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混亂中不知從何方而來的弩箭沒入虞貴妃頸部,令她一個趣趄。
“娘娘!”
驚呼聲中,靖平帝發現了虞貴妃中箭,五分的驚慌化作十分驚恐:“愛妃!”
他伸手要去扶虞貴妃,被身邊人死死攔住:“陛下,這太危險了,不能再停留了。”
明明樂華樓外弓箭射程之內有侍衛把守,等閑不得靠近,貴妃娘娘卻中了箭,可見刺客就藏在這樓中。天子安危重於泰山,在場的無論是重臣、禁衛,還是宦官,都不敢讓靖平帝繼續逗留。
哪怕出事的是虞貴妃。
“放開朕!”靖平帝下意識推開扶著他的人。
被推開的是薛全,但他很快又護在靖平帝身前:“陛下,刺客在樂華樓啊!”
靖平帝好似迎頭挨了一棍,瞬間的僵住後麵露驚恐,再被人護著往下走就不再反對了,隻是喊道:“照顧好貴妃!”
虞貴妃踉蹌扶欄,直直望著靖平帝的方向。
眩暈感襲來,痛苦如海浪席卷全身,她已經看不清靖平帝麵容了,就如爹娘的麵容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一片,可他的話卻聽得清清楚楚。
照顧好貴妃。
,說著照顧好她,卻在她瀕死之際被團團保護著離開嗎?
就如她的爹爹、娘親,喊著她寶珠,卻弄丟了她,把一個撿來的野丫頭寵成了掌上明珠。
殺她的人是誰?
若對天家有恨,要殺的不該是皇帝,為何殺她一個妃子?
眼前金光閃爍,仿佛有無數蝴蝶漫天飛舞。
虞貴妃混沌的腦海仿佛被這些光劈開,浮現出一張臉。
是秋衡,是秋衡!
她知道了那杯茶有毒,所以還了她一支毒箭。
一幕幕情景走馬燈而過,留在腦海中的最後一幕,是她們靠得很近,用秋草編蝴蝶。
然後,她給了她一杯毒茶。
接過毒茶的秋藏在幹什呢?
想起來了,端著茶的少女靜靜盯著那對才編好的蝴蝶。
她問隨雲縣主在看什,那個少女坦然回答在看蝴蝶,於是她也看了那對蝴蝶。
當時她在想,這對蝴蝶最終湊不成一雙,隻會留下一隻了。
她其實有那一點點猶豫的,但也隻有一點點罷了,甚至那一點點不忍也不是對秋藏,而是對自己的。殺了秋衡,她就徹徹底底是虞貴妃,和寶珠沒有一絲一毫聯係了吧。
但她也不稀罕當什寶珠,反正那對夫婦有了新女兒,她隻當獨得聖寵的貴妃娘娘就好。
隻是沒想到,留下的那隻蝴蝶不是她,是秋衡。
好後悔,好恨自己,既然決定隻當虞貴妃,她不該為了行事周全用那菇毒,而該灌秋葡一杯鴆酒。反正今上對她寵愛無邊,言聽計從,就算知道她毒殺了秋衡也會為她遮掩。
眼前無數閃爍著流光的金蝶漸漸消散,就如那脆弱的草編蝴蝶最終化為了粉屑。
意識徹底散去之際,停留在眼前的隻剩兩隻金蝶,最終歸於虛無。
虞貴妃的中箭造成了更大的混亂,而這時候容寧郡主拉著身披石青色鬥篷的少女已經到了樓下了。那多人往下跑,那多人去護駕,跑下樓的人四散而開,無人顧得留意。
也因此,那披著石青色鬥篷的少女把披風一脫,露出與秋衡完全不同的發髻,就立刻成了另外的人。是冷香居與秋藏身形相似的婢女青蘿。
她塗抹了一層脂粉,看起來與秋衡一樣白皙,鼻梁與唇形也刻意修飾過,若遮住了眉眼,夜色中一眼望去,對那些先入為主的人來說就是隨雲縣主無疑。
可當沒了寬大鬥篷遮掩,那截然不同的眉眼,婢女的發髻與裙衫,至少在這人心惶惶的混亂時刻,無人會把她們想到一起。
解下披風的青蘿渾身抖得厲害。
她太怕了。
當容寧公主帶著披著姑娘鬥篷的王府侍女下來,與她交換,她踩著階梯向上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與王府婢女隻是下樓不同,她要在樓上待那久,要是有人找她說話怎辦?要是貴人召見怎辦?隻要稍稍一想,她就恐懼得窒息。
容寧郡主的手也在抖。
這樣的瞞天過海,一步踏錯就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那又怎樣呢,哪怕萬丈深淵,她也不會對阿衡袖手旁觀。
初八那日幾人小聚,阿衡領她去更衣時握住她的手。
“郡主,我需要你幫忙。”
她聽阿衡講了計劃,講了風險,講了許多。
她相信按著阿衡說的去做,她們會成功。
那就放手做吧,如果有意外,有變故,那不是阿衡的計劃有問題,隻是運氣不夠好。
她的運氣應該還不錯,若是糟糕,就不會遇到阿衡了。
“青蘿。”
聽到喊聲,青蘿猛然回神,跑向芳洲。
秋衡接過鬥篷往身上一披,帽兜一戴,抱了容寧郡主一下。
容寧郡主眼淚瞬間湧出:“阿衡”
到這時,她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徹底落下。
最初的混亂後,禦街上一隊隊侍衛跑過,一部分侍衛去追捕從樂華樓跳下的刺客,一部分侍衛安置、保護從樓上跑下來的貴人們,當然也有監視的意思,要知道那刺客是躲在樓中的。
“容寧公主、隨雲縣主,二位請去那邊吧。”
秋衡和容寧郡主被侍衛帶去眾多貴女聚集處,二人很快被眾女圍住。
“殿下,秋六姑娘,你們沒事吧?”
“我瞧著你們跑那邊去了,喊你們沒聽見。”
秋衡抬手取下帽兜,一張雪玉般的臉上猶帶著大病初愈的嬌弱:“我們沒事,大家都好?”“都還好,就是朱姑娘扭了腳……”
扭了腳的朱姑娘突然雙眼睜大,指著樂華樓:“你們看,那抬下來的是,是誰?”
她們所在離樂華樓已有段距離,自是看不清的,卻有一位貴女壓低聲音,猶猶豫豫開口:“我下樓時落後了些,好像聽到,聽到”
“聽到什呀?”眾女催促。
“聽到有人喊貴妃娘娘出事了!”
抽氣聲響起,眾女麵麵相覷,突然不敢議論了。
秋衡默默抬手,理了理帽兜兩側垂落的毛絨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