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無為門主
元宮者，三宮之首腦，道家之關竅，藏元神，望長生。
修行者，必入此元台。
成仙者，必入此宮門。
元宮之主，虛坐忘。
當那個男人從漫漫塵土與火光中走來，周圍乃至於整個活死人墓的氣象都變了。
凡人六感所至，盡是一切混茫，如那玄虛幻化，似那天地空空。
仿佛眼前這真實的物質世界，也不過是一場大夢，忘卻所有，空空了了。
那個男人所立之處，天地盡為樊籠。
“虛坐忘……虛坐忘……”
此時此刻，周空禪的麵色凝重到了極致，這位終南山的掌教，早已站在了當世道門的絕巔，一生之中，不知經曆了多少劫數和風雨。
然而，這一刻，那深邃的眸子卻也湧現出一抹忌憚和擔憂。
“想不到是你！”周空禪感歎道。
“道友不是想不到，而是早已忘卻前塵。”虛坐忘輕笑道。
塵埃落定，風火散滅，眼前的身影再也不是那年輕的張忘，而是一副中年人的姿態，麵如冠玉，豐神俊朗，更是多了三分沉穩，七分灑脫。
“元宮之主……”
本是清靜無為主，原是元宮坐忘來。
張凡神情恍惚，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張忘居然便是傳說中的元宮之主。
“你果然還活著。”周空禪歎息道。
他的衣袍無風自動，仿佛一柄劍，蠢蠢欲動，隨時都會出鞘。
那樣的肅殺，鋒芒未起，便已感染天地。
眾人隻覺得毛骨悚然，仿佛已有法劍懸頸，生死不過隻在那須臾。
“我活著，因為我是不死的！”虛坐忘看著周空禪，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這般姿態，不似大敵，卻如故友。
“道友想要動手？還是說要將性命留在這活死人墓中？”
此言一出，張凡眉心都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
眼下之意，這位元宮之主隨時都有能力取走終南山掌教的性命。
這份自信，這份霸道，不由地讓人感到了一絲壓抑和恐懼。
“好大的口氣，你敢在我王家祖地放此狂言？”
就在此時，王天王一聲淩厲呼喝。
他乃是秦西省第一高手，與終南山掌教聯手，實力冠絕天下，他不相信，憑借他們兩人，留不下這位元宮之主。
虛坐忘聞言，卻是笑了：“王家祖地？這座活死人墓什時候成了你王家祖地？”
“當年，重陽祖師不過是恰逢其會，因緣如此。”
“如此緣分，不屬於任何人，張北冥來過，張天生和李九宮也來過，多少人進進出出？”虛坐忘臉上笑意越濃。
王天王的麵色卻越發難看。
張凡心頭一動，從虛坐忘的話語中，他竟是聽見自家的爺爺和李一山的爺爺居然早就探索過這座活死人墓！？
不過也對，抬棺會窮究九法之秘，這座活死人墓如此重要，他們自然不會錯過。
“說破大天，還是道高為尊！”王天王一聲厲吼。
一股恐怖的波動衝天而起，如江海翻騰，似山河顛覆，仿佛便要將這座活死人墓掀翻。
虛坐忘笑而不語，站在那，任由那波動衝刷而至，天不見動，地不見轉，一切盡入無明，如前塵忘卻，似今朝未至。
那恐怖的波動似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又仿佛沒有落在他的身上，前後如一，竟是沒有半點影響。
“王天王……你修為如此淺薄，也敢叫天王之名？如此造作，隻怕大劫不遠。”虛坐忘淡淡道。
此言一出，眾人鴉雀無聲。
這位元宮之主氣勢如天，強如秦西省第一高手，在他的麵前似乎都矮了一截。
王天王雙目圓瞪，體內血氣激湧，心中已是殺伐驚起。
就在此時，周空禪一步踏出，橫檔在了他的身前。
“嗯？空禪掌教……”王天王目光微沉，露出不解之色。
“他在救你。”虛坐忘淡淡道：“你連張天棄的三分本事都沒有學到，也敢在我麵前顯露殺機？”
說著話，虛坐忘臉上浮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眸光微微沉落。
“當年張化帝和張天棄兩人聯手都殺不死我，你比之他們又如何？”
“嗯！？”
張凡心頭一動，張天棄這個名字他自然知道，算起來是他的大爺，可是張化帝這個名字卻顯得陌生。
然而，聞聽此言，王天王卻出奇地沉默了。
這兩個名字乃是過往舊人，在那個年代，張天棄乃是南張第一高手。
至於張化帝，則是北張第一高手，如今龍虎張家北張一脈的族長。
“如此說來，道友今天是想大開殺戒了？”
就在此時，周空禪一聲歎息，他眸光平靜，仿佛升起了視死如歸的大勇。
顯然，在這位元宮之主麵前，他並沒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我今日脫劫，倒也沒有殺人的興致。”虛坐忘搖頭輕語：“更何況，我無為門與終南山祖師有舊，淵源甚深，倒也不想令道友埋骨於此。”
“不過……”
忽然，虛坐忘話鋒一轉。
“還請道友明示。”周空禪沉聲道。
“江萬歲氣魄如此之大，布局多年，我無為門一味忍讓，終非正途，不若玩個大的。”虛坐忘淡淡道。
“玩個大的？”周空禪蒼眉豎起，隱隱升起不安，趕忙問道：“我不知道友何意。”
“你知道，你當然知道。”虛坐忘眸光幽幽，看著周空禪，吐出了四個字。
“破山伐廟！”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就連王天王這樣的人物聽到這四個字都不由露出了凝重與慎重。
破山伐廟，道門曆史上共發起了九次【破山伐廟】，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波及天下玄門，影響山海妖鬼！？
“如今時代不同了，破山伐廟，殺機太過，影響太大……”周空禪感歎道。
就算是他，身為天下十大道門名山之一的掌教，也不敢接下這位元宮之主的話茬。
“修行之道，本就是在殺機之中盜生機。”虛坐忘搖頭輕歎。
“如今紅塵越發汙濁，末法已至，或許長生再無希望，唯有以此殺伐，才能開辟出那最後的道路來。”
言語至此，虛坐忘的眸光卻是越發堅定，道心之固，如蒼天不變，歲月難移。
這樣的話語，讓張凡等人都不由為之動容。
修道者，向死而生，什門戶之爭，什道統之戰，也不過是在這汙濁紅塵之中，於殺機之中盜生機，爭那一絲成仙的機緣罷了。
“無量天尊！”周空禪稽首輕語，念唱道號。
“元宮之主，你這樣的人，若是在正法時代，必是陸地神仙一流。”
“道友不必恭維我。”虛坐忘淡淡道：“你可以將話帶給江萬歲。”
“他既號稱萬歲江山，敢不敢發動第十次破山伐廟！”
此言一出，眾人俱都沉默，誰也沒有想到此次活死人墓之行，竟有如此變故，幹涉天下格局，影響未來大世。
“元宮之主氣魄如此，是因為楚真人應了劫數嗎？”周空禪略一沉吟，方才歎息道。
真武山上，那一夜的變故誰也看不懂，但是許多人都知道，楚超然不同了，他放棄了真武山掌教大位，甚至出了真武山，必是遭瘋大變。
這樣的大變，或許讓這位純陽真人都自顧不暇。
“楚超然……”虛坐忘喃喃輕語，旋即搖頭道：“隻要身在紅塵，哪怕是純陽無極也有劫數。”
“說起來，他雖應劫，可是我無為門亦未有門主出，說起來大家半斤八兩。”
“無為門主……”
周空禪眸光凝如一線，恍若一柄劍，鋒芒驟起，飄忽不定，卻是落在了張凡的身上。
“三屍照命……甲子蕩魔之後，此法已成絕響，如今卻又橫現人間，道友又何故欺心？”
周空禪一字一句，越發沉重，到了最後，卻如驚雷滾滾，回蕩在張凡耳畔。
虛坐忘稍稍沉默，平靜的目光緩緩投來，落在了張凡身上，旋即點頭道：“不錯……”
“今日起，他便是無為門主！”
“這一代的三屍道人！”
轟隆隆……
此言一出，卻如一道雷電在張凡腦海中劃過。
眾人的目光紛至遝來，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有震驚，有錯愕，有凝重，有歎息……不一而足。
無為門主，這個位子，這個名號，實在太過沉重。
古往今來，凡是登臨此位者，不是天下第一，也必是當世絕頂，能於人間煉神仙，能於玄門望長生。
如今，這個位子卻是這般堂而皇之地落在了張凡身前。
那間，張凡心中頓生警覺，他沒有歡喜，沒有激動，有的隻有深深的警惕和擔憂。
沒有天下第一的實力，卻要坐那天下第一的寶座。
那便與找死無異。
“張凡，跟我走吧。”虛坐忘看向張凡，淡淡道。
“走！？”
張凡神情凝重，目光投向了周空禪和王天王。
“我要帶你走，這天下沒有人可以擋住我們的腳步。”虛坐忘淡淡道。
此言一出，周空禪並未反駁，而是看向了張凡。
“年輕人，一步踏出，便是萬劫不複，你還有回頭的機會。”
“蠢話！”
虛坐忘看都不看，便走向了張凡，一步踏出，張凡卻是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僅此一步，便讓虛坐忘駐足觀望。
“張忘……不，前輩，我這點微末道行，又怎做的了無為門主？”張凡擠出了一絲笑容。
讓他現在當無為門主，那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嗎？
他身上的buff已經夠多了，再來一層大的，這誰受的了？
“張凡，你知道什是命運嗎？”虛坐忘未曾多言，反而話鋒一轉，論起了那虛無之說。
“嗯？”張凡愣了一下，一時間並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命是主觀的可能，運是客觀的選擇，當兩者合一，那便是不可更改的命運。”虛坐忘淡淡道。
就像一個人，命中注定會出車禍，有天他出門撞了人。
此時，他麵臨兩種選擇，一個是下車將傷者送去醫院，最後賠點錢。
另一個是下車捅對方八刀，最後被判死刑。
相同的命，不同的運，結果卻是截然不同的。
命中注定，還能依靠運來改變結果，可當兩者合二為一，那便是不可更改的命運，不可逆轉的將來。
“從你煉就【三屍照命】的那天開始，命運便已經定下了。”
“你沒有其他選擇。”
話音落下，虛坐忘便已經出現在了張凡的身前，那間，他仿佛從眾人的知覺，甚至記憶之中消失了，哪怕是周空禪，王天王這樣的人物都無從阻止。
“跟我走吧。”
說著話，虛坐忘的手掌便已經落在了張凡的肩頭，後者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就這一退……
轟隆隆……
突然，諾大的活死人墓猛地震蕩起，穹頂的熒光在脫落，洋洋灑灑，竟是在天空中組成了一個奇異的符文。
那是一個卦象，一個巨大的卦象。
上風下水，渙卦。
王假有廟，利涉大川，亨！
“神卦！？”虛坐忘駐足回望，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
“張天生！？”
此時此刻，周空禪，王天王也不由露出了異樣的神情，他們知道，當年抬棺會最全盛的時候，張老二和李老三曾經來過活死人墓。
隻是他們不知道，張天生居然在這留下了一道卦象。
嗡……
那道卦象的光華越發熾盛，緊接著，一聲龍吟響徹，驚天動地。
整個活死人墓，乃至於整個空穀，整個終南山脈都微微震蕩。
龍吟驚天，恍惚中，眾人便看見，風在湧，水在流，玄玄虛空中，似有山河易變，大龍糾纏。
“馭龍法……這是李老三的手段！？”周空禪驚呼出聲。
李老三，李九宮號稱【龍王】，不是因為他歪嘴，而是因為他一身的本領皆在天下山河“龍脈”之上，馭龍法，屠龍術，舉世無雙。
須知，天下山河脈絡皆是一條條大龍。
此人手段驚世，能夠挪移造化，馭改龍脈。
風水渙卦，本就是主風水流通之象，李九宮借此法，從旁借道，竟是引來了另一頭龍脈的氣象，注入到了活死人墓中。
當這卦象顯現，那力量便隔空而至。
“張老二和李老三這兩個老東西……”周空禪麵色驟變。
他能夠感覺到，此時此刻，終南山的龍脈氣象都隱隱有些不穩，元神觀照，那虛空深處，竟有一頭水龍的氣象，從京畿方向橫跨萬而至。
轟隆隆……
下一刻，諾大的活死人墓猛然震蕩，一道道裂痕自穹頂浮現，向著周圍不斷蔓延。
這座古老的活死人墓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化為一片廢墟。
然而，在這破滅之機，一道恐怖的氣象卻是衝天而起，在張凡的身後緩緩升騰。
“嗯！？”
虛坐忘眉頭一挑，轉頭望來，便見張凡的身後，竟有一座水府虛影緩緩升騰，奪天地之造化，凝龍脈之精粹。
“前輩，我現在有其他選擇了。”
就在此時，張凡的聲音猛然響起，威嚴十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