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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王的帳內支著一個黃銅炭爐,爐上的銅壺煮著茶水,正噗噗冒著熱氣。

    溫氏待李肇與薛綏落座,親手斟了兩杯茶,奉到二人跟前。

    “殿下嚐嚐我們滇州的雲霧茶,比不得京中名品,但勝在質樸,別有一番山野清氣。”

    又轉臉朝薛綏微笑,麵色柔和。

    “六姑娘也嚐嚐。昨夜驚險,想來未曾安睡,喝口熱茶暖暖胃。”

    “謝王妃關懷,已無礙了。”薛綏雙手接過,微微垂下的目光,不經意落在賢王妃那一方錦帕上。帕子用料上乘,卻磨出了毛邊,顯是用了許久,洗得有些舊了。

    滇州貧瘠,賢王夫婦的日子,看來遠不及京中親王優渥。

    同樣是皇子,想想李桓、李炎、李金幾位的奢華排場,發現那崇昭皇帝還真是厚此薄彼……她默默低頭飲一口茶,覺得入口微澀。

    李肇麵上沉靜,沒動。

    李劭見他如此,喉頭滾動,幹咳一聲打破寂靜,“昨夜之事,都怪臣護衛不周,讓賊人鑽了空子,連累太子殿下與薛六姑娘身陷險境,臣……實在無顏麵對殿下……”

    “皇兄。”李肇抬手虛按,示意他不用介懷,語氣也十分平和,但問得尖利。

    “靜泊園的守衛,都是你從滇州帶來的吧?”

    李劭手一頓,茶盞磕出了輕響。

    “殿下何出此言?”

    “蕭定山能避開外圍暗哨,摸到西廂,迷暈侍女,再悄無聲息地帶人離開,皇兄不覺可疑?”李肇眼角微微一挑,精光閃動。

    “救火時,孤瞧著王妃屋那幾個仆婦步伐沉穩,倒非尋常……”

    他頓了頓,笑得意味深長。

    “莫不是練過的?”

    李劭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溫氏。

    夫妻二人交換眼神,無聲中似有千言萬語。

    溫氏擱下茶盞,先開了口,“事到如今,也沒什不能對殿下明言的,王爺就照實說吧。”“唉。”李劭沉聲一歎,“不瞞殿下,那些仆婦,確是王妃身邊使喚多年的老人。當年初到滇州,人生地不熟,我時常外出巡視,府中難免疏漏。有一次……”

    他語氣突然變得艱澀,“歹人趁夜摸進王府內院,王妃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溫氏低下頭,輕聲道:“自那以後,王爺便增派了護院,還請了武師教妾身的貼身仆婦學一些粗淺拳腳,不求傷人,隻求護主……可惜到底是婦孺,沒能攔住賊人……”

    薛綏靜靜聽著,視線在溫氏的臉色和李劭緊鎖的眉間,緩緩掃過。

    賢王對王妃倒是情真意切。

    帳內安靜下來。

    銅壺的水將沸未沸,咕嘟作響。

    李肇突然開口,“那皇兄皇嫂可有想過,昨夜之事,非守衛不力,而是內鬼所為?”

    “內鬼?”溫氏失聲低呼,李劭也神色大變。

    “殿下此言……可有實據?”

    “不是身邊人,如何能對你們的行蹤了如指掌?甚至對主客居所這般瑣碎之事,都摸得一清二楚?”李肇淡淡笑著,目光銳利。

    “靜泊園地處偏僻,守衛雖不及營中森嚴,卻也非尋常宵小能輕易潛入。”

    他語速平緩,卻字字沉重。

    “眼下蕭琰兵敗逃竄,殘部都躲在雲嶺深處……若非有人提前告知園內布局、崗哨輪換……那蕭定山便是三頭六臂,也難在短時間內成事,更別論全身而退,將人劫走。”

    溫氏倒吸一口涼氣,手指揪住膝上的衣料,身子微微發顫:“殿下是說……那內鬼,就在妾身和王爺的身邊?”

    李肇道:“皇兄治理滇州多年,行事謹慎。這人能潛伏至今,必是極得信任。”

    他放下茶杯,眉頭微微一揚,“孤已著人暗中排查昨夜靜泊園的隨行之人,尤其是別院守衛。想來很快便有分曉……”

    溫氏忽然想起什,遲疑道:“殿下這一說,妾身倒起一事……園中負責采買的老張頭,事發前兩日,說去鎮上添些炭火油鹽,告了半日假,卻遲遲不見回來…”

    李劭霎時臉色鐵青,猛地拍向案幾。

    “競是這吃扒外的老貨!查!即刻給本王查清他的底細.…”

    “皇兄不必著急。”李肇按住他的手,指尖微涼:“此刻氣怒,正中蕭琰下懷。內鬼留著,也未必全是壞事。他能為蕭琰傳信,也能為我所用……”

    李劭一怔,凝重地起身,對著李肇深深一揖。

    “是臣馭下無方,竟讓這等禍根藏於身邊而不自知,險釀大禍,連累殿下與薛六姑娘。臣……難辭其咎!”

    溫氏也跟著起身,盈盈下拜,眼圈已然泛紅。

    “殿下放心,妾身回去便清查內務,給殿下一個交代……”

    “皇兄皇嫂請起。”李肇抬手虛扶,語氣緩和了些,“不怪你們,是蕭賊狡詐。當務之急是清剿蕭式餘孽,永絕後患。蕭琰困在雲嶺,缺糧少藥,卻能支撐至今,想必是有人暗中接濟……”

    他話題陡然一轉。

    氣氛微微凝重。

    李劭直起身,道:“蕭琰在西疆經營多年,與雲嶺三十六寨的土司素有往來,會不會是那些土司念著舊情,暗地接濟糧草、傳遞消息……”

    李肇頷首,“也無甚稀奇,但此風不可長,皇兄還是要嚴加防範.……”

    “臣明白。”李劭應著,臉上滿是愧疚。

    “說來慚愧,駐守滇州多年,卻無甚建樹,難怪父皇疏淡,少有垂青……”

    薛綏正垂著眼,安靜地剝著盤中的鬆子。

    她動作不疾不徐,剝好一小碟,便自然而然地遞到李肇的手邊,察覺到溫氏望過來,這才回以一個恬淡的微笑。

    “賢王殿下在滇州這些年,與雲嶺各寨的土司可有深交?”

    李劭歎了口氣,搖頭道:“剛到滇州時,為站穩腳跟,確曾與他們有些往來宴飲,逢年過節也按例有一些饋贈。但那些土司世代盤踞一方,習俗不同,心思各異,對朝廷的防備之心也重,且一個比一個性情彪悍,難以拉攏……”

    “那便是了。”薛綏看了李肇一眼,“許是蕭氏許了他們好處。這多寨子,總會有人牽線搭橋,居中聯絡…”

    帳內安靜了片刻。

    李肇突然道:“皇兄對剿滅蕭琰殘部,可有想法?”

    李劭沉吟道:“鷹嘴崖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但缺水,也不易增援。野狐嶺林子密,適合伏擊,卻藏不下太多人。老熊溝有山泉滋養,地勢平緩,卻有三十六寨依傍而居……”

    他看向李肇,“莫非殿下心中,已有成算?”

    李肇揚唇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幅簡易的地形圖。

    “引不出人來,那便強攻。孤準備兵分三路。先讓先鋒營,佯攻鷹嘴崖,炸毀棧道,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再由戚將軍帶主力從側翼迂回包抄,正麵牽製。俞千山則帶一支精銳,繞到野狐嶺,伏擊其援軍、截斷其退路。至於老熊溝……”

    他看向李劭,“要勞煩皇兄了。”

    李劭看著圖上的紅點,恍然道:“引蛇出洞?”

    “蕭琰窮途末路,必定慌不擇路……”李肇指尖點在老熊溝的位置,“隻要野狐嶺和鷹嘴崖兩處得手,他們必定往老熊溝逃。那頭離滇州最近,皇兄對那邊的地形再熟悉不過,在此設伏,便可以逸待勞……”李劭點頭應下。

    “此計甚妙,可三十六寨也大多盤踞在老熊溝附近山脈,寨中精壯眾多,踞險隘聚居,若是一同來援,我等恐難抵擋?”

    李肇從容淺笑,“無妨。孤自有後招。”

    溫氏聽得入神,忽地插話。

    “若是內鬼報信怎辦?”

    “那就讓他報。”李肇收起地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蕭琰以為得計,離死期……也就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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