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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微光。

    少年正在樹下盤腿運功,一旁的路山君看他呼吸成霜,指尖凝聚寒露,不由神色滿是讚歎,更是覺得自己教導弟子必定是一把好手。

    凝煞成霜。

    這少年已經練成虎煞拳了。

    一個亂練,一個亂學。

    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偏偏還就是成了,並且成得不是世俗武林中的功法,若要認真來說,這已經是修行成道之術了。別看路山君一身橫練罡氣強悍無比,但他自己其實也就是半桶水,過去殺得都是綠林強盜,奪得都是邪門功法,他自己東學一點,西學一點,有些內練真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便以自身為形,創了這一門虎煞拳。

    少年盤腿而坐。

    他體內的真氣奔騰如洪流,驚濤拍岸,稍微不慎便是走火入魔,瞬間氣血爆炸,引煞氣入體後,全身的氣血暴走,換個常人來直接當場腦溢血,都不用運功,最多十幾息就有可能氣血身亡。

    但少年偏偏駕馭住了煞氣,硬生生將它馴服,融入了自己體內的真氣中。

    手太陰肺經。

    少年體內的真氣一路橫衝直撞,先後經過中府、雲門、天府、俠白、尺澤、孔最、列缺、經渠、太淵、魚際、少商。

    最終融為一體,運轉周天,匯聚於肺部,化作霜寒氣息吐出。

    這換任何一個武林名宿過來,都得大驚失色,這練得是哪門子的內功,自古以來也沒幾個人敢直接從十二正經開衝,更別說這已經不是打通經脈了,這是直接打通了人身五髒。

    肺主金,鄧肯體內的真氣瞬間變得霸道無比。

    這內家功夫一般都是從任督二脈開始的,因為這凝練的真氣最為中正平和,再劍走偏鋒一點,練得是奇經八脈,雖說也有陰陽五行,但終歸不是開閘放血,不至於讓全身的氣血暴走。

    用醫術的說法,十二正經作為氣血運行的“主幹道”,直接連接人體五髒六腑,負責日常生理功能的維持。

    稍微出一點點的差錯,哪怕是行岔了氣,那都是要命的大事。

    而奇經八脈,作用類似人體的“蓄水池”,調節十二經脈的氣血盈虛。當十二經脈氣血過剩時,奇經八脈可儲存多餘氣血,氣血不足時則釋放補充。

    這世上的武學高手,都是奇經八脈開始起步。

    因為真氣隻要走了十二正經,它就擁有了屬性,已經不算是常規的武學了。

    誰家傳授功法,直接在大動脈上開刀啊?

    路山君這會兒還在洋洋得意,覺得自己自創的武功果然不凡。

    少年不知道自己天賦何等驚人,緩緩睜開雙目後,震散了手中的霜露,讚歎道:“路山君這門虎煞拳果然不凡,我僅是打坐一夜,內力便大有長進。”

    路山君聞言謙虛道:“那也是你天賦不凡,氣血充盈。”

    “十分契合我這門武功。”

    遠處的城隍已經離去,但那陸捕頭還在,他化作陰神有自有法門,此刻偷偷觀摩也是神色驚駭,他生前就是武林高手,這會兒更是摸不著頭腦。

    誰家武學剛煉就連凝煞成霜,這根本就不是凡人的修煉法門。

    便是一流高手來,恐怕也會煞氣入體,直接原地爆炸。

    少年此刻的肺部呼吸綿長強勁,不同於奇經八脈被打通後的效果,十二正經直接幹涉到人身氣血運轉,用最通俗的話來說,你的肺部機能已經被大幅度強化了。

    上古煉氣士多有秘法,隻有祭煉五髒六腑的法門,才會直接從十二正經開始衝。

    人身十二正經本就是打通的,再打通一遍,意義便不一樣了。

    少年起身後,好似覺察到了一絲異常,詢問道:“山君,我好像不打坐時,體內真氣也會自行運轉。”奇經八脈像是靜脈,十二正經像是動脈。

    既然是動脈,那真氣自然而然就會隨著氣血一起搬運全身。

    各門各派不是秘傳武學,頂尖法門,沒有幾個是直接衝著十二正經來的。

    煉精化氣,也是用人身有餘的精氣,不能幹擾到正常的身體機能。

    路山君聞言不以為意,隨口道:“正常。”

    “吾也是如此,真氣隨氣血而動。”

    “習慣就好了。”

    野路子的老師,教出來了路子更野的弟子。

    少年恍然大悟,他還以為自己有什特別呢,不是書麵都這說的嘛,打通全身經脈後,內力會自己動,哪怕是什都不幹,日常都會增進真氣修為。

    如今看來,大家都是這樣的嘛。

    說不定是此方世界靈氣充沛,大家修煉的起點都比較高。

    “金剛伏魔(真氣):人間體打通手太陰肺經,以煞氣滋養真氣,內力隨呼吸自行運轉,大幅度強化真氣的破壞力,運轉外門功法時,威力大幅度提升。”

    (運轉特定五行的功法,有可能導致內力衝克,真氣紊亂。)

    路山君這時亮出了自己的虎爪。

    他朝著眼前的少年示意道:“既然你已經打通虎煞拳運轉的經脈,那可以試著凝練護體真氣了。”說話間,他體內的真氣運轉,虎爪浮現金鐵之色,碰撞時還有火星崩裂,仿佛是金石般。

    少年跟著學,他也是不怕死,真氣湧動,雙掌浮現一絲金色,隨手拍出,身後的大樹直接拍得樹幹粉碎。

    威力好大!

    這真的是江湖武學嗎?

    遠處的陸捕頭看得神色震撼,他按耐不住,學著少年的樣子擺開架勢,體內的一絲法力尚未遊走,僅僅是跟著學了幾招架勢,瞬間便是臉色蒼白,麵若金紙,隨即一口鮮血噴出,連形體都變得黯淡了幾分。“不行!”

    “那山君教得是金剛伏魔的法門,我為陰神,根本就學不了。”

    “他這教。”

    “那少年將來恐怕修煉許多武功都有衝克之害。”

    此時遠處二人已經準備離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少年離開前遠遠望了山腳一眼,距離如此之遠,路山君都毫無覺察,但那少年卻好似有所感應一般。

    陸捕頭神色驚訝,不知道是對方無意,還是真的發現了自己。

    “莫不是他能窺探陰陽?”

    這姓陸的武官遊神一番思量,暗自道:“那少年著實不凡。”

    “既然山君隻為遊曆入世,那我便不用為此擔憂。”

    “不如·…”

    “想辦法與那少年結交一番。”

    旁人不知道那少年的驚世駭俗之處,但他生前是六扇門的捕頭,知曉這份天賦是何等驚人,說不得將來能夠幫他一把,助他成為日遊神。

    想到這,那武官的身影散去,直接托夢給自己俗世的後人了。

    他生前收集了不少武學典籍,那少年跟著山君如此瞎練,說不定哪天就走火入魔了。

    這個時候幫他一把,對方或許會記一份人情。

    下邑縣。

    少年倒是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相反他現在變得更強了,在打通,不,應該說是貫通了手太陰肺經後,隻要他還在呼吸,體內的真氣便跟著一起遊走,自動運轉於手太陰肺經內,再將凝練的金剛伏魔真氣儲存到丹田之中。

    正常來說,尋常武林高手,體內的真氣都是沒有屬性的,想要練出不一樣的真氣,比如說打出來寒冰掌,都得走體內特殊的經脈,最後讓真氣也附加了屬性。

    人身五行,肺屬金,心屬火,肝屬木,腎屬水,脾屬土。

    想要練出來這五種屬性的真氣,隻有貫通十二正經才能辦到,放在上古時代,那就是陰陽五行的煉氣士。

    這其中龐雜的道理,少年根本不懂,他以前混西方的,最喜歡的就是大力出奇跡。

    不過。

    那釋迦擲象功倒是跟虎煞拳頗為契合,修煉起來有點事半功倍的架勢。

    兩人又是一頓胡吃海喝。

    不過今日路山君變得斯文了不少,還有心情學習那些江湖豪俠,為自己尋了一把開山刀。

    就在這時。

    酒樓下出現了一個頗為富態的老者,他行色匆匆,四處張望,打量著過往行人,然後拉住一旁的店小二道:“可曾見過兩人?”

    “一人極為魁梧,另一人是俊朗少年。”

    店小二看到那人神色一驚,恭敬作揖道:“陸員外。”

    “你說得二人。”

    “應該就在樓上雅間。”

    聽到對方的話,那富態老者鬆了一口氣,他朝著身後的仆人招了招手,拿出一錠金子道:“將整個福來樓包下,其他客人的酒食都算我的。”

    “你們店有什拿手的酒菜統統送上去。”

    “陸一。”

    “你再派人去把我藏的陳年佳釀送來。”

    那富態老者辦事滴水不漏,走進酒樓後便朝著左右他人拱手致歉,不但主動付錢,遇到江湖人士,還讓下人奉上一份賠禮,雖然並不是很多,可是白花花的銀子送到眼前,數個鏢師趟子手打扮的人也客氣了幾分。

    至於那些不願意走的,他也不強求,主動付錢後,示意都算他的,隻是讓掌櫃的不要再接待其他客人了這個時候,那富態老者才擦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樓雅間。

    他今日也是見鬼了。

    不過是春困乏力打個盹,睡了一個回籠覺,居然碰到祖宗托夢了。

    二樓雅間。

    少年放下筷子,看著眼前的路山君,兩人的耳力都是極佳,樓下的動靜不可能聽不到。

    路山君神色疑惑,看了看少年,少年也頗為驚訝,反過來看了看路山君。

    兩人都是無牽無掛。

    那富態老者走到門外靜待了片刻,示意店小二不要打擾貴人,然後親自安排人送上酒菜,接著又命下人送來好酒,他這幅樣子妥妥的地頭蛇,就連酒樓的老板都趕來忙活。

    “倒是稀奇事。”

    少年看了看眼前的化形猛虎,開口道:“要不?我們招他進來見一見。”

    路山君也神色疑惑,點頭道:“某正要叫進來問問。”

    他戴上鬥笠,手掌一揮,大門打開。

    隨後路山君悶聲道:“你是何人?”

    “為何要宴請我們?”

    那富態老者親自奉上美酒,態度十分恭敬謙卑,朝著身後示意,讓其他人退下,這才擦了擦冷汗道:“小人是此地鄉紳,姓陸,名遠。”

    “家祖昨日見得山君,托夢囑咐我好好招待一番。”

    “另有幾份薄禮奉上。”

    托夢?

    少年好似想到了什。

    路山君則眉頭緊鎖,嗡聲道:“某與此處城隍土地,並無什交情。”

    “你祖上是誰?”

    他一個化形妖獸,平日多在山林修煉,那些個山神土地都避著他走。

    那富態老者小心翼翼道:“小人祖先是城隍座下一位遊神。”

    少年好像猜到是誰了。

    不過對方居然會托夢讓後人來見自己,看起來此方世界人神之間的聯係還是很緊密的。這些世間的陰神,不像是神,反而有點像是官。

    對。

    就是仙官。

    路山君好似也來了一絲興趣,這入世後的所見所聞,跟他當年虎嘯山林完全不同。

    城隍座下的遊神安排後人給自己送禮。

    有意思。

    那富態老者其實也怕得很,他雖然也有功夫在身,但養尊處優慣了,早就落下了,跟尋常江湖三流高手沒什差別。

    要不是祖上被封了遊神,這種事情他一輩子也碰不上。

    這祖先真是坑後人啊。

    陸員外小心翼翼地端來一個托盤,上麵用紅布蓋著,頗為沉重,麵應該是金銀,數量不少,他恭敬奉上道:“一點心意。”

    “方便兩位行走時做盤纏用。”

    路山君毫不在意,他殺了那多綠林大盜,身上也不缺金銀。

    陸員外擦了擦冷汗,又奉上一個托盤,上麵都是書,路山君掃了一眼,倒是有點興趣,因為上麵的都是武功秘籍。

    “小人祖上修了一座藏書閣,麵有些書,興許二位能感興趣。”

    路山君翻了翻,拿起一本五虎斷魂刀,好似頗感興趣。

    陸員外看到鋒銳的虎爪,趕緊低頭,假裝什都沒看見,心麵把老祖宗都臭罵了一頓。

    這是該讓後人幹的事情嗎?

    想絕後啊。

    他嚇得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道:“在這下邑縣,小人還有幾分薄麵,衙門麵也能說得上話。”“若是二位有什不滿的。”

    “隨時吩咐我。”

    “大可不必親自動手。”

    這意思就很明確了。

    恐怕這背後不單單有遊神武官在指使,那下邑縣的城隍也在幕後默默關注。

    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也不能胡來。

    有什不高興的,吩咐他們,不要親自動手,免得大家傷了和氣,畢竟他們這些城隍土地也是要麵子的,一切按照凡間的規矩來,若真是有虎妖在縣城大開殺戒了,他們不動手也得動手了。

    少年發現自己有點低估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城隍了。

    這也是一個老油條。

    鄧肯好似在打打殺殺之外,發現了一點新樂趣,伸手拿起上麵的書翻了翻,很快便眉頭蹙起,因為他發現很多功法記錄的修煉法門,好像是跟路山君教得完全不一樣。

    魔教血童就是消耗品,這個人間體完全被當做耗材用,什正經玩意兒都沒教。

    “有心了。”

    鄧肯收下了對方奉上的書籍,轉頭望向路山君道:“要不,我們今日便走?”

    路山君點頭。

    他之前還想要遊曆天下,卻沒想到剛剛出山,便被城隍土地客客氣氣地請走,世間的人情世故他不太懂,但是對方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十分客氣了。

    妖在這俗世行走,並沒有那容易。

    蠻幹。

    也不是不行。

    打殺了下邑縣的城隍土地,此地就沒什人神能管他們了,但是估計要不了多久,大能就可能來了。“此方世界,還得再觀察觀察。”

    “看起來俗世跟鬼神牽扯得還是挺深的。”

    一直到二人離去。

    在那下邑縣的路邊廟口,數道身影這才漸漸浮現,為首的正是城隍,旁邊的是武官遊神,然後是土地公,他們望著山君離去的背影,頓時便鬆了一口氣。

    若是尋常小妖,他們直接便打殺了,哪有這麻煩。

    少年這是與山君同行,什稀罕事都能遇上,若是尋常江湖中人,城隍土地根本就懶得去管。“這東方神跟西方神,差別真的好大。”

    像人,多過像神。

    還很油滑。

    少年也不知道在想什,一路都在沉思,此方世界水很深,他若是看不到鬼神,那就是尋常高武江湖劇本,可他既然能窺探一切,就不可能無視掉那些存在於世間的陰神們。

    轟隆隆。

    一道驚雷落下,很快天空烏雲密布,緊接著是傾盆大雨。

    暴雨落下,附近的河道都開始漲水。

    路山君停下腳步,抬頭望了望天色,隨即表情凝重,沉聲道:“蛟龍出世了!”

    “要發大水了。”

    “我們走!”

    路山君被城隍土地客客氣氣送走,倒也沒有影響他的心情,最多將來少去人類的城池便是。“一念清靈,魂識未散,如夢如影,其類乎鬼,此陰神也。”

    陰神是秦漢之後,開始出現的東方神。

    他這樣的化形妖獸,不管去了哪都不受歡迎,行走人世的不便,正好也激勵他勇猛精進,若是他能完全變化人身,那些城隍土地哪個知道他的根底。

    “走。”

    “我們去會一會那頭蛟。”

    路山君豪氣幹雲。

    兩人趁著水漲之前想要渡河,可就在這時,少年突然停駐腳步,轉頭望向了大河之中。

    一條長達十來丈的大白蛇於河道中浮現,碩大猙獰的蛇頭探出水麵,吐著蛇信,一雙冰冷的雙目凝視著河岸邊的兩人,望向路山君的眼神似乎頗為忌憚。

    與此同時。

    河岸上方,一道佝僂身影,身穿蓑衣,頭戴鬥笠,背負長劍,站在一節朽木上順流而下,此人臂長過膝,蜂腰猿背,河水濤濤,他的身影隨波濤起伏,如拂風擺柳,飄然渡河,停在岸邊,先是望了望路山君,然後又看了看河道中的大白蛇。

    一白蛇(五星銀灰色)。

    一一猿公(六星銀灰色)。

    路山君似乎認得那人,遠遠抱拳示意道:“猿公。”

    那身穿蓑衣的佝僂身影摘下鬥笠,露出一張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臉,平靜還禮道:“路山君。”嘶!

    河道中的大白蛇遁入水下,似乎知曉這二人都惹不起,先一步借水流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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