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天氣不冷不熱,明明是最舒適的時候,薛全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今上在說什啊?
仙逝的虞貴妃常召秋衡進宮,就要秋衡以後多進宮陪伴秋美人,這兩者之間有半點關係嗎?今上這是對秋藏動了心思!
意識到這一點,薛全猶如被兜頭潑了一身冰水,遍體生寒。
今上糊塗啊,這不是引狼入室嘛!
想想今日這努力盯著秋衡,再想想以後秋衡頻頻進宮麵聖,薛全隻覺心力交瘁,暗無天日。與薛全擔心靖平帝不同,在場眾臣中也有人察覺到靖平帝心思,看向秋衡的目光有同情的,有鄙夷的,也有純看熱鬧的。
隨雲縣主和皇城使薛寒兩情相悅,難不成要被棒打鴛鴦,進宮為妃?
今上失去了虞貴妃正空虛著,動這樣的念頭並不稀奇。
這般想著,不少人悄悄看向薛寒。
薛寒隻是靜靜坐著,仿佛沒有聽出別的意思,麵上毫無反應。
嘖嘖,還是太年輕了,聽不出弦外之音啊。
被人覺得聽不出弦外之音的青年麵無表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競不知,昏君想打阿衡的主意。
果然香丸什的太迂回了,不適合他這種乞兒出身的粗人,一刀宰了昏君才是他該做的。
就這樣吧,等昏君向阿衡伸手時他就行動,剁了這該死的昏君。
有了決定,今日計劃失敗壓在心頭的陰霾一下子散了不少。
秋衡並不遲鈍,聽出靖平帝的意思後,第一反應是惡心。
惡心後,就想冷笑。
正愁機會少,昏君倒是配合。
“多謝陛下恩典,臣女明日就進宮探望長姐。”
秋美人的寢殿可比這大殿小多了,一室香氣,效果定會更好。
秋衡挺慶幸富貴之家為顯風雅,處處離不開焚香。
“好。”靖平帝笑著點了點頭,對今日這場會仙宴滿意極了。
與眾臣一同見證了仙鶴來朝,靈藥折服了那些心存懷疑的蠢材,還找到了讓他能有興趣的美人兒。這可不容易,自從貴妃走了,他完全提不起去後宮的興致,隻喜歡待在長生殿中。
真是一場完美的會仙宴啊,當飲一杯。
情緒上來,靖平帝忘了讓秋衡起身,側頭向妙清真人舉杯:“朕身體這快好起來,都是真人的功勞,朕與真人同飲一杯。”
妙清真人雲淡風輕端起酒杯:“謝陛下。”
眾臣把此番情形看在眼,對妙清真人在靖平帝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以後這位國師的影響,恐怕不得了。而妙清真人對太子的態度,顯然不友好……
不知群臣心思百轉,靖平帝把酒盞湊到嘴邊,剛要飲下,突然愣了。
這是什?
一滴血落入酒盞中,與金黃的酒液交融,蔓延開淺淺的紅。
靖平帝茫然看著,仍然沒有反應過來。
這到底是什啊?
越來越多的血滴落下來,抖動的酒液不斷濺起,明明隻是酒盞那小的一方天地內,卻好似卷起巨大的漩渦,把端著它的主人巨大的茫然和後知後覺的恐懼都席卷進去。
酒盞落了下去,掉在地上,發出金屬撞擊的聲響。在這樂聲不息的殿中其實算不上多大動靜,可落入在場眾人耳中卻刺耳無比。
與靖平帝麵對麵的妙清真人神色大變,再沒有了剛才的從容淡定。
在變故發生的這個瞬間,時間好像凝固了,眾人望著最高處的帝王一動不動。
直到噗的一聲,靖平帝噴出一大口鮮血。
弦斷聲響,樂師忘了繼續。酒杯摔落聲,宮婢尖叫聲,桌椅翻倒聲,更多的是眾臣高喊聲。“陛下!”
“護駕,快護駕!”
可是護什呢?
沒有需要擊退的刺客,靖平帝坐在殿中最高處,一口一口吐著血。
“陛下,陛下不要嚇奴婢啊!”薛全嚎哭著,想要去扶靖平帝又不敢碰觸,雙手慌亂揮著無處安放。可明明是這樣驚慌失措的時候,薛全卻鬼使神差看了秋衡一眼。
一切發生太快,太突然,那個少女甚至還在殿中央跪著,沒來得及起身退回座位。
是她嗎?
一定是她!
她怎做到的?
她是妖怪嗎?
薛全腦海中有無數聲音尖叫,直到靖平帝倒下,所有的驚疑都化為了恐懼,
“陛下!”
靖平帝栽倒在桌案上,明黃的道袍上全是血跡。
秋衡靜靜跪著,殿中的混亂於她仿佛很遙遠,眼隻有雙目緊閉的靖平帝。
剛剛還不懷好意要她進宮的昏君就這倒下了?
沒用上香丸,不必再等下一個機會,就這輕易心想事成了?
好像在做夢,美夢成真。
秋衡覺得太不真實了,自從她跌入鵲湖去到了那個滿目瘡痍的大夏,再到回來後的步步荊棘,總是要付出心血,殫精竭慮,哪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美事?
她亟需什,來說服她這是真的。
目光流轉間,對上了一雙溫潤幹淨如秋水的眼。
“淩大哥一”秋衡嘴唇翕動,無聲喊出這三個字。
淩雲就站在妙清真人身側,離靖平帝很近的地方。
謫仙般的青年衝跪坐在殿中的少女微微彎了彎唇角。
秋衡眼睛猛地睜大幾分,心跳如驚雷。
是淩大哥!
他殺了靖平帝!
她再看他,他麵上已是與其他人別無二致的慌亂,那抹笑仿佛從未出現過。
“阿衡。”
一隻手伸來,把秋衡拉起。
“薛寒……”秋著動了動唇,很想問薛寒和淩雲一起走出大殿前到底發生了什,奈何此時不能問。“你去和容寧公主她們一起。”薛寒把秋衡拉到一側。
秋衡點點頭,於混亂中尋覓著容寧郡主和嘉宜縣主。
一聲厲喝響起:“都站住,不許靠近今上!”
殿前都指揮使朱強眼神如刀,死死盯著眾人:“速傳太醫來!”
他身為殿帥,最重要的職責就是護衛今上安危,結果今上竟在他眼前出了事。
這樣的大宴,太醫本就會在偏殿候著,且不止一位。
很快兩名太醫跌跌撞撞跑來,輪流檢查過靖平帝情況後駭得麵無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