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頸背衝湧的灼熱之意,讓夏南不由愣了一下,差點以為是遭遇了敵人的攻擊。
然後才又瞬間反應過來。
“【青鬆】?”
來自蛇窟秘境,他穿越後的第一件稀有“藍裝”,擁有著東方古典美學的木劍,功效不可謂不強大:+15%對不死生物傷害(陽炎)
+20%對蛇、蠍類生物傷害(陽炎)
在他戰鬥風格尚未徹底成型時,提供過不少助力。
但可惜的是,自卡蘭福爾一行之後,夏南便再沒有碰到過能觸發【青鬆】附傷效果的敵人,也使得這把武器雖然時刻背在身後,使用頻率卻遠遠低於身上其他幾件裝備。
隻部分狹窄環境,亦或者斬首長劍脫手之後,才作為後備武器出鞘。
雖然沒有將其出手的想法,但他也時常覺得可惜,想著有些浪費了這柄單手劍的功效。
在獲得職業等級,登上協會二樓之後,夏南甚至還專門找過幾個可能觸發木劍效果的委托。後來經過仔細思忖,覺得沒必要專門為了讓木劍顯得有用,而平白增添任務難度,便也就不了了之。直到今天,自卡蘭福爾一行已經過去了兩三百天,【青鬆】這突然動彈一下,實屬意料之外。大腦悄然轉動,眼下場景,木劍的莫名起效,顯然和前方那具跪在殘破神像底下虔誠祈禱的幹屍有關。而倘若對方身體麵沒有藏什蠍蟲,不會莫名其妙變成一條長蛇的話。
那大概率,它就是武器描述中所謂的“不死生物”了。
不過……
夏南的表情忽然顯得有些奇怪。
雖然隔著相當一段距離,但他可沒有在對方身上察覺到一絲一毫這個世界不死生物,所應該具有的亡靈負能量,或者什其他的魔法粒子。
這是與艾法拉大陸自然法則相違背的現象。
卻同自己此前所遭遇的巨蛇遺軀、引力核心、羊鹿人像有著共同的特點。
夏南目光閃爍,又聯想到眼下這些斷斷續續,仿佛憑空落到此處的建築廢墟,心中對於灰穀可能聯通著一道秘境入口的猜想不由更加確信。
而與此同時,前方場上幾位冒險者,也正小心試探著這位在霧氣中遭遇的“不速之客”。
“喂!能聽得懂嗎?”
手中兩柄彎刀已然出鞘,馬庫斯稍微放出些音量,謹慎地朝前方那具幹屍模樣的身影呼喊道。見其沒有反應,甚至還又換了精靈語、獸人語、矮人語之類其他語種的招呼方式。
當然不是什天賦異稟的語言大師,不過幾個打招呼的簡單語句,是作為冒險者的他,除了髒話以外少數掌握的詞匯。
依舊沒有反應。
此刻那具籠罩在破爛鬥篷下的詭異人影,就像是一位最虔誠的狂信徒,隻低頭禱告著,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其無關。
“吼……該死的!”
半獸人戈爾格有些按捺不住地低吼道,普通人大腿粗細的厚實脖頸不舒服地扭動著,似是對眼下這種有些詭異壓抑的氣氛有些不適應。
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在布滿石粉的地麵上留下足印。
眼角餘光不禁望向一旁的小隊隊長馬庫斯,見對方對自己的突兀舉動沒有做什表示。
於多次任務中培養得到的默契讓戈爾格心中明了,他已經得到了隊長的默認。
當下大吼一聲,徑直朝幹屍的方向衝去。
不得不承認,雖然戈爾格看上去愣了一點,但種族天賦下兩米多的身高,搭配那身好似要將皮膚撐爆的虯結肌肉,再加上外麵披著的一層金屬護甲。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台小型的坦克,放在戰場上哪怕還未交手,也足以使得部分身形瘦小而怯懦的戰士畏懼投降,不敢與之戰鬥。
對此,幹屍依舊沒有絲毫動作。
隻雙手合十,將幹癟枯萎的麵孔隱藏在鬥篷陰影之下,嘴發出不明意義的“”聲。
砰
好似鈍器敲打樹皮。
沉悶滯緩的聲響在空氣中驀然迸發,又很快消融於周圍的霧氣當中。
鑲著鐵皮的巨大木棒,以一種能夠將磐石砸裂的誇張聲勢,卷動著狂風與濃霧,重重地揮打在幹屍脆弱枯瘦的腰脊之上。
如果慢動作回放,能夠發現幹屍那纖弱的身體,在這暴力一擊之下,幾乎於一瞬間折成了直角。而後才又在肉體彈性的作用下稍微恢複原狀在,整具身體被直接擊飛了出去。
但古怪的是,它明明看上去脆弱不堪,皮膚如紙般纖薄,仿佛用指甲隨手一劃就能輕鬆破防;骨頭比森林隨處可見的斷枝還要纖細,稍微不注意摔倒便就自己折斷。
半獸人戈爾格那足以將一個成年男性整個人砸成兩截的可怖揮擊,卻並沒能在幹屍身上造成想象中的效果。
他隻覺鐵棒之下,並非脆弱纖薄的無力幹屍,而是某種灌滿了粘漿的布袋,異常沉重,力量仿佛被對方那幹癟皮膚給吸了進去。
甚至都沒能飛多遠,隻在空中轉了半圈,便重重地落到地上
“小心,這東西不對勁!”
身後,來自隊友的警惕聲傳入耳朵。
戈爾格依舊保持著揮動木棒的姿勢,那雙獸眸卻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前方。
那,方才正麵狠狠挨了他一下的幹癟身影,雙手撐地,正搖搖晃晃地艱難起身。
好似隨便來一陣風就能夠將其吹倒,但身上卻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跡,隻是沾上了點地麵的石粉。咻
尖噪破空聲自耳邊驟然響起,一抹銳利虛影以遠超常人反應的速度,自眼角餘光閃過。
身後,血刃小隊中的遠程射手“茜莉”,白皙指尖虛懸半空,纖韌弓弦正因為力量慣性而高速震顫。一根綴著暗綠色尾羽的修長箭矢,在霧氣中留下一條長長的空道,轉瞬貫入幹屍的胸膛。
沒能貫穿!
這具身體的強度遠超想象,即使是職業者級別弓手的全力一擊,也沒能讓箭矢如預想中那樣將其射個對穿。
箭頭被直接卡在了胸膛深處,隻留下末端的尾羽同大半截箭杆一同在空氣中隨餘力震顫。
索性,這具千屍尚未來得及站穩,又遭遇如此重擊,不由身體僵硬地向後仰倒。
“吼!!!”
來自草原部落的狂吼聲在霧氣中回蕩。
揮擊的失利讓戈爾格像是受到了什無法容忍的侮辱,肌肉蠕動膨脹充血,皮膚表麵覆上了一層暴怒的火紅,本就魁梧的身軀又再脹大一圈。
皮靴被瞬間踩裂,強勁肌肉力量作用下,那雙大腳幾乎能在地麵蹬出裂紋。
紅綠色的光彩在空氣中一閃而過,轉瞬便來到了幹屍的身前。
粗壯仿若成人腰杆的臂膀高高舉起,帶動著同樣粗大的鑲鐵木棒,以駭人的聲勢與誇張的頻率,接連不斷地當頭砸下。
“咚!咚!咚!咚!咚!”
對著幹屍的腦殼,整整轟砸了五擊。
才終於伴隨著一聲仿佛蛋殼裂開的脆響,停了下來。
“呼……呼…”
半獸人戈爾格大口喘著粗氣,那張淺綠色的蠢臉上,怒氣正隨著身體表麵的火紅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古怪的迷茫。
望著地上好不容易才被他砸碎了腦袋的屍體,戈爾格竟然詭異地生出了一抹無力之感。
憑什?
憑什就這一具放在墓園,都不一定有人在意的癟縮幹屍,自己卻要耗費這大力氣才勉強將其砸爛?
“啪。”
一隻滿是繭子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半獸人的肩膀。
“幹得不錯。”
馬庫斯越過戈爾格的身體,隨口鼓勵道。
目光卻是不自覺望向了地麵的屍體。
神色略顯陰沉。
他冒險經驗還算豐富,在方才一邊開口詢問,一邊小心靠近觀察的時候,對這道幹屍的身份就已經有了些許猜測。
應該是此地自然孕育的亡靈生物。
畢競對方不管是外形還是動作表現,都符合他對這類生物的印象。
而這也正是他同意戈爾格主動上前試探的原因,對方被他拉進隊伍本來也就是幹這個的。
但沒想到的是,麵對戈爾格並沒有留手的猛擊,幹屍竟然表現出了一種迥異於其脆弱外表的古怪堅韌。即使是遊俠茜莉也隻勉強破防,而未能造成足以令對方失去戰鬥能力的傷勢。
“有問題。”
這具幹屍,或者說,這個充斥著霧氣與灰色岩石的山穀……有問題。
馬庫斯心中警惕。
那張被傷疤斜穿的猙獰麵孔之上,卻止不住地露出一抹難言興奮。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
對於他們這樣的冒險者,在絕大部分時候……
危險,與收益,是劃等號的。
如果山穀這一路上什敵人都沒遇到,他反而可能因為心中不踏實,而懷疑後麵的霧氣中隱藏著某種高等級魔物,亦或是某種故意引誘他們進入的陷阱。
眼下,敵人或許有些難纏,但既然已經暴露在了小隊眾人的麵前,他們對於接下來的遭遇便也有了心理準備。
“一個上古時期死靈法師留下的遺跡,或者某個擅長利用亡靈力量的遠古文明?”
馬庫斯帶著些期盼,在心中思考道。
“看上去可能和施法者相關。”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那他“血刃·馬庫斯”可就真的發了!
另一邊,見戈爾格戰鬥結束。
隊伍中的山地矮人“石腹”,也迅速行動了起來。
就像是一頭經受過專門訓練的獵犬,矮小敦實的身子匍匐地麵,以一種細致而高效的方式,將刨除祭壇的整個場地都搜了一遍。
甚至還仔細摸了摸幹屍身上的鬥篷,檢查有無暗兜,並毫不嫌棄地將其已經被砸碎的腦袋重新拚了起來,於口腔中尋找可能的收獲。
隻能說,這具屍體身上所有能藏東西的孔洞,都被矮人仔仔細細地搜刮了個幹淨。
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
向馬庫斯等人搖了搖頭,石腹臉上倒沒有多少沮喪的表情,反而躍躍欲試地瞥向霧氣深處。“這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往麵走,可能會有意外收獲。”
雖然嘴這說著,但整個小隊,包括戈爾格在內,都清楚地知道。
眼下他們這個地方,其實還有一處位置沒檢查。
但出於某種冒險者的潛規則,被四個人默契無視,連提都沒提。
哪?
自然是那處最為顯眼的,殘破隻剩下小半截的女神雕像。
於眼下這個切實有神明存在,每年都有大量神靈化身目擊事件,死後真的能把你靈魂送進神國享福,亦或者送去煉獄無盡折磨的奇幻世界。
哪怕是最愚鈍的街邊流浪漢,也知道對某些事物,應當懷有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而對於常年行走於鋼絲之上,將腦袋別在褲腰帶的冒險者,對這類事物更格外敏感。
若非真的失去理智,癲狂發瘋,否則絕不敢觸碰此類禁忌。
隻於原地稍微整頓,血刃小隊便默契地繞過神像,繼續向霧氣深處進發。
幾人剛離開沒多久。
隨霧氣無聲卷蕩,一道漆黑身影隨之顯露在了場上。
方才所發生的一切,都被夏南看在眼。
包括但不限於那具詭異堅韌的幹屍、戈爾格揮動木棒時的力量強度,以及最後幾人收拾戰場的一無所獲。
心中思忖間,他忽地上前兩步,身後【青鬆】已然出鞘。
伴隨著自己與幹屍距離的逐漸靠近,夏南能感受到掌心劍柄處的溫度也愈發熾熱,劍身邊緣更隱隱浮現赤紅色的焰光,灼得周圍空氣隱隱扭曲,連白霧都隨之攪動。
手腕翻轉,也不用力,隻是將木劍的邊緣輕輕搭在幹屍的身體之上。
下一秒,那看似纖薄實則無比堅韌,連職業者射出的箭矢也難以貫穿,向來力量天賦出眾的半獸人也需要耗費大量氣力才終於破防的暗紫色皮膚。
在火焰灼燒的“滋滋”聲中瞬間軟化,真仿若熱刀黃油般被絲滑切割。
夏南都沒怎發力,隻是握著劍柄輕輕一蕩,幹屍的半條臂膀便被他斬了下來。
暗自點頭,心中已然有數。
收劍入鞘。
視線往上,於厚重基座之上的殘破神像凝視片刻。
才又驀地收回目光。
身影消失在霧氣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