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霧渺渺。
鄧肯突然覺察到空間的異常，當他睜開雙目時，整個人已經不在自己的行宮中，身邊也沒有了盧瓊仙準備的燕環肥瘦，他正平靜地站在海麵上，隨著海上的霧氣升騰，便宛若海市蜃樓般浮現一處水中倒影的雄偉宮殿。
“陛下。”
“娘娘有請。”
這時水中出現了兩道嬌小的身影，一人額頭露出珊瑚般的小角，一人身後有著潔白的貝殼，此二女似乎都是精怪化形，身姿妖嬈，容貌姣美，身披宛若流水編織的紗衣，一見麵便恭恭敬敬，盈盈下拜道：“請陛下隨我來。”
一龍鯉（精怪）（五星銀灰色）。
一一蚌女（精怪）（四星銀灰色）。
在維度空間的層麵上，眼前的一切在右上角浮現了一個標記，海市蜃樓。
這是誰把自己請入夢中了？
一般的仙神鬼怪可沒有這個能力，眼前的二女口中尊稱娘娘，鄧肯大致已經知道是誰了。
眼前的海水逐漸分作階梯，鄧肯平靜點頭，跟隨二女進入海底宮殿，不同於其他城隍土地的陰宅，麵前的一切似真似幻，當他進入了水下宮殿後，立刻便宛若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神國位麵。
“陛下！”
“陛下！”
沿途有不少來自江河湖泊的精怪，也有一些凡人模樣的靈魂，見到鄧肯的身影後紛紛下拜，這宮殿修建得頗為恢弘，仿若是海中島嶼，四麵種植了珊瑚樹。
當鄧肯開啟上帝視角時，他看到了天空中籠罩著一絲一縷的神力，這些神力的源頭則是香火願力，因為他暗中推動一切，這凝聚的香火願力也變得比過去多了許多，便連水下宮殿的其他精類都得到一絲恩惠，可以稍微分潤出那一絲一縷。
海神娘娘。
今日來到這水下宮殿，鄧肯才知道這位神靈跟自己記憶中認知的那位海神娘娘不同，因為他覺察到了一絲龍蛇信仰的氣息。
而且四周凡人模樣的侍從，很多都是胥民的打扮，在水下如同魚人一般靈活。
狂信徒。
神國祈並者。
這些靈魂不入佛門的六道輪回，死後魂歸先祖之地，也就是龍蛇信仰，如今已經在巫教的推動下，演變了為了海神娘娘的信仰。
說得更簡單一點，他們這些人死後歸海神娘娘管，不歸陰曹地府管。
靈魂的信仰歸屬權。
在西方信仰一神教的和信仰北歐神係的人，死後肯定不是去得一個地方。
胥民海葬，死後自然魂歸大海。
“陛下。”
“請跟我來。”
在鄧肯的身影走到了宮殿前時，立刻便有數位皮膚偏黑的女子上前迎接，看打扮有點像是巫觀，也就是東方女巫，眼前的大殿內已經準備好了美酒佳肴，最上方則是一道朦朧的虛影，並非是實體，而是一個概念化的聚合體。
一直到鄧肯踏入其中後，她這才凝聚了一個人間體，是一位容貌清麗秀美的年輕女子，朝著鄧肯盈盈施禮道：“深夜邀請陛下到訪。”
“請陛下恕罪。”
鄧肯平靜地擺手，自覺坐到了主位之一，淡淡道：“何事邀我到此？”
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這段時間雖然拔高了海神娘娘的位格，但不至於貿然請他到海底龍宮，應該是有什事情發生了。這時有一隊龍宮侍女上前，翩翩起舞，一旁的姣美蚌女為鄧肯倒酒，那海神娘娘凝聚的人間體坐在主位另一側，眸光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最近南海頗為不太平。”
“有不少漁船被毀，凡人淪為妖物口食。”
有妖怪？
鄧肯聞言眉頭蹙起，舉杯示意道：“若隻是尋常妖物，娘娘應該不用突然請我來此吧？”
“是什大妖？”
鄧肯前不久才整頓了城隍土地，將南漢範圍內的城隍體係徹底完成，基本上都是有功於民的先賢冊封為城隍土地。
這樣的人用起來放心，而且也不屬於陰曹地府的統轄範圍內。
佛門有意見，讓閻羅王親自來找他。
此方世界雖然沒有徹底絕地天通，但是陰陽之間的隔閡還是很深，通常情況下，不管凡間亂成什樣子，這些陰司體係的存在都不會輕易插手，因為這些年死得人太多了，他們自己也有點忙不過來。那海神娘娘的人間體沉吟片刻，幽幽道：“那大妖倒是跟陛下屬於舊相識。”
噢？
我見過的？
鄧肯心神一動，好似想起來了什，沉聲道：“碭山，蛟池？”
能跟他有一點關係，還算是大妖的，就隻有那頭墨蛟了。
在覆滅了南漢後，鄧肯拔高了海神娘娘的位格，然後由她統領境內一切江河湖泊的山精水怪，此方世界的小妖小怪本來就不多，在海神娘娘收攏了一番，傅劍寒清理了一遍後，就連西江的水鬼都看不見了。至於其他的孤魂野鬼，剛剛上任的城隍山神土地統統忙得腳不著地，全部都打包送去鬼門關了。如今南漢境內，午夜時分出門，哪怕是亂葬崗都看不到一點鬼火飄搖。
不過陰間的人都知道，南疆區域的鬼王姓薑，乃是一個凶戾的紅衣女鬼，各地的城隍土地都得聽她的號令，她甚至能冊封一些下位的陰神。
海神娘娘的人間體微微點頭，輕聲道：“正是那頭墨蛟。”
“它已然化作孽龍，正在南海深處興風作浪。”
鄧肯神色疑惑道：“娘娘也算是正神，又有凡間冊封的神位，拿下它應該不難吧？”
那海神娘娘的人間體輕聲道：“那墨蛟用秘法竊取了一絲龍氣。”
“想必對陛下有點用處。”
“是打殺了，還是降服，正好先問過陛下。”
畢竟是鄧肯把她的神位抬起來的，而是整個兩廣地帶，沿海周邊都化作了她的信仰區域，這也算是投桃報李，將那頭墨蛟交給鄧肯處置。
此方世界能夠在世的神仙不多，她能留駐人間也是封神時日尚短。
鄧肯聞言舉杯飲盡，點頭道：“那好。”
“我便親自去處理。”
那日碭山蛟池，墨蛟在一眾高手的圍攻下，還能逃出生天，鄧肯便知道它有一天還會出世，隻是沒有想到去了南海。
海神娘娘的人間體舉杯示意後，漸漸消失，重新化作了此方神國的一道神靈虛影。
鄧肯則獨自坐在大殿內，待到興致闌珊，這才離去。
拂曉晨光。
當他再度睜開雙目時，已經重新回到了興王府的皇城內，身旁躺著一眾燕環肥瘦，他起身更衣，換上便裝，交代了盧瓊仙幾句，身影便掠空而出，直接離開了興王府。
海神娘娘說墨蛟竊取了中原的一絲龍氣，他倒要去看看這龍氣到底是什東西。
海濱之地。
一聲虎嘯遠遠傳來，隨後便是路山君魁梧的身影，他如今已經須發皆白，身上多了一絲一縷的香火氣息，鄧肯以他為原型重鑄兵符，白虎主殺伐，路山君的外貌變化，正是在一點一點取代四象白虎的位格。將來如果要往西方打，路山君便是鎮守西方界域的殺伐之神。
“我還以為你留在皇城樂不思蜀，不願意再出來了。”路山君神色欣喜。
這久沒見，路山君居然能正確使用成語了。
鄧肯笑了笑道：“人間美色，如過眼雲煙，享受即可，何必貪戀。”
他此世連皇帝的位置都不會坐太久。
誰說沒有皇帝就管理不了天下了？
沒過多久，一道劍光浮現在了天邊，緊接著是一道灑脫的身影浮現，正是傅劍寒，他如今已經有當世劍仙之名，禦風而行，看起來好不瀟灑。
“怎沒見其他人？”
傅劍寒滿身酒氣，宛若酒中劍仙，神色略帶疑惑。
鄧肯淡淡道：“就我們三人同行。”
玉麵娘娘借他忘情入道，把自己困在了心境壁壘中，根本不敢見他，怕情絲亂顫，她要是一直這糾結下去，還不如舍了這一身修為，重新想辦法勘破入道境。
至於孫姑娘，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這個時代要救治的病人數不勝數。
“有吾等三人足矣。”路山君豪氣幹雲。
當年碭山蛟池時，就路山君修為最高，而如今傅劍寒也是六星銀灰色的標記，路山君因為凝聚白虎之相，已經是六星金色，不亞於西方的半神位格。
至於鄧肯本人的實力，很難推測，因為他卡在了入道境的中間，真若是與人交手的話，修為恐怕比路山君還高幾分。
境界不夠，功力來湊，鄧肯幾百年的修為真爆發出來，真元能耗死在世真仙。
“走！”
三人各施手段，橫跨大海。
因為有鄧肯的幹涉，估計此方世界不會出現“八仙過海’的傳說了，民間此時也沒有八仙的說法，呂祖是正兒八經的道門高人，至於其他的人，大概率是很難擁有傳說了。
鄧肯的身影破空飛行，路山君真元灌注雙足，在大海中如履平地，踏浪飛奔，傅劍寒身影跟劍光融為一體，卻並非是踩著劍在禦劍飛行，而是隨著劍光一同遁走，有點像是道門的遁術。
“那墨蛟倒是命硬，一身鱗甲盡毀，居然還能修成神通。”
如今的路山君身上多了一絲神道法力，屬於是武道神道並修，將來大概率走降妖伏魔真君的路子。此方世界想要舉霞飛升破碎虛空，無非就是三條路，武道、仙道、神道。
神道應該是起點最高，並且最難修成的。
路山君上位。
有鄧肯在測試神道修行體係的想法，既然道門可以將玉皇道君擢升為玉皇大帝，那神道修煉體係應該也被這方世界所容許。
不過最終測試的結果，卻是有成有敗。
比如說海神娘娘，鄧肯將她從“婦人’擢升為“妃’，冠以海神之名，就沒有任何的問題。以路山君為原型，重鑄兵符，冠以白虎象征，也沒有任何的問題。
但是除了這二人之外，鄧肯的嚐試大多以失敗告終。
就比如說合浦縣的城隍，鄧肯冊封時，挑選了一個頗有德行的人，可是他的魂魄卻無法融合城隍的位格，不知道是因為沒有傳說，還是本身的修行達不到晉升城隍的門檻。
這樣的例子有不少，鄧肯前不久冊封西江河神也是一樣失敗了。
就算是鄧肯強行按個名號給他們，他們也接不住，根本無法凝聚信仰香火，更別說是融合位格了。吃力不討好。
鄧肯若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能成，但是付出和收獲就不成正比了。
“路山君能成，估計還是跟他的修為有關。”
“說不定還關係到傳說度。”
“其他人因為民間百姓根本不曉得其名，便無法認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仙。”
正常人也不會拜一個聽都沒聽過的神仙。
神道需要名。
惡名也行，善名也行。
鄧肯這數個月來，也不是天天待在皇宮麵玩女人，他也是幹了不少正事的。
以廣西地界為例子。
鄧肯冊封了十六個城隍，隻有一半成功融合神位，真正入主了當地的城隍廟。
這些被冊封的人麵，有生前是道士的，有生前是官員的，也有身前是普通人的，有德行不一定能融合神位，有修為也不一定能融合神位，但是在民間有偌大聲望的人，倒是經常可以融合成功。神道修行，很需要傳說度。
第二個測試是善惡。
其實善惡並不重要，不是說善人就一定能封神，鄧肯安排人將一些有惡名的人，冊封為城隍下麵的武官巡遊，當場就融合位格成功了。
大致等同於陰曹地府的鬼差。
當天融合，當天就能吸收香火，隔天就抓了不少孤魂野鬼交差。
一句話。
民間認可他們的惡名，並且認為他們的惡名可以震懾凶戾惡鬼，甚至有些人本身有凶名，又有俠名，生前為當地豪俠，死後香火比城隍還要旺盛幾分。
這個人是鄧肯重點關注的。
喚作盧俊。
若是將來他修成香火神道，鄧肯便準備將他從武官提拔為城隍，隻要他的位格能升上來，那神道修煉體係的晉升結構鄧肯也算是測試完成了。
當初在破廟，牛頭想要收服那鬼將，應該也是同樣的路子，武官，惡神，凶名在外。
這樣的厲鬼隻要收服了，便算是陰曹地府的一員悍將。
不過鄧肯最近所做的事情，外界知曉並不多，隻是知道這位陛下頗為崇尚祭祀，但國之大事，唯戰唯祭，無非是耗費一些錢糧，算不得什重要的事情。
鄧肯剿滅淫祀，將所有祭祀體係都納入了國家管理範圍。
“以州縣為劃分。”
“在整個凡間布局城隍體係，慢慢取代陰曹地府在人間的一部分職能。”
“就好像是當地的警局。”
“這個方案是可行的。”
“但是一縣一地的香火，根本養不出來什正神，最多也就是四星左右的陰神。”
天上那多神位還空著。
若是神道修煉體係可行，那短時間內，至少一千年內，是不用擔心沒有上升通道的。至於將來的事情，鄧肯隻負責大局觀，若是幹得好便無事，畢競時勢造英雄，有人恰逢其時，成就一番偉業也正常。若是幹得不好。
鄧肯就降下無量殺劫，便是漫天的神佛也得清理一遍，正好把位置騰出來讓給後來者。
還是那句話。
就算是神仙，你不幹，也有得是人想幹。
雷公可以姓趙，也可以姓李，更可以姓包，隻要有人幹雷公的活，至於他是哪來的雷公，姓什，根本不重要。
其他的神位也是一樣的道理。
五方鬼帝，能幹就幹，不能幹就趁早滾蛋。
所以鄧肯壓根不在乎人間皇位，他布局的一切，是要定三界六道眾生的秩序，甚至凡間都沒那重要，因為凡間隻要人們能吃飽飯，便可以慢慢發展。
神道先行試點，然後才是安排仙道那些修煉有成的大能，但他們大多隻想逍遙自在不幹活，所以安排也不難。
將來他借助立神道體係修成帝位，完全可以給仙道另開一個半位麵，比如說劈開空間造一個蓬萊仙境。回歸正題。
城隍體係成型後，將來牛頭馬麵拘魂，都得在城隍那報備一下。
甚至，鄧肯準備用城隍武官的體係，取代陰司鬼差，由他們直接押送到鬼門關前，負責凡間的那一段路這等於是扶持本土信仰，削弱佛教傳入後的影響力。
那些遊蕩在外的孤魂野鬼，很多連傷人都辦不到，根本不敢靠近氣血旺盛的人，最多半夜化作鬼火，陰曹地府忙不過來，那就本地的城隍土地上，當地人好用，幹小活沒問題，冊封的武官巡遊抓些孤魂野鬼並不難。
“此間事了，倒是可以給他們上法器了。”
鄧肯的身影逐漸靠近南海，他正在琢磨怎給城隍武官弄點法器，比如說拘魂的枷鎖鐐銬，正常祭煉是不可能的，直接讓神像拿著對應的武器，一並隨著香火祭祀，不知道能不能給他們弄點“丐版’的法器用用。
目前這一切還在測試階段。
帝王的老本行，政治要管，宗教也要管。
宗教改革勢在必行。
鄧肯對此熟門熟路，隻不過要適應東方規則，他想要完善整個香火神道的體係，將整個陰間納入監察範圍，不是短時間內能夠辦成的。
凡間雖然可以托管，交給李逢吉等人處理。
但是陰間的事情。
他得親自來。
等到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了，鄧肯說不定得親自去一趟陰曹地府，看看陰間到底是怎回事。為什會有這多沒投胎的孤魂野鬼遊蕩在人間。
它們害人倒也沒那大能力。
很多孤魂野鬼沒辦法投胎，慢慢地過個三五十載，最後就直接煙消雲散了，能夠修成厲鬼的算是少數，這是另一條仙道下位分支，也就是鬼修，能變成鬼仙的少之又少。
目前兩廣地界就是試點區域，如若能成，將來可以普及帝國的所有疆域。
也算是開了凡人生前之外，另外一條上升通道。
將來若是世間香火旺盛，也可以將福報納入體係，直接給有功之人額外的一段陰壽，不用太長，三五十年就夠了，死後享受點好日子，隻不過這需要大量的陰宅空間，也就是開辟半位麵的手段。這個暫且是辦不到的，鄧肯要做就必須得執掌陰曹地府。
這一切隻有一個目的，重新製定三界六道的秩序。
時至今日。
鄧肯依舊沒把握斬去三屍，隻能另辟奇徑，想辦法證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