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有熟人就問:“哎呀顧家娘子,你的臉……”
“又得桃花印嘍。這風團子才剛起來,我又得難受好些天。”顧家娘子歎了口氣,“明早就抓藥去。”“是是,吃了藥能好得快些。那這幾天,你得在家捂著,別出來吹風了。”
“我不出來,這蘇家布店誰能看著?”顧家娘子哼了一聲,往街對麵一指,“指望我家那個不成器的爺們兒?”
蘇家布店就在街對角上。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三人甚至覺得這個城池活力滿滿,有著其他地方少見的朝氣。
車隊走到城西,往指定倉庫卸貨。
賀靈川三人既然冒充趟子手,現在就得幹活了。
他們順便看了看車上的物資,的確以油料和金屬為主,還有駝城生產的糖漿和藥物,什驅蚊藥,什安定香。尤其是安定香,董銳路上曾經拿銀針在包裝上紮一個小孔聞了下,發現藥效極強,連他這嗅聞百藥的大師都有點犯暈,不像是給牲畜或者凡人用的。
至少那濃度得稀釋幾百倍,才能給普通的生物使用。
這一趟,車隊也會往回運些物資,乃是草藥、礦石、皮料,還有大量的紡織品、花燈。三人聽說這白鬆城有十幾家繡坊,繡品精細、百聞名,還有不少製作花燈、奇巧工藝的工坊。
但總地來說,入不敷出,就和董銳偵察到的一樣,返程車隊四十輛大車,卻裝不滿兩成。
領隊也有點無精打采,因為這一趟能往回運的商品更少,聽說白鬆城最近接了個超級大單,要做酒壇子,而且是急件,給的工錢高,手工匠人和繡娘暫時都轉行捏陶土去了,聽說天天忙得熱火朝天,哪有閑工夫幹回本行?
所以三人隻幹了一個多時辰的活兒就閑下來了,可以到處逛一逛,車隊明早啟程。
淩金寶嘖嘖稱讚:“這城池真是相當幹淨。”
主街是門臉兒,幹淨沒話說,可是三人拐進小巷,地麵也沒多少垃圾雜物,這就相當少見了。三人進了一家麵館,要了幾碗雞蛋湯麵。董銳見鄰桌的客人吃得嘎吱作響,就衝店夥計道:“他吃的什?給我也來一份兒。”
這夥計也就十一二歲,小矮個子,眼透著機靈。聽董銳點完菜,他很快就端上來兩個碟子,一個放著大油條,能有半臂長,另一碟是蒸熟的黃豌豆。
吃法也簡單,把豆子塞進油條,開吃就行了。
剛起鍋的油條又酥又脆,微甜;而豆子軟糯,很像豆沙餡兒,是鹹口的,二者搭配有奇妙的口感,董銳一吃就停不下來了。
“這簡單,這好吃?”
小夥計一直在打量幾人,趁機問他:“你們住在對街上的同福客館?”
“對啊,你怎知道?”
“外商住的客館,來來回回就那幾家。”小夥計又問,“你們啥時候回去啊?”
“明天。”董銳眯了眯眼,“小子問這細?”
小夥計笑道:“白鬆城好吃好玩,有空可以多留幾天。”
董銳吃得含含糊糊:“你怎知道我們是外來的?我們不像本地人?”
“不像。你有點老。”
“老什?這叫風霜,這叫閱曆!”董銳氣得一瞪眼,嘴的油條都不香了。
掌櫃走出來剛好聽見,趕緊過來打圓場:“他個小屁娃子懂啥!”
說罷,他往小夥計後腦勺掄一巴掌:“一張嘴就給我得罪客人,你不想幹了?快點道歉!”小夥計隻能摸著腦門,對幾人道歉。
掌櫃又賠笑道:“這份點心就算我送給客人的,不收錢。”
“這怎好意思哪?”董銳嘴這說,手卻很誠實,一下就挾起掌櫃新端過來的油條。
“掌櫃的這年輕,是哪人氏?”
這掌櫃看著也就三十許人,跑堂的夥計年紀更輕,一個隻有十七八歲,另一個就是這十一二的小崽子了那個小夥計被喝退後也不走遠,就待在樓梯後麵觀望街景,偶爾往賀靈川這一桌瞟兩眼。
董銳順嘴這一問,賀靈川卻是心頭一動,也轉頭往街上看去。
街上客流量不小,他就瞟幾眼的工夫,來來往往十餘人了。
麵館掌櫃回道:“我是宛西人,你們聽過這地方?”
三人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安陶縣下麵的小鎮子。”掌櫃遞來一碟豆子,“我們在當地沒什營生,妖獸總來田糟蹋糧食,人還不敢上前。聽說這要建新城,我們就過來了。一晃十年!哎,日子過得真快。”
白鬆城才建立不到十年?
有意思,不到十年的城池,就能發展到幾十萬人口。
董銳笑:“你這手藝、這湯頭真不錯,家傳的吧?”
“是啊,我祖父就是開麵館的,一直傳到我這來了。”
賀靈川截口:“你把父母妻兒也一起帶過來了?”
他這話是明知故問。這掌櫃也就三十出頭,父母若在,多半會來麵館幫忙。小門小戶開館子做營生,哪一個不是全家老小齊上陣?又省錢又出力又放心。何況他們的手藝是家傳的。
但這三個跑堂的夥計,都很年輕。
“那倒沒有。我隻帶了妻兒過來,父母來不了,白鬆城不讓,所以他們還在老家。”
“白鬆城不讓?”淩金寶奇道,“為何?”
“官方說,新城建設隻要年輕勞力,超過三十四歲的一律不要。”掌櫃搖頭,“老人在城沒有身份,就是黑戶,被巡捕抓到了要遣出去的。窩藏收留他們的人家,還會受很重的責罰。有些人想把父母接來,多數會卡在城門衛那一關;有一家幫著老爹偷混進來,結果被發現了,全家被拉去街口,重打幾十板子示眾,然後被掃出了白鬆城。”
賀靈川恍然。
難怪他們先前走在街上,覺得這個城池活力滿滿,現在想來,一路所見全是年輕麵孔!
中年男子都很少見,更不用說老年人了。
那是一個都沒有。
“說是新城工作繁重,年輕人才有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