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如羅靖、魏蔚微兩人絕對這輩子都不會再來聚魔之地。

    骸骨文書廣場，現在已經變成百保近衛的臨時駐地。廣場周圍的妖魔被全部消滅，即便是全員四轉戰力的七妖魔小隊，在麵對兩百編製的百保近衛還是會被瞬間融化。這是百保近衛最可怖的地方，在合適的地形搭配合適的戰術，他們造成的爆發殺傷甚至遠超四轉。

    當然，前提是對付妖魔這種不會逃跑不會防禦的敵人，又或者是能限製住對方的移動範圍，不然的話，慕容繪和應如是就是最好的例子，隻要在移動能力上有所建樹，就能輕鬆擺脫百保近衛的殺局。一名百保統領坐在廣場的長椅上，他微微彎著腰，雙手擱在大腿上，雖然仍然顯得有些僵硬，但跟周圍宛如墓碑矗立的百保相比，他無疑是最有“人味’。

    在他麵前有一根長矛，長矛上串著“楚夜叉’楚林的屍體。鮮血沿著長矛流淌，就像是給豬放血。在百保近衛接管這片地區後，如羅靖、魏蔚微、楚林三人主動前來拜見。

    或許有人會奇怪他們為什敢主動拜見嗜殺成性的百保近衛，就像是雞找黃鼠狼拜年。但除了最殘酷的“逢人必殺’指令，大多數時候隻要你不擋在百保近衛前麵，百保近衛是懶得對你動手的。應樂經常派遣百保近衛小隊執行任務，倘若中途有人阻攔，那自不必說，除非你家族也有築基老祖坐鎮，否則就等著應樂親自上門送溫暖，曾經有軍鎮燒了百保近衛一支小隊，上報說是意外火災，然後應樂一把火將軍鎮十幾萬人全部燒死，燒了七天七夜直至變成一片白地；與之對應，如果中途有人幫助百保近衛，應樂也會慷慨解囊，譬如有一名農夫救了受傷的百保近衛，應樂大手一揮，就將農夫提升至三轉信使。應樂是不是齊國最殘暴的皇帝未必有定論，但她一定是齊國最慷慨的皇帝。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相當於幫自己的臣子打工，因為她根本不需要齊國上供的資源，反倒是她經常拿築基資源獎賞下去。因此齊國信使對應樂的感情非常複雜，敬畏中摻雜著小心翼翼的討好。中原三國，應樂是最容易接近的築基真人，其他築基從不會像她這樣深涉紅塵，她隨便獎賞的資源，就能令凡人輕易突破自己這輩子的天花板。

    追隨應樂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選項，但卻是唯一存在的選項。你如果生在周梁二國，甚至連這種機會都沒有。

    如羅靖等人也是抱有類似的想法，才會主動過來協助百保近衛的行動，卻不曾想百保統領一見麵就將楚林殺了。

    作為身經百戰的三轉信使，如羅靖和魏蔚微在外麵都是各自軍鎮的土皇帝，但此刻都被嚇傻了，以為百保近衛要大開殺戒，偏偏他們又主動踏入百保近衛的包圍，別說反抗，他們連逃跑的勇氣都生不出來，手腳冰冷四肢發軟，呆在原地坐以待斃。

    不知過了多久，百保統領終於動了。

    他解開了麵具的扣子，緩緩將頭盔摘下來，露出瀑布般的黑發，以及一張難辨雌雄的美人臉龐，雙眸如黑寶石深邃，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如果說剛才是驚恐，現在如羅靖和魏蔚微就是絕望。他們見過這張臉，那是打斷齊國信使脊梁的無上威權，是降下恩澤與裁決的日月星辰！

    但怎可能？她怎可能能進來聚魔之地？難道說聚魔之地限製築基信使的傳聞是假的？但她既然親自出手，剛剛為什會讓蘭陵郡王逃掉？

    如羅靖忽然想起一個傳聞，小心翼翼地問道：“常山王？”

    “居然還有人記得這個名號。”百保統領話語沒有任何情緒流露：“但我已經不是常山王，直呼我的名字應肅即可。”

    “拜見肅王！”如羅靖立刻跪下恭敬問候，魏蔚微趕緊跟著照做。

    “你們不必驚慌，我殺楚林，是事出有因。”應肅緩緩說道：“楚林曾對陛下有大不敬之舉，陛下胸懷廣闊寬恕了他，但主辱臣死，作為臣子理應捍衛陛下的威儀，諸君以為然乎？”

    “理當如此！”如羅靖和魏蔚微異口同聲。

    “說說你們知道的情報。”

    如羅靖和魏蔚微對視一眼，斟酌片刻後指著後麵的骸骨文書，簡單介紹了一下繃帶人、築基丹等事，然後說道：“如果我們沒看錯，剛剛救走蘭陵郡王的就是慕容家家主慕容繪以及骸骨文書出現的繃帶人。雖然不知道繃帶人是怎令自己出現在骸骨文書上，但若是能抓住他，說不定就能知道聚魔之地獎勵築基丹的途徑！”

    說到後麵，如羅靖的聲音都不禁顫抖起來。

    一條可以穩定獲取築基丹的途徑，光是想想都令人熱血沸騰，但隻要稍微深入一點思考就會意識到這是一條多恐怖的漩渦，別說染指，就連知道也足以成為他們被滅口的理由！

    這也是他們為何會主動拜訪的原因，在應樂的統治下，謹慎保全早已是齊國信使的思維本能，任何抱有僥幸的人在過去十年早就被連家帶族地滅絕了。

    如羅靖一直偷偷觀察應肅，明明事關築基丹，但應肅臉上始終沒有任何動容，沒有貪婪，沒有激動，他看似摘下了麵具，卻又像是一直戴著麵具。

    應肅舉起兩根手指：“我給你們兩個選擇。一，帶著所有人離開聚魔之地，若還沒到時間離開的，老老實實躲在靠近入口的房屋，若是自己出來走動，生死自負。”

    “我選第二個！”如羅靖立刻說道。魏蔚微猶豫了一下，但也沒有反駁。

    “好。”應肅說道：“你們留下一份大致的地圖，劃出蘭陵郡王三人可能逗留的區域。你們也可以召集人手去尋找他們，但蘭陵郡王、慕容家家主和繃帶人都必須活捉，百保近衛遇見你們不會留手，但你們的功績我都會如實上報給陛下，有無異議？”

    “無！”

    如羅靖和魏蔚微告退離去，當他們離開百保近衛的軍陣回到自己的據點，都不禁伸手抓住彼此，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他們之前並不熟絡，甚至因為家族生意衝突頗有些不對付，但先是看見楚林被刺殺在麵前，後又一起接下關乎築基丹的任務，途中稍有不慎就是橫死當場，他們難免有幾分逃出生天的慶幸，彼此之間的關係自然也迅速拉近。

    “你真的想清楚了？”魏蔚微問道：“蘭陵郡王和繃帶人無所謂，但慕容繪背後可是有紫劫真人，就算抓住她她也絕對能安然無恙回家，到時候若是被她記恨上……”

    “我們隻是幫忙尋找他們的蹤跡，又不是親手抓住他們一一況且我們也沒這種實力。”如羅靖冷靜說道：“我了解慕容繪的性情，她就算記恨我們，最多也不過是殺了我們。跟陛下的獎賞比起來，這點風險不值一提，隻要我們躲在不夜天城，陛下會護著我們。”

    魏蔚微回憶了一下慕容繪的情報，輕輕點頭：“也是，她是個好人。”

    如羅靖之所以能毫不猶豫選擇幫助百保近衛，最關鍵的原因就是慕容繪是個好人。跟暴戾殘忍的應樂相比，得罪慕容繪的代價很低，但對付慕容繪能獲得的收益卻無比巨大，倘若真的幫助應樂得到築基丹的穩定獲取途徑，應樂就算獎賞他們築基丹也不稀奇。

    這算不上欺善怕惡，慕容繪並非不會報複殺人的愚善，作為築基真人的孫女，她脾氣再好又能好到哪去？隻是跟她對比的是應樂，慕容繪的道德水平一下子就凸顯出來了。

    “常山王應肅是誰？”魏蔚微好奇問道：“我怎沒聽過這個宗室？”

    “你沒聽過很正常，若不是我家跟宮有點聯係我也不會知道。”如羅靖斟酌了一下，說道：“應肅是陛下的親弟弟。”

    “什！？”

    “應肅比陛下小九歲，陛下開始聲名鵲起的時候，他甚至尚未轉職，久居深宮。”

    “這樣的宗室為什會銷聲匿跡，而且還待在百保近衛？”魏蔚微難以置信：“陛下真的一點親情都不顧嗎？”

    北地豪族對百保近衛並不陌生，雖然百保近衛威名赫赫冠絕三國，但作為代價，百保近衛身心全部受應樂控製，應樂一聲令下就會徹底失去自我。他們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偶爾有自我意識的武器。除非走投無路，否則但凡有其他選擇，都沒人會選擇成為百保近衛。如果連自我都失去，跟死亡又有多大區別？究竟是怎樣的姐姐，才會剝奪弟弟的一切？

    “哎呀，你他媽別濺我一身血。”如羅靖慌張地環視一周，將魏蔚微拉到角落壓低聲音說道：“我隻是聽說，你如果不想全家被株連也可以說出去……當年先帝駕崩的時候，其實是希望常山王繼位。”魏蔚微有些疑惑，“這咋了？當年陛下是築基種子，這個決定沒什問題吧？”

    皇位固然重要，但跟築基相比就不值一提了。若是傳位給應樂，導致應樂的修行被國事耽誤了怎辦？簡直本末倒置。

    “別急，這隻是最後發生的事。”如羅靖娓娓道來，似乎這樁宮廷秘聞他早就忍不住分享：“在此之前還發生了兩件事，一是常山王始終沒有娶妻納妾，為此多次跟先帝作對；二是有不少青年俊傑希望能尚公主，就連我都有過幻想，畢竟當年的陛下……不過常山王反對得十分激烈，甚至曾用火油將追求者趕出不夜天。對了，楚林就是當年的追求者之一。”

    魏蔚微聽得目瞪口呆：“你是說”

    “我什都沒說。”如羅靖趕緊搖頭：“趕緊召集大家畫地圖吧，常山王等著要呢。”

    骸骨文書廣場，應肅坐在長椅上，從脖子掏出一條金色的鑰匙。他攥緊鑰匙按在胸口，嘴角微微抽動，像是千年的石像試圖掙脫封印。

    “如果我能築基，是否就能感受到你的痛？”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