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靖平帝一聲令下,幾名內侍走向桂花樹。
太子神色一震,似是想到了什,衝到桂樹前跪下:“父皇,這株桂樹是當年母後親手所栽,兒臣靖平帝大怒打斷太子的話:“你敢攔著不讓挖?”
心虛了,孽子心虛了!
靖平帝氣得發抖:“把太子拉開,立刻開挖!”
太子被強拉至一旁,怔怔看著靖平帝。
靖平帝沒分給太子一個眼神,目不轉睛盯著桂樹處。
數名內侍揮著鐵鍬對著桂樹奮力挖掘,更遠處是身著鎧甲的禁衛麵無表情,注視著東宮的一草一木。沒有人再出聲,一起靜靜等待著一個可能會天翻地覆的結果。
薛全悄悄抬袖擦了擦額頭冷汗,餘光瞄向妙清真人。
妙清真人寬袍大袖,隨風獵獵,一副無悲無喜的樣子。
薛全的心狠狠墜了下去。
太子這一劫,恐怕是過不了了。
他雖沒讀過太多書,可也知道史上的巫蠱之禍往往牽連者眾,慘烈無比。
寒兒啊寒兒,咱爺倆兒看來是沒有好結局了,這薛家的香火傳不下去了。
早知如此,秋藏那時說懷了寒兒的孩子是真的就好了。
那死丫頭怎能說謊呢!
薛全隻恨秋衡不在眼前,不然非跳起來給她一巴掌。
淩雲就站在妙清真人身側,薛全悄悄觀察完妙清真人,餘光自然而然落在他麵上。
和妙清真人的無悲無喜差不多,淩雲亦是一副淡然出塵的風姿。
薛全扯了扯嘴角。
難怪這位世子入了妙清真人的眼,都是一個德性。
寒兒的意思,妙清真人背後很可能是福王。他雖想不通這是如何得出來的,但近來康郡王與福王走得挺近,康郡王世子成為妙清真人的俗家弟子伴其左右,恐怕不是妙清真人單純認可康郡王世子這個人。突然一聲驚呼響起:“挖,挖到了!”
靖平帝不由上前一步,厲聲道:“呈上來!”
薛全心中再無僥幸,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內侍半跪著把挖到之物取出來,是一個四方的檀木匣子。
無數道視線落在匣子上。
內侍用衣袖拂去匣子上的泥土,彎腰躬身捧著匣子走過來,在離靖平帝有一段距離時站定,規規矩矩等人來接。
這樣關鍵的物件,這種要命的時候,有資格接過來的內侍隻有薛全。
薛全暗暗吸了口氣,一步步走到內侍麵前,雙手把木匣接過。
靖平帝低沉壓抑的聲音傳來:“打開。”
薛全一手托著木匣,另一隻手放在匣子上,一咬牙打開盒蓋。
蓋子被打開的哢嗒聲很輕,可在這針落可聞的場合卻震耳欲聾。
薛全盯著匣中之物,兩眼發直。
靖平帝等得不耐煩:“薛全?”
薛全如夢初醒,捧著盒子走過來:“請陛下過目。”
靖平帝向匣中望去,眼睛不由瞪大:“這,這是什?”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會看到人偶、毛發那類髒物,可匣子那花胡哨的玩意是什?
黑底,五彩,怪模怪樣……
站在靖平帝身側的妙清真人看清匣中之物瞳孔一震,雲淡風輕的表情瞬間有了裂痕。
“這是什東西?”靖平帝猛然轉頭,問跪在一旁的太子。
太子似乎還處在巨大的悲痛中,對靖平帝的質問恍若未聞。
薛全擔心靖平帝對太子更不滿,忍不住插話:“陛下,這……這好像是泥泥狗。”
“泥泥狗?”靖平帝茫然看向薛全手中捧著的匣子。
匣中那隻花胡哨的泥泥狗一雙溜圓的眼睛望著他,一臉憨厚。
“回稟陛下,這泥泥狗民間廟會常有售賣,百姓買給孩子避災求福。”薛全解釋道。
靖平帝緩緩看向太子:“朕問你,這桂樹下為何埋著泥泥狗?”
雖然不是人偶等邪物,可在宮中亂埋東西還是令他心中膈應。
太子泛紅的眼閃爍淚光:“兒臣近來做了一個夢,夢到母後思念兒臣。醒來後想到夢中情形很是難受,就把那年母後從民間買來給兒臣的泥泥狗埋在母後親手所栽的桂花樹下,慰藉母後在天之靈……”聽著太子哭訴,靖平帝想起來了,有一陣子先皇後是喜歡命人去民間采買一些不值錢卻討喜的小玩意送給太子。
具體送了哪些他沒怎注意,覺得他們母子開心就好。
他對結發妻子談不上喜愛,但也敬重,而太子是當時他唯一的兒子,自是格外疼愛看重。
也因此,如今回憶那段時光,細節雖早已模糊,溫馨平靜的感覺還留在記憶。
看著太子哭紅的眼,靖平帝語氣和緩了些:“你對你母後有孝心,平日上香告慰,祭奠之日多燒些紙錢就是,而不是到處亂埋東西。”
“兒臣知錯了。”
“好好反省一下。”靖平帝又看了一眼匣中有些褪色的泥泥狗,轉身離開。
妙清真人深深看了太子一眼,默默跟上靖平帝。
“兒臣恭送父皇。”太子聲音哽咽。
薛全抱著匣子猶豫了一下,把它遞給太子:“殿下好生收著吧。”
“多謝薛公公。”
眨眼間人都走了個幹淨,仍然跪著的太子緊緊抱著裝有泥泥狗的木匣,望著被挖得亂七八糟的桂花樹,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來。
那陳舊了的泥泥狗被淚水衝刷,顏色雖已暗淡,在太子眼卻依然鮮妍。
靖平帝沒有回寢宮,而是回了長生殿。
沒有了太多人在,靖平帝疲憊捏捏眉心,問妙清真人:“真人,那埋在桂樹下的泥泥狗,應該與邪怨之氣無關吧?”
雖然沒有找出邪物,可他的身體突然不舒服是真的,不能就這算了。
親眼瞧見桂樹下本該埋著的桐木人偶變成了避災求福的泥泥狗,妙清真人的心情如山巒起伏,麵上卻依然端著世外高人的神態。
“說無關也無關,說有關也有關。”
“這是何意?”
“泥泥狗本身不是邪物,但它是先皇後送給太子殿下之物。這舊物寄托了太子殿下多年來的思母之情,已生靈性,又被埋在先皇後親手所栽的桂樹下,因而連結了先皇後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