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野花 訣別與晨練

    深夜，穀倉。

    明亮月光自門縫幽幽滲落，在地麵撒上一層皎白輕柔的銀霜。

    冬樹站在原地，來自門外的銀白月芒灑落在他那單薄的身軀之上。

    他並沒有什特別大的動作。

    但微微顫抖的手臂與不時原地起落的靴子，已然表明了其起伏的內心。

    「莉莉艾，你真的——.真的不能再待在村子了！」

    少年人特有的清澈眼眸此刻已是通紅一片，他的聲音甚至都帶上了一抹哭腔。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沐浴月光的冬樹身前，那位靜靜立在陰影中的少女。

    一身素白亞麻長裙仿若泥濘中被雨水打的野花相貌算不上多出眾，並不精致的五官在籠罩臉頰的陰影遮掩下幾乎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

    唯有那雙倒映月光，無比平靜的晶瑩眼眸，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冬樹。」區別於少年人的急切與焦躁，她的聲音如晚風般柔和清晰，「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

    「逃跑，沒用，也沒有意義。」

    「怎會沒意義！？」

    冬樹語氣激動，雙手下意識伸出想要抓住對方的肩膀，但不過才剛剛抬起，又像是意識到什，於半空中僵硬一瞬，轉而輕輕握住對方的小臂手腕。

    「我們可以一起走，河穀鎮紐姆-哪都行！我會打獵，我可以去幹苦工，我能保護你的，我發誓！」

    「隻要離開村子，你就能，你就能望著眼前那對始終平靜無波，沒有絲毫動搖的眼眸，強行壓抑著心中情緒的冬樹聲音越來越急，到最後甚至像是某種低啞的嘶吼：

    「難道，難道就一定要用你自己的命，去換取那所謂的和平安寧！？」

    「那都是騙人的！」

    「是村長他們編出來的——」

    「冬樹。」名為「莉莉艾」的少女打斷了對方的話語，語氣依舊平穩寧靜，眼眸深處氮氬著月芒。

    「儀式」需要祭品，這是從祖輩開始就有的傳統，如果我的犧牲，能換來村子未來幾年的安穩，讓孩子們都能平安長大，讓獵人們都能滿載而歸，那它——就是值得的。」

    「值得？哪怕代價是一條本不應該就此逝去的生命？」冬樹的聲音因為絕望而顫抖，「我不相信！」

    「對，夏南先生，那位強大的冒險者就住在村子—我去求他幫忙！哪怕後半輩子都給他當仆人，我也——」

    「然後呢？」

    女聲輕柔無波，卻仿佛蘊含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再一次打斷了對方。

    「讓他用武力控製整個村子，乃至對抗峽穀中的那位存在？讓外來的力量踐踏我們世代信奉的傳統？」

    「更何況那位先生是冒險者，而不是侍奉正義之神的信徒，你又憑什讓他趟這灘渾水？就憑村這幾棟發黴腐爛的空屋嗎？」

    莉莉艾微微仰頭，氮盒月光的眼眸直直地望著對方，讓冬樹下意識移開目光，不敢與其對視。

    「冬樹，就算我今天同意和你離開，那之後呢？村子會怎樣？」

    「峽穀中那位存在的怒火由誰來承擔？其他村民會如何看待我的家人，如何看待你？」

    她輕輕掙脫了冬樹的雙手，向後退了一步，讓鼻尖處的最後一抹月光也徹底被陰影吞噬。

    「這是我的命運，冬樹。」

    「從我出生在霧燈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

    「我接受了。」

    「也請你不要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少女最後深深地看了冬樹一眼，隱藏在眼眸深處的複雜情緒，那些關切訣別-於回轉身體的那，在飄動搖曳的素白裙擺中，凋零落幕。

    步履平穩，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冬樹猛地跪倒在草垛邊，雙手深深陷入草莖之中，肩膀劇烈聳動。

    穀倉空闊冰冷，隻剩下如野獸般壓抑破碎的鳴咽聲，幽幽回蕩。

    靜立於陰影深處，夏南望著前方那道蜷縮的身影，沒有說話，也沒有主動顯露自身存在的打算。

    不由回想起白天同村長和阿斯彭的對話，腦中已然有了想法。

    「儀式祭品峽穀莉莉艾，難怪———」

    這看來，那位村長特意請求自己在村子多停留兩天，以等待結束的獻祭儀式的祭品，大概率就是這位名叫莉莉艾的少女了。

    「不過，竟然是活祭？」

    夏南心中思。

    在這個有著各類神明存在的奇幻世界，倒也不算奇怪。

    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是常見。

    畢竟當個體的偉力足以淩駕於群體之上，且得不到秩序監管之時，畸形的欲望便也將如氣球般肆意膨脹，這類事件隻會多不會少。

    但另一方麵，這件事情又處處透露著古怪。

    從那位名叫「莉莉艾」的少女與冬樹爭執時所透露的內容可以判斷出，霧燈村舉行獻祭儀式的目的，是為了安撫「峽穀中的某位存在」，以獲得對方未來幾年的庇護。

    但說實在的，如果對方真的是某種恐怖而強大的邪神，把目標放在如「霧燈村」這般偏僻的小村落上未免有些過於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