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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館靠窗的桌子邊。

    女人坐在輪椅上,端著一杯咖啡,玩味的看著艾略特奮力的把貓拖抱回了座位上。

    真的沒有脂肪肝?

    真的沒有脂肪肝?

    真的沒有脂肪肝?

    她的目光盯著薑黃色的貓咪圓滾滾的肚子,認為這隻貓和她抽屜的那份獸醫所提供的體檢報告,二者之中至少有一個不符合科學定律。

    隨著展覽的靠近,各式各樣的藝術宣傳活動的密度也在變得越發高。

    今天晚上有一個馬仕三世所安排的采訪。

    顧為經現在在上中提琴課,安娜所幸也沒直接返回他們的工作室,而是跑來漢堡音樂和戲劇學院的餐廳點了杯咖啡,順便讀一本消遣時光的通俗小說。

    她已經在這坐了有一會兒了。

    安娜現在合上書本,認真聽著外麵大廳聲音越來越大的談話之聲。

    “錯漏百出,簡直錯漏百出。”

    威廉姆斯憤憤不平的說道:“這要是一個提琴的比賽,他連區域的初選都過不了。可現在呢,他隨便拿著琴弓裝模作樣的劃拉兩下,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個玩意兒了。”

    “藝術表達?”

    “他連一個完整的樂句都拉不好,能有什藝術表達?除非,模仿一個人結結巴巴的說話,也能算得上是藝術表達,阿巴,阿巴,阿巴,阿巴。”

    私下的場合。

    小提琴手先生表現的格外情緒激動,他用刀子切著盤子的洋蔥燒章魚,嘴做出模仿啞巴說話的那種帶有歧視性質的滑稽聲音。

    “人家可是能夠在盧浮宮開畫展的人。”

    經紀人說道。

    “是阿布紮比盧浮宮,女士。”有讀了新聞的同學笑著說道。

    “阿布紮比盧浮宮,也是盧浮宮。”經紀人說道,“要我說……這大概算是相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吧?那個誰……我查了查,畢加索是不是也在盧浮宮開過畫展啊?”

    “應該吧。”

    威廉姆斯不在乎的聳聳肩。

    “要不然……我想辦法,安排你們私下再見個麵?”經紀人突然提議道。

    “誰?”

    “還能是誰,當然是顧為經,我們不就在說他。”經紀人的聲音壓低了。

    “在下次大師項目的相關活動上?”

    “可以,不過我建議就在學校。我打聽到顧為經他每周都會來上兩次提琴課。我專門和教他提琴的那個大四學生聯係過了,可以安排一下。”經紀人說道,“也可以我們直接去美院那邊拜訪他。”“為什?”威廉姆斯困惑的說道。

    “因為你上次發的消息,也因為他剛過了20歲不久,就要在盧浮宮開個人畫展了。這至少相當於……在林肯中心開獨奏會了吧。”經紀人說道。“私下說說隨你,但我和你說過,這種人,明麵上最好不要搞的太僵。”

    “你願意得罪一個才20歲,就在林肯中心開獨奏會的音樂家?”經紀人問道。

    “顧為經!”

    威廉姆斯調高了音量,把章魚腿丟進嘴大嚼,然後冷笑。

    “就憑他?他也配?”

    喵!

    布簾晃動。

    一隻貓再次從簾子後探出了腦袋,撅著鼻子想向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跑去,然後又被鏈子拖了回去。乖。

    罷了罷了,算了算了哈。

    “林肯中心可不是隨便搞些誰也都弄不懂的作品,就能登上去的。”

    威廉姆斯隨便喝了口水,然後搖頭。

    “隨便吧。但我個人建議一一我們最好私下當麵誠懇的和他解釋一下,之前你發的那條推文,並不是針對對方的,那是誤會。”

    經紀人話風一轉,看著他。

    “你指的是……道歉?”威廉姆斯認真的在腦海想了想經紀人所說的誠懇的“解釋”的含義,然後勃然大怒。

    “你要我給他道歉?憑什呀。”

    他把水杯頓在桌子上。

    “因為你做了很不成熟的事情。”經紀人聲音很低,她盯著對方的眼睛。“這種事情,用自己的賬號發,實在是太蠢了。你根本就沒有跟我商量!否則,我不會允許你這做的。”

    “這個藝術項目算什呀?對你們兩個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你們又在不同的領域內,沒有強烈的競爭關係。別說你還是贏的那個,就算你輸了,也不重要。本來你們可以把關係搞的非常好的,變成一場美談,就像曆史上那些畫家和音樂家之間的美談一樣。”

    經紀人說道。

    “何必非鬧成這樣呢?你完全得不到任何好處,這是雙輸。認真想想我的建議,我們去漢堡美院,可以彰顯誠意。就在音樂學院?也有好處,他在這練琴。要不然,幹脆你抽出點時間,教他練琴好了。宣傳上,你們兩個可以聯動一下。”

    “你邀請他來聽你的年度演出。他也說不定會邀請你去看他的畫展。”

    威廉姆斯很生氣。

    這是怎了。

    他認為自己的經紀人不光不理解自己,還一點也不尊重自己。

    威廉姆斯從小到大,幾乎沒有輸過任何一場音樂競賽,他是冠軍,是勝利者,是贏家。

    現在。

    這一段時間以來,那些對於顧為經一這個他的“手下敗將”的追捧的新聞,讓他心產生了強烈的錯位感。

    他又嫉妒,又失落。

    他的經紀人競然在此刻建議他去找顧為經私下道個歉,這一下子就戳中了他心間的敏感之處。“為什我這好?你們不去看我,而總是關去注那些庸人呢?”

    積累在心中的的不滿,導致每次談到這個話題,都會讓威廉姆斯感到生氣。

    經紀人越提起這件事,他就越生氣。

    他每日的那些牢騷,有大半也許都是想要在經紀人那獲得情感認同和支持的,可對方偏偏不懂。啪!

    威廉姆斯驅趕蒼蠅似的揮舞了一下手臂,像是想把顧為經惱人的樣子從身邊趕走。

    他的手還拿著叉子。

    叉子上章魚圈一下子就被甩飛,在地毯上彈了兩下,滾到了角落處。

    “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把我和那種人混為一談。他什都不是,那天能夠忍住踢那種裝逼犯一腳,我已經很努力了。我不希望你再給我提起這件事。”

    “我要是在大街上遇上了畢加索,我就會狠狠的朝他屁股踢上一腳。”

    一一(英)溫斯頓·丘吉爾。

    (注:這是一個流傳甚廣的丘胖銳評,但未考據確切的出處。)

    喵!

    簾子掀動。

    野獸出籠,貓咪像是一道橙色的閃電一樣出現,迅猛的朝著那隻章魚圈奔去。

    “噸!”

    在鋒銳的爪子離章魚圈還有極短的距離的時候,繩子被拉緊,貓咪被拴在腋下小馬甲上的溜貓繩牽住,坐到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很有視覺彈性的輕微聲響,然後又百般不情願的被艾略特雙手拽著,跟拖野豬似的拖回去。

    罷了罷了。

    算了算了。

    咱不餓,哈。

    “喵,喵喵,喵!……”

    “這家餐廳養貓了?怎老有貓在叫,聽上去怪撓人的。”

    在剛剛短暫的爭執之後。

    餐桌上的氣氛變得很僵硬,為了緩和氣氛,坐在桌邊的一位學弦樂的學生一邊叫來服務生為咖啡杯加奶,一邊岔開話題,隨口問道。

    “希望沒有,我對貓毛有點過敏。”

    旁人立刻接口。

    “是那邊簾子後的客人帶的貓。”服務生解釋道。

    大家各自吃著各自的飯,不再談話。

    匆匆吃完飯。

    直到付賬的時候,有人笑著說。

    “這邊食堂挺貴的。”

    “是啊。”有旁人大概覺得,話題老這僵著也不是個事情,他們想起了網上看到的視頻,說:“那個顧為經還跟街頭藝人似的。”

    “他整了塊用來乞討的牌子,也不嫌丟人。”威廉姆斯氣呼呼的說道,“也不知道能點單?他要是有能拉出帕格尼尼,那我就賞他100歐元。”

    “拉肯定是能拉的,拉出來能不能聽,你敢不敢聽,那就不好說了。”

    友人笑道:“他要真的拉出來了,我估計得再賞他200歐元,請求他再也不要拉了。”

    帕格尼尼的不少曲子,都以極為複雜的演奏技巧,綿長的音鏈,多種顫音,以及換指八度而聞名。傳說之中,這是由於帕格尼尼的手指格外的寬大,所以能夠演奏出常人根本不可能演奏出來曲子。藝術史上類似的傳說很多,與之齊名的還有巴赫時代的鋼琴要比現代鋼琴的琴鍵更細更窄,所以他能彈出更加複雜,琴鍵跨越更大的曲調。

    傳說未必是真的。

    帕格尼尼的手、巴赫的琴,更多的是在形容那些複雜精巧到不可思議的曲子的演奏難度。帕格尼尼的手到底是不是和正常人的結構不同,已經不知道了,總不能再把音樂家從地刨出來瞅瞅,但巴赫的琴是個經久流傳的謠言。

    十七世紀的鋼琴和現代鋼琴,琴鍵數量有的不一樣,有些鋼琴琴鍵數量會少一點,但整體的結構和今天已經沒有了不同。

    也不存在所謂的“窄鍵鋼琴”的說法。

    而帕格尼尼的很多曲子,則被認為是隻有真正傑出的提琴大師,才有資格去挑戰一二,否則往往拉出來就會慘不忍睹。

    剛剛那是一個非常幽默的內行笑話。

    包括威廉姆斯的經紀人,大家都一起笑了笑,氣氛陡然之間變得鬆快了不少。

    “你怎不知道,人家就不是專門在那搞行為藝術呢。”

    “嘿。別瞧不起行為藝術。人家拉一首曲子,可比我們掙的多多了,威利除外。”

    “怪不得他能在盧浮宮開的了個人畫展呢,辦一展得很多錢吧?”

    “有伊蓮娜家族的私人友誼,就算牽隻猴子上去,也能在頂級美術館,開的起個人畫展。繪畫嘛,主要靠的就是炒作。有了名氣,就算是一隻小便池……”

    威廉姆斯在賬單上簽名。一邊說著,一邊準備離開。

    刷。

    簾子掀開。

    艾略特推著輪椅,從簾子走了出來。

    “威利?請等一下,好。”

    有人隨意喚他的名字。

    一群人站住,他們扭頭看去。

    最先意識到情況的還是威廉姆斯的經紀人,她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輪椅上的人是誰。

    這個世界上。

    論“輪椅”的辨識程度,能這樣即使在人群也被人一眼認出的,能和她相提並論的,大約隻有史蒂夫·霍金了。

    明顯,他們今天在餐廳遇到的……應該不是霍金教授。

    經紀人的臉色非常精彩,真的隻能用非常精彩來形容。

    歐洲富豪有很多。

    有些富豪,經紀人未必在乎對方的臉色,說白了,他們可能完全沒有任何交集,在馬路上遇到了,永遠都不會再見第二遍。

    有些則是不同的。

    那些會給音樂廳或者音樂學院,簽一張一千萬的支票,搞冠名的人。

    會開設藝術基金會的銀行董事,或者……安娜·伊蓮娜。

    她快步走了過來。

    伸出手去。

    “你好,伊蓮娜女士,真沒有想到能夠在這遇到您。”

    “你好。”

    安娜和她簡單握了下手,轉頭看向威廉姆斯。

    “威利是吧,你好,我聽過您的名字。”

    威廉姆斯隻是嫉妒顧為經。

    他又不是蠢。

    在桌子上和朋友吹牛皮,打嘴炮是一碼事,真見麵了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他有點尷尬。

    伊蓮娜小姐是顧為經的經紀人的事情鮮有人知。

    威廉姆斯主要為了剛剛稍帶腳,所順帶提到的“伊蓮娜家族”而感到不安。

    “您好您好,很高興見到您。”

    “抱歉。威利。”

    伊蓮娜小姐忽然道了句歉。

    “呃……怎了?”威廉姆斯茫然。

    “哦,我想起來了,我們還沒有關係近到你允許我叫你威利。”

    安娜低下頭,把威廉姆斯晾在原地,一邊撓著懷貓貓的下巴,一邊收回了手,隨口說道。喵。

    趴在安娜腿上的貓晃了晃胡須。

    它像看傻冒一樣的看著威廉姆斯。

    尷尬了吧。

    傻眼了吧。

    蠢乎乎的!

    早把你盤子的燒章魚,獻給偉大的阿旺大王,哪還有這多事情呢?

    就作吧,就作吧。

    非要作死。

    這下子,就換成伊蓮娜小姐拄著拐杖出來敲你的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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