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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疆的風裹著沙礫,刀子似的刮在臉上,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車夫將馬車停在一個茶寮門口。

    薛綏掀開厚重的棉簾,望向那座孤零零立在風雪中的土坯房子,門前破舊的酒旗上,一個模糊的“茶”字幾乎快被風撕碎。

    她攏緊身上的鬥篷,將帷帽往下壓了壓。

    “客官,幾位?快頭暖和暖和!”

    一個穿著羊皮襖子的漢子快步迎了出來,他麵容精悍,腳步沉穩,身後跟著一個同樣打扮的夥計,笑容滿麵。

    屋內比外麵暖和了許多。

    薛綏沒喝夥計端上來的茶水,隻捂上去暖了暖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漢子。

    “掌櫃的,勞煩問下,去雲嶺方向,走哪條路更穩妥?”

    那漢子微微一頓,目光銳利地掃過薛綏帷帽下的輪廓,隨即不動聲色地擺擺手,將夥計支了出去。薛綏也沒有動。

    待屋內清靜下來,方才緩緩開口,“北鬥指西,星火燎原。”

    “屬下恭迎詔使。”

    那漢子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抱拳躬身,“屬下秦風,天樞門西疆掌旗,奉門主令,在此恭候詔使大人多時。”

    “李肇在哪兒?”薛綏開門見山。

    秦風抬頭,“太子日前在黑石渡截擊叛軍殘部,遭遇伏擊,激戰後身受重傷,隨戚明揚大軍退守十坡大營,是生是死……尚未有確切消息。”

    他頓了頓,眼神掠過一絲凝重。

    “蕭氏叛軍殘部還在附近,永定局勢不算安穩。詔使不如先隨屬下前往穩妥的落腳處安置,再從長計議?”

    薛綏略一思索,點點頭,“有勞。”

    當夜,秦風將她和小昭安置在一處依山而建的偏僻民宅。

    土屋低矮破敗,屋內陳設也十分簡陋。但位置絕佳,離永定城不過十,站在屋後的高坡上,甚至能隱約聽見十坡大營傳來的沉悶號角。

    三更時分,幾個身著夜行衣的漢子悄然叩門。

    小昭警惕地握緊袖中短刃,看向薛綏。

    薛綏微微頷首。

    門開處,寒風裹挾著雪沫卷入,三個身著西疆獵戶皮甲短打的精瘦漢子,悄無聲息地跟著秦風進來,帶入一股肅殺的寒氣。

    “屬下率天樞門弟子王猛、趙七,孫石頭、拜見詔使大人!”

    四人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

    他們是秦風最得力的屬下……

    得知詔使親臨,前來拜會。

    薛綏坐在油燈昏暗的光暈,頭上帷帽的輕紗垂落,遮住了大半麵容,隻露出線條清冷的下頜和緊抿的唇,看不清真實的麵目。

    “起來說話。”她抬手示意,“眼下局勢如何?不必隱瞞。”

    “稟詔使……”趙七語速清晰,“蕭琰殘部尚有三萬餘人,化整為零,藏於雲嶺東麓的鷹嘴崖、老熊溝、野狐嶺三處險要之地,互為椅角、易守難攻。近幾日有小股叛軍頻繁出沒,襲擾梁軍外圍哨卡,行事極為狡猾……”

    “太子駐蹕的十坡大營,一切如常。但屬下觀察,暗哨輪換的間隙略有拉長,巡營士卒也較往日緊繃。這……有些不同尋常……許是與太子受傷有關。”

    “永定城內民生凋敝,流言四起。時不時有蕭氏留下的潰兵作亂,燒殺搶奪,百姓苦不堪言……守軍雖竭力整肅城防,但賑濟乏力,排查艱難…民心頗為浮躁不安。”

    薛綏靜靜地聽著幾人的稟報。

    待他們說完,才慢聲開口。

    “接下來,我們做三件事。”

    她豎起第一根手指,指尖在昏黃的光線下瑩白如玉。

    “其一。盯緊鷹嘴崖、老熊溝、野狐嶺這三處蛇窟鼠穴。不要讓蕭琰的人馬悄無聲息地溜出來……重點摸清楚他們每天吃多少糧,還剩多少家底、水從哪來,以及那些散兵遊勇靠什聯絡……”“其二。”她第二根手指,緩緩豎起,“摸清永定城的虛實。潰兵敢在城折騰,是百姓真的慌了神沒了主心骨,還是有吃爬外的東西,在背後遞刀子?”

    “其三。”她豎起第三根手指,目光掃過眾人,語氣驟然加重,“探明十坡大營的實情。傷兵營情況如何?傷藥夠不夠用?糧草輜重還能撐多久?”

    她條理分明,字字千鈞。

    “三日內,我要答案。”

    說罷目光掃過眼前幾張肅穆的麵孔。

    “做得到嗎?”

    “是!屬下領命。”

    三人抱拳,領命離去。

    秦風帶著一個老婦人和她的兒媳進來,將薛綏和小昭安頓在宅中那間最為齊整的屋子。

    屋內燃了炭盆,炕燒得溫熱,炕上鋪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褥子,老婦人還特地備了熱水,供她們使用。對一個戰亂之地而言,已算得上周全。

    薛綏簡單地梳妝後躺到床上。卻毫無睡意。

    硬邦邦的土炕,讓她的擔憂在黑暗中無聲地滋長。她做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噩夢。一會兒是李肇渾身浴血,從陡峭的懸崖跌落……一會兒是母親雪姬坐在銅鏡前,茫然地撫摸著鏡麵,一遍遍喃喃:“綏綏……我的綏綏呢?”

    驚醒後,冷汗已浸透了衣。

    她下意識地撫上懸在脖子上那一枚連理玉佩,發現心髒在胸腔狂跳不止……

    再無睡意。

    她索性披衣起身,走到那扇破敗不堪的木窗前,用力推開一道縫隙。

    屋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風雪似乎更大了些。

    “姑娘,天還早著呢,怎不多睡一會兒?”身後傳來小昭帶著睡意的聲音。

    她揉著眼睛,摸索著拿起一件外氅,快步走過來替薛綏披上。

    “這的風邪得很,仔細凍著……”

    薛綏沒有回頭,聲音有些飄忽:“小昭,你怕嗎?”

    小昭一愣,隨即挺直了腰背。

    “跟著姑娘,刀山火海婢子也不帕……”

    薛綏這才緩緩轉過身。

    昏暗中,她的雙眼亮得驚人。

    “好。明兒天亮,你隨我進城一趟,瞧瞧虛實……等到入夜,我們再去十坡大營,求見太子。”“是!”小昭毫不猶豫地應下,眼中再無半分睡意。

    天剛蒙蒙亮,秦風便送來了簡單的朝食一

    幾個還算鬆軟的白麵饃饃和兩碗熱氣騰騰的粟米粥。

    薛綏沉默而迅速地用完,找秦風要了兩套此地村婦常穿的粗布襖子和包頭巾……

    她利落地換上,用頭巾包住了短發,又在臉頰、脖頸等裸露處抹了一點灶灰,喬裝成灰撲撲的模樣。小昭也依葫蘆畫瓢……

    主仆二人很快變成了兩個毫不起眼的鄉下婦人。

    秦風看得直皺眉,“詔使,這太冒險!叛軍神出鬼沒,探子眾多,萬一被識破身份…”

    “縮在這等消息,不如親眼去看。”薛綏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堅決,“何況,我隻是去永定城,不是要闖叛軍營地…”

    秦風拗不過,又不放心,隻得叫來兩名麵相樸實的部下,扮作車行夥計的樣子,駛著一輛吱呀作響的破舊牛車,胡亂堆著些幹草,載著薛綏主仆,吱吱呀呀駛向永定城。

    永定城經曆了長達數月的慘烈攻防戰,早已麵目全非。

    曾經還算齊整的城牆,布滿了煙熏火燎的痕跡和巨大的豁口,牆根下碎石磚塊散落,大雪也掩不住戰爭的慘烈。

    城門盤查森嚴,守城士兵十分警惕。

    入城後,街道兩旁房屋傾頹,白雪覆蓋下的斷壁殘垣,偶爾可見沒來得及清理的焦黑痕跡。街上的百姓麵黃肌瘦,眼神麻木,家家都有親人離世,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衰敗與沉重的死氣。

    薛綏和小昭混在入城的人群中,毫不起眼。

    漫無目的地轉了半日下來,她們將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都收入耳朵。可是,除了太子“重傷垂危”的消息在市井民眾中瘋傳,其他並無異常。

    趕在城門關閉前,她們悄然出城,回到民宅。

    簡單用過晚飯,二人再次登上那輛牛車,沿著被積雪覆蓋的崎嶇土路,朝著十坡大營的方向緩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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