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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月沉望著李桓離席的背影,指尖輕輕拂過雲錦繡裙的暗紋。

窗扉輕紗被秋風吹得搖晃,在她麵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

“諸位貴客,且盡興。”她端起琉璃盞,儀態溫婉如春日融雪,“催一下膳房,菜肴需早些上來,莫教席麵冷清了。”

“是,王妃。”

擷芳園內,笑聲繚繞。

絲竹聲從水榭處潺潺飄來,薛月沉端坐主位,掌心輕覆微微隆起的小腹,麵上笑意得體,與賓客閑話家常。

“姐姐。”薛綏傾身看著她,輕按太陽穴,眼尾泛起一抹薄紅,“妹妹酒意上頭,想出去透透氣。”薛月沉關切地看她一眼,柔聲叮囑。

“也好,讓丫頭陪著你,仔細著了風。”

薛綏轉身離去,裙裾掃過席間,帶起的微風不經意拂過李肇鼻端。

素心蘭香混著淡淡酒氣,嫋嫋縈繞。

李肇垂眸把玩著酒杯,餘光追隨著那一抹倩影,喉結微微一滑,仰頭而飲,然後倚在案上,半晌不動。忽聞身旁有人低語:“太子殿下可是哪不適?”

“孤也不勝酒力。”

李肇淡淡一笑,扶著案角起身,眉眼染著三分醉意,

“孤去醒醒酒。”

薛綏疾步穿過鋪滿紅氈的九曲回廊,沿路簷燈次第亮起,映月湖的涼風吹過來,令她靈台愈發清明。“姑姑。”薛綏開口,晚風卷起鬢邊碎發,襯得她神色冷媚。

她按住披風領口,低聲對錦書道:“你去角門候著,若有消息,立刻來報。”

“是。”錦書領命而去。

“快著些。”薛綏領著小昭和如意加快了腳步。

剛走到回廊盡頭的太湖石旁,就見一個人影從假山後閃出,身形頎長,搖搖晃晃,腰間玉佩叮當作響。“這不是二皇兄的寵妃?這般行色匆匆,上哪去?”

薛綏看他一眼,屈膝行了個敷衍的禮,繞過他身側便走。

“薛側妃躲什?”

李炎腳步虛浮地上前,攔在她麵前,語氣輕佻。

“方才在席上不是伶牙俐齒,要與本王爭個高下?如今本王在此,怎的不敢當麵分說?莫不是……心中有鬼?”

“魏王殿下自重。”

薛綏察覺到噴上來的酒氣,皺眉後退半步。

“您這副模樣若讓王爺瞧見,怕是再跪一個月祠堂也免不了懲罰。”

上次在別院通奸事發,太後罰李炎跪了三日祠堂。

盡管責罰不重,對魏王殿下來說,卻是奇恥大辱。

一句話便將他激怒。

李炎怒發衝冠,不顧儀容,猛然攥住薛綏手腕,酒氣濃烈刺鼻地噴在她頭頂,“你算什東西?不過是個靠爬床封妃的賤婢!”

薛綏眸色驟冷,看一眼小昭暗扣薄刃的手。

“殿下再進一步,信不信明日上京城,便會傳遍您“酒後失足落水’的佳話?”

“你竟敢威脅本王?”李炎勃然變色,揚手便要掌摑。

忽有一陣罡風襲來,將他整個人狠狠摜在假山上。

玄色蟒袍掠過眼前,他不及看清,一記勾拳已重重砸在腹部。

那力道極狠,直教李炎痛呼出聲,蜷縮如蝦。

“大膽的東西………”

話未說完,他便看見李肇陰鷙森冷的麵容。

“太子……”李炎很是吃驚。

李肇沉著臉不應,掐住他後頸將人從假山上拎起,狠狠摔在青石板上,聲音森冷如冰。

“三皇兄若不想要這舌頭,孤便替你剜了喂狗!”

李炎臉色慘白,酒意醒了大半。

“太子殿下,為何要護著這個婦人……”

李肇冷笑:“輪得到你置喙?”

李炎怔了怔,反唇相譏,“太子殿下如此緊張,莫不是對二皇兄這位花容月貌的側妃……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李肇喉頭一緊,“孤沒你那不要臉!”

話音未落,又一拳打在他胸口。

李炎痛得眥牙咧嘴,嘶聲叫嚷。

“太子殿下這是要兄?”

“不過是教你做人的規矩!”

“狂妄至極!”李炎氣急敗壞。

男子在女子麵前,向來輸人不輸陣。李肇雖是太子,但李炎也是親王,是他的同父兄弟,仗著太後的溺寵和幾分酒膽,李炎抽著脖子便還手……

“真當本王怕了你不成?!”

李肇側身避開揮來的拳頭,卸力抓住他手腕,膝蓋往上一頂,狠狠撞在他小腹,接著長臂一伸,便將人攔腰掀翻,咚地落地

“廢物!也配在孤麵前撒野?”

他目色甚是淩冽,手背青筋暴起。

李炎待要起身,又被他按住肩膀摜了下去……

袖口卷上肘間的時候,露出小臂上未愈的箭傷。

薛綏心中一驚,待要開口,便聽見“撲通”一聲。

李肇竟然直接將李炎拎到湖邊,一腳踹入映月湖。

“醒醒酒!”

李炎通水性,但他每次剛遊近岸邊,便被李肇麵無表情地踹回水中。

幾次三番,他氣得雙目赤紅,揮舞拳頭罵罵咧咧,像一隻落水蛤蟆似的,在湖水來回撲騰。堂堂魏王殿下,此刻狼狽如喪家之犬,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薛綏默默走近,“太子殿下,王府宴席未散,不宜節外生枝。”

聽到提醒,李肇抬眸。

視線在她麵上頓了頓,低笑一聲,擺手示意關涯。

“三殿下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送回魏王府去,換一身幹淨衣裳,好生歇著。”

兩名侍衛應聲上前,將渾身濕透的李炎拖走。

走出老遠,還能聽到他的掙紮和嘶吼……

薛綏輕笑,“太子殿下對手足下手,也夠狠。”

“薛側妃倒有容人之心。”

李肇目不斜視,瞥了薛綏一眼,鐵青著臉大步前行。

薛綏原地停頓片刻,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行至垂花門內一處無人角落,見李肇立在花木陰影中,身姿修挺,若孤桐倚雲。

顯然是在等她。

薛綏掏出一方幹淨帕子,上前按在他小臂的傷口上。

“蠱毒未清卻飲烈酒,箭傷未愈還與人爭鬥。殿下是嫌命太長?”

李肇反手扣住她手腕,將人壓向樹幹。

“是在擔心孤?”

“殿下生死無須我掛懷。”

“孤若死了,誰替你料理西茲使節的爛攤子?”

“所以殿下要長命百歲。”

秋風卷著酒氣,兩人呼吸交纏。

李肇垂眸,凝視她泛紅的眼角:“你在說謊。你是不是巴不得孤早點死?這樣便沒有人再纏著你。”薛綏在他滿帶侵略的灼熱眼神,頭皮陣陣發緊,呼吸也不免急促。

“太子殿下這般放肆,不怕端王察覺?”

李肇低笑出聲:“孤連奸夫都做了,還怕他捉奸?”

薛綏狡黠一笑,指尖劃過他滾動的喉結,見他隱忍得額頭青筋微跳,胸膛也在劇烈起伏,這才巧手一翻,將一枚蠟丸塞進他的掌心。

“我要保下文嘉,再送太子殿下一個功勞。”

說罷推開他,掉頭離開。

那姿態灑脫得,像一個掌控全局的女王。

李肇拖住她的袖子,直起身來,捏碎手上的蠟丸,低頭一笑。

“薛六,你究竟還有多少後手?”

薛綏微微頓步,回眸嫣然:“足夠讓殿下……心甘情願做我的刀。”

天色漸暗,秋霧彌漫,那纖細的身影越去越遠,慢慢消失在視線。

李肇犬齒輕舔牙床,啞聲呢喃:“瘋女人。”

殘陽褪盡,華燈初上,暮色浸透著長順大街。

護國公主李扶音的馬車碾過青石板,向西城門疾馳而去。

她不時掀開簾幕向外張望,眼看天色越來越沉,眉間盡是焦慮。

“快些,再快些。”

兩刻鍾前,她忽然接到一封密信。

“妞妞在城西破廟,速來一一阿蒙拉赫。”

她猶豫片刻,終究披上鬥篷,命人去端王府知會薛綏,然後自己帶了幾個護院,匆匆出府。冬序見她神色惶急,心下很是擔憂:“公主,此事怕是有詐,大祭司怎會約你去城西的土地廟?不如等一等薛側妃的消息,再從長計議。”

文嘉知道她說得在理。

可身為人母,對女兒的牽掛,占了上風。

她顧不得那前路風險,堅定地搖了搖頭。

“若真是妞妞……我不能不去。”

馬車疾馳在官道上,車輪卷起塵土。

城西的土地廟離官道尚有二地的距離。

廟宇蛛網密布,安靜得好似鬼域。

一剖上刺骨的恐懼,從腳底竄上心頭。

文嘉心急如焚,下了馬車,領著幾個護院丫頭便往走。

“大祭司,人在何處?”

剛踏入廟門,便見一道刀光劈來。

破空之聲乍起,冬序忽然臉色驟變:“公主小心!”

她驚呼一聲,撲上前去,刀鋒劃過她的胸口,鮮血頓時染紅衣襟。

十來名蒙麵死士自破廟麵衝出來,彎刀上的西茲圖騰泛著幽寒的冷光。

冬序忙將文嘉抱在懷。

“護駕!”

幾個護院手持棍棒,跌跌撞撞上前。

忽聞廟外傳來馬蹄聲。

數十名銀甲禁衛闖入,火把照亮那人冷峻的眉眼一

競是東宮太子私兵。

文嘉驚呼:“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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