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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0章 協會會長

      “1678年1月2日。約翰·泰勒的神話劇《亞當與夏娃》開幕上演,那也是整個漢堡自由市音樂藝術行業的亞當與夏娃。”

      柯岑斯先生今天在戴了粗框的眼鏡,整個人陷在歌劇院酒紅色的座椅中,被襯托著肌膚有著吸血鬼似的蒼白。

      “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第一座和歐洲宮庭和貴族們無關的劇院被建立了起來,相比於當時其他的劇院,它的規模不算盛大,建築也不如何華美。然而,劇院完完全全由漢堡自由市市民之中富有的音樂愛好者們集資建造,上演那些完完全全代表市民們審美喜好的作品。”

      “水、貿易、自由。”

      學者手指搭在向外凸出牆壁的包廂圍欄,眼神望著前方由上到下,在深紅色的幕布彌散出黃金粉末般光彩的舞台射燈。

      “自公元十一世紀,漢堡從紅胡子巴巴羅薩手,獲得了貿易特許狀,擁有了關稅自由、航行權和貿易權之後,這都是這一片土地最具有象征氣質的東西。”

      “從那往後的一千年,有無數重要的藝術家來到了此地。畫家們紛紛開設自己的工作室,音樂家創作自己的音樂劇……但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如這間歌劇院的建立這般具有強烈且獨特的曆史意義。”

      “它是虛幻精神的薈萃,是象征之中的象征。”

      “它建立在易北河的旁邊,由繁榮的貿易而生,無拘無束的藝術在此開花結果。門德爾鬆、勃拉姆斯都在這度過了自己藝術生涯的黃金年代。亨德爾在劇院的管弦樂團擔任第二小提琴手——”

      “我有一個習慣,我總會帶著我所最喜歡的學生們來到這,坐在這,帶他們去認識認識我的朋友,去看一整場的演出。”

      柯岑斯教授拍拍手。

      分秒不差。

      恰好就在這位學者輕輕拍手的瞬間,歌劇院的燈光落下,舞台變暗。

      好戲開場了。

    ——

      “真美啊。”

      柯岑斯教授身體前傾,手托著腮,眼神幾乎有淚光在閃動。

      另一邊。

      舞台燈光下,麵對著沉默的戀人,穿著華麗宮裝的女人用歌劇女演員所特有的高亢的嗓音,唱著些什。

      “她在唱什?”

      顧為經側過頭,忍不住輕聲詢問道。

      “哦,愛情的熱情已經消失。”旁邊同樣在認真看戲的學妹莉莉開口,“你不是懂德語?”

      “沒有懂到能欣賞音樂劇詠歎調的地步。”顧為經回答,“要是舞台旁邊擁有英文字幕的話,那就太好了。”

      他把目光重新投到舞台上。

      歌劇和交響樂的區別在於,交響樂隻要豎起耳朵“聆聽”就可以,作曲家想要表達的一切含義,全部都濃縮在了或磅、或朦朧的旋律之中。

      繪畫是全人類共同的文字,旋律,是全人類共同的語言。

      別說人了。

      連荷蘭大奶牛都能聽得懂!

      換成了戲劇,尤其是古典戲劇,那也許門檻更高,欣賞所需要的文化積澱也大約會相應的提高。

      舞台上。

      剛剛兩位年輕的男子——王子和他的捕鳥人朋友——正在幾位年輕美麗女子的誘惑麵前,嚐試著保持鎮定與安靜。王子神色安詳,啞口不言。那位綠色衣袍的捕鳥人則麵露猶豫和糾結。

      這正是莫紮特一生最具有代表性的歌劇《魔笛》,取材於中歐經久流傳的鄉間童話。王子愛上了油畫之上的美麗女子,想要贏得愛情,他們就必須如闖關遊戲一樣,通過神殿祭祀所設計的一係列試煉。

      這正是其中的一項。

      無論發生什,聽到了什樣的聲音,見到了多少誘惑與幻像,他們都必須要保持絕對的安靜和沉默。

      《魔笛》幾乎是整個中歐最經典的劇目,莫紮特一生之中最後一部作品的含金量不言自明,漢堡國立歌劇院的演出質量也極為頂尖,曾好幾年的被評為世界上最優秀的戲院。

      顧為經覺得戲是好戲,人是好人,但他的德語能力,聽個現代音樂劇大約就是極限。

      這種古典氣質濃鬱的唱腔,劇情能勉勉強強的看個大概,卻總是不能沉浸進去。

      “沒事。我是德國人,我也一直不太能欣賞的來。”

      低低的笑聲從他們身後一排的坐位上傳來。

      “看來你們就是今年塞繆爾,最為喜歡的學生了。”一位個頭稍矮,有兩縷頭發頑皮的掛在耳邊的老先生探過了頭。

      “塞繆爾向我介紹過你們。他說這幾年學校有很幾個好苗子,讓我來猜猜。”

      老先生認真端詳了顧為經身邊的兩位同學片刻。

      “沒錯,你一定是莉莉。”

      他徑直朝著右側的黑人大個伸出了手。

      維克托一臉懵懂表情。

      “這是……玩笑?”

      自來熟的老人的笑了起來:“當然開個玩笑了。你肯定不是莉莉,莉莉是個女孩子的名字……”

      他拉住維克托的手,輕輕搖晃後,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你好,顧為經。”他說。

      維克托又懵了。

      頭型介於愛因斯坦和不得誌的搖滾樂隊主唱之間的老年男性這才放過了一臉被玩壞了表情的黑人小夥子。

      “維克托·魯尼。”

      他鬆開了手。

      “莉莉·斯特勞斯。”他探出了腦袋和顧為經身邊的金發學妹進行了一個貼麵禮。

      “最後——”

      他轉過頭來,側過頭,端詳一座石膏雕塑般打量著顧為經。

      “不需要塞繆爾介紹,我也知道你是誰,真正的大明星。第一幅作品就賣出了足足百萬英鎊的超級新人,顧為經。”

      老人從懷拿出名片夾來,一一分發給在場的三人。

      顧為經拿過名片,上麵寫著——

      「傑米·林奇」

      「漢堡繪畫與音樂家聯合協會副會長」

    ——

      柯岑斯先生說,漢堡市的精神,便是由水、貿易和自由三種元素構成的,漢堡歌劇院便是這種精神的象征。

      它是滋養藝術精神的一汪碧水,一隻擁有透明幕牆的玻璃魚缸。

      那。

      藝術家們大約便是這方池塘的魚。

      

      經常空軍,或者如顧為經這樣,經常看著自家爺爺空軍的人都知道,魚是典型的群體動物。

      池塘沒有魚就是沒有魚,神仙來了也沒辦法,隻能拎著空空的魚簍回家。

      而隻要能看到別人釣上來一條魚,那就意味著水下會有一個或大或小的魚群存在,顧童祥就可以酷酷的在水泊邊坐上一下午,充分享受釣魚的精神樂趣,然後拿著手機和身邊釣友的魚獲合影、打卡、拍照、發INS。

      然後拎著空空的魚簍回家。

      藝術家們也是池塘的魚一樣的群居動物,自這個行業誕生以來,大家總是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構成大大小小的魚群,在偌大的池塘遊蕩。

      不同的魚群構成了不同的生態位。

      時而彼此依附,共存共榮。

      時而彼此廝殺,搶奪著同一片水泊的養料和資源。漢堡的繪畫與音樂家聯合會,便是整個中歐最大,最有競爭力的幾個魚群之一。

      身為一頭挑剔的鯉魚王,除了會把手表朝著別人愚蠢的大臉上用力猛丟過去以外,柯岑斯總是非常享受,能把魚群那些有望躍過龍門的小鯉魚,以自己的學生的身份,介紹進入大魚群時的感受。

      而作為擁有龐大資源的歐洲大型藝術協會。

      漢堡繪畫與音樂家聯合會擁有著頂級的社會資源。它和很多美術館,博物館,畫廊都保持著密切合作的關係,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漢堡的國立歌劇院。

      嚴格意義上講。

      這一場莫紮特的歌劇《魔笛》的演出並不向公眾開放售票,所有到場的嘉賓都協會的會員以及工作人員。

      這是一場屬於漢堡藝術界業內人士的盛會。

      柯岑斯每年都會帶著他最為看好的學生,來這看一場歌劇表演,比如本、保羅和索菲婭,他們就都不是第一次來參加藝術協會的活動,看樣子也都認識傑米·林奇。

      德國社會對於權威有一種天然的崇拜。

      他們打招呼的時候,神色輕鬆卻非常的恭敬。

      “我其實比柯岑斯更早的知道你,顧。”

      林奇先生和顧為經低聲說道。

      “記得瓦特爾?”對方提到了一個名字,“他給我發過郵件,提到過你。”

      顧為經的腦海立刻想到了菲茨國際學校的那個擁有方臉盤,喜歡喝啤酒的德國老師。

      “您認識瓦特爾老師。”

      顧為經有些驚喜。

      “漢堡繪畫與音樂家聯合會是一個規模龐大的藝術協會,會長能認識很多人,理所應當。”他的目光盯著舞台上的表演,嘴隨口介紹道。

      “我們有著非常多的藝術家會員,有著自己的美術館和美術展。”

      男人說道。

      “我不光認識瓦特爾,認識柯岑斯。”

      “我還認識伊蓮娜女士。”

      林奇端詳著顧為經看。

      “而且還能夠推薦協會成員去參加全歐洲最為頂尖的美術展,比如卡塞爾文獻展或者科隆美術展。”

      他確實要比柯岑斯更早的看到過“顧為經”這個名字,初時,他隻是把顧為經當做了一個畫技非常驚豔的年輕人。

      然而。

      在顧為經這個名字第一次的和安娜·伊蓮娜出現了某種隱秘的聯係——早於他的作品賣出了上百萬英鎊,早於他在阿布紮比的個人畫展,甚至早於那起輪船劫案——早在《油畫》雜誌在新加坡歌劇院主持的那場藝術對談以後。

      林奇就把那封郵件重新看了一遍,甚至還專門聯係了瓦特爾,盡可能多的了解了這名年輕人的諸多相關信息。

      幾年以後。

      相似的地點,不同的人。

      地點從新加坡歌劇院變為了漢堡國立歌劇院。顧為經從台上接受質詢的嘉賓變為了貴賓包廂的觀眾,與他正在對話的人,內心又有了一番截然不同的滋味。

      當顧為經和“安娜·伊蓮娜”兩個人的名字出現在一起之後。

      林奇不得不想起了那個著名的賭約。

      漢堡繪畫與音樂家聯合會曾是在排在奧地利國家出版集團、伊蓮娜家族之後,《油畫》雜誌社的第三大股東。

      協會持有的《油畫》雜誌的股權,表麵價值接近一千萬歐元,實際上所代表的“藝術權柄”則根本無法用金錢所估量。

      這是股權是藝術協會能夠成為全歐洲最有影響力的協會的主要原因,縱然除了上次有關繆斯計劃的投票以外,藝術協會很少會在董事會行使相關權利。

      它是一塊沉默的礁石。

      同時也是一塊堅不可摧,無法動搖的礁石。

      隻要這些股份存在,它就永遠處於全歐洲所有藝術家團體鄙視鏈的最上遊,論影響力,甚至隱隱約約還要在象征著皇室古老威權的英國皇家藝術協會以上。

      無論藝術界怎風吹雨打,風雨飄搖,乃至腥風血雨。它們都和漢堡繪畫與音樂家協會沒有任何的關係。它是協會所持有的最具有價值的重資產,超過協會旗下的那些曆史悠久的藝術館,藝術展,甚至是——

      所有的藝術家。

      這話聽上去政治不太正確,所有的藝術家協會都會說藝術家才是它們的根本,是它們的一切。

      而林奇用更加陰暗的心思來衡量一下天平兩端的重量。

      大約還是股份更重一些。

      隻要股份存在,協會的會員們總會有的。藝術家們是魚,而這些股份,則是水中的甜美的資糧,是水中溶解著的氧氣,甚至是水波本身。

      真正的問題在於。

      他們並不真的生產水,他們隻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他們並不真正的持有《油畫》雜誌社的股份,他們隻是暫時“代持”而已,隻是這個世界太久,久到漢堡繪畫和音樂家聯合會已經幾乎遺忘掉了當初的那個協議。

      做為培養年輕一代藝術家的獎勵,如果有藝術協會的成員誰在一年以內,一連參加德國最重要的三個藝術展並成功的展露頭角。

      那。

      他就會因此而獲得美術協會所持有的《油畫》雜誌的股權。

      早在一開始。

      林奇副會長就忍不住有極大的懷疑……這家夥不會是奔著協會的大寶貝來的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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