慈吉病院,特殊檢測室。
冰冷的白熾燈光下,鈴彥姬安靜地躺在檢測台上,宛如沒有一尊生氣的雕塑,連睫毛都不曾顫動半分。她的肌膚在醫療儀器的冷光映照下近乎透明,纖細的金屬探針貼附在她的太陽穴與心口,連接著隔壁房間那台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靈樞解析儀·八意思兼型1號】。
既然已經確認鈴彥姬心底潛藏著與蘆屋道滿相關的執念,那“傾聽“這位神姬的心聲,或許就能揭開更多關於那位初代鬼神共主的秘密。這對即將與道滿決戰的神穀集團而言,無疑是至關重要的情報。至於如何探聽這份執念
“我這邊已經準備完畢了。”
悟的聲音直接在神穀川的腦海中響起。
憑借式神聯係的感應,二者雖相隔一麵牆壁的,但感應溝通順暢。
而在隔壁房間內,那台被小悟驕傲地冠以【八意思兼型1號】之名的靈樞解析儀正全功率運轉,全息投影屏上跳動著複雜的數據流。
“開始吧。“神穀川輕輕頷首。
檢測室內,除了神穀之外,還有嚴陣以待的高天原工匠一
賣腳婆婆與覺分別監控著鈴彥姬本身,以及鈴彥姬所依存的神樂鈴;賣藥郎也終於從消沉中稍稍振作起來。
還有瑪麗與般若則一左一右守在神穀身側,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至於其他神明式神,更是早已將整座慈吉病院圍得水泄不通。
“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悟的聲音帶著幾分躍躍欲試,“我會實時監測鈴彥姬的靈力波動,而你”
她故意拖長了音調,掌握主導權的感覺明顯讓這家夥十分受用。
“一就用你那掌控情緒的權柄,把“七情’輪流施加到她身上。我這邊會分析她受哪種情緒影響時,心中的執念會有反應……”
悟所提出的這個方案確實直接有效。
執念的產生離不開七情六欲,嚐試用情緒牽動執念,便很有可能找到打開鈴彥姬心底秘密的“鑰匙”。“明白了。”神穀抬起手,指尖開始凝聚出淡淡的神光,“那就從“喜’開始吧。”
象征著喜悅的朱紅柔光泛動金光,如花瓣般飄落,鈴彥姬的胸口微微起伏。
隔壁房間的靈樞解析儀發出輕微的嗡鳴,投影屏上,代表她體內執念的金色光點微微閃爍,但很快就黯淡下來。
“有反應,但很微弱。”悟的聲音在神穀腦海中響起,“先換下一個。”
後者調整情緒的力量。
這一次從他掌心湧出熔岩般鮮明的橙光,橙光向著黑色漸變,並且很快具現為破碎的刀劍殘影,邊緣火星迸濺。
暴烈的怒意如刀鋒般刺入鈴彥姬的胸口,她的手指猛地蜷縮了一下。然而,她的神情依舊空洞,仿佛那具美豔的軀殼內空無一物。
“不對,憤怒可以排除。”悟咂了咂嘴,“繼續,再試試“悲’和“哀’。”
象征著“哀傷”的幽藍色情緒如海浪般層層漫上鈴彥姬的身體。那青白的光暈中夾雜著細碎的,幻影般的珍珠色泡沫,在她蒼白的肌膚上留下潮水退去般的紋路。
另一邊的解析儀的屏幕瘋狂閃爍,執念的光點如星辰般明亮,卻仍舊未能完全激活。
“有明顯的反應……但不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根據先前的測試,鈴彥姬心中的執念分別對“喜”與“悲哀”兩種情緒產生了反應。
接下來,或許要試著結合這兩種情緒,並且再做出一些細節上的調整。
“悲哀的情緒再擴大些,喜悅的情緒收斂一些……”
小悟的聲音持續不斷在腦海中響起,神穀川的指尖懸停在鈴彥姬心口上方,如同在把玩一把古老的機關鎖,小心翼翼控製著調整情緒力量的傾瀉。
“試著把喜悅的情緒具體化……再往往“期許’的方向側重試試看……靈力波動幅度又上漲了不少……
鈴彥姬的睫毛明顯顫動了一下,仿佛鎖芯內的機關被輕輕撥動,卻仍未完全扣合。
“還差最後一點……哀傷還得再具體一些……”“不對……不是……誒?這次有反應了,你試著加入了什樣的具體情緒?”
“……歉意。”
“那就是這個思路!”
神穀眼瞳微縮著,指腹輕輕摩挲著虛空,努力調整“喜悅”與“悲哀”兩種情緒的比例。幽藍光暈之中泛著朱紅的星點,在鈴彥姬胸口流轉,時而交融時而分離。
就在某個微妙的平衡點上,神穀再度嚐試發力一
“喜悅”宛如撥針般精準挑動,“悲哀”如同鑰匙輕輕旋轉。
兩股力量完美交匯的瞬間,從鈴彥姬的心口仿若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哢嗒”聲。
這道塵封千年的心鎖,終於應聲而開。
鈴彥姬的眼簾緩緩掀起。
她的眼眸不再是以往的空洞,而是盈滿某種穿越時光的哀切。當她的目光定定落在神穀身上時,卻又仿佛穿透了他,望向某個更遙遠,更無法觸及到的身影。
幾乎是毫無征兆的,鈴彥姬開口了。
“你有沒有好好想過……”她的唇瓣輕顫,聲音仿佛帶著神樂鈴般的清冷回響,“到底為什要登上高天原的神座?”
語畢,鈴彥姬卻是完全昏死了過去。
隻留下特殊檢測室的神穀一行人麵麵相覷。
神穀川靜立在窗前,常世中的暮色昏沉,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暗金色的光暈。
透過玻璃,可以看見樓下佝僂的賣腳婆婆與健壯的金熊並行,此外還有懷中橫抱著鈴彥姬的星熊童子。一行人正朝著神櫝方向緩步前行。
剛剛工匠們又檢查了一番鈴彥姬的身體狀況,確認她並無大礙後,神穀便示意手下帶其回付喪鄉修養去了。
“所以,這就是全部了?”
悟托著腮幫子坐在閃爍著微光的儀器前:“嗯,這句話就是她心底最深的回響。”
[你有沒有好好想過,到底為什要登上高天原的神座?]
“這話……不像是講給我聽的。”神穀語氣一頓,“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
畢竟,當初要不是有稚日女尊的紅繩介入,鈴彥姬大概率會成為神穀川的“神巫”。再結合每當神穀川成長到特定階段,都會觸發鈴彥姬的“特殊對話”這一點來看……
或許這句話就是鈴彥姬的“最後台詞”?
場景適用於神穀即將登上高天原神座時,如果那時候鈴彥姬恰好是神穀的“神巫”,這話問出口或許可以用以示意鬼神共主最後一次審視自己的內心。
“我倒是覺得,這話就是講給蘆屋道滿聽的。”
悟滑動轉椅,湊近到神穀川身邊,搖晃的發梢掃過神穀手背。
按照伊邪那岐的舊律法,鬼神共主不過是登上神座的祭品,好像沒必要在最後關頭再一次審視自我內心。
而且,深沉的帶有歉意的哀傷,夾雜上一些含著期許的喜悅……就神穀與鈴彥姬之間的關係,正常來說也觸發不了她內心那複雜的情緒。
“喂,雜魚。”悟突然拽了拽神穀的衣角,聲音卻輕了下來,“蘆屋道滿和最初的鈴彥姬……說不定是戀人哦。”
她的手指在空中畫出個歪歪扭扭的心形,又迅速用亂碼塗掉。
“戀人啊……嗯……”
姑且就先當是這樣吧。
但神穀還是想不明白一
既然現在的鈴彥姬是蘆屋道滿留在高天原上的,她心中的執念也是因道滿而起……可蘆屋道滿到底為什要在鈴彥姬的心留下這一句話呢?
為什要通過如今的鈴彥姬之口,向自己講這樣一句話?
現有的問題解開,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問題。
“辛苦了。”思索暫時無果,末了神穀拍了拍小悟的腦袋,讓她返回自己身邊休息,並且轉身走出了病房,“今天先就到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