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素琴與曹含雁強忍著惡心,用木棍將那具屍骨挑了出來,又從棚子拖了張停屍的桌子出來,將屍骨擺在上邊。
這屍體也不知在這坑放了多久,已經化成了一灘黑水和白骨,不見一絲皮肉在上麵。又“疊”了好幾層,也就是李淼能靠當年記錄的那點數據認出這具屍骨的身份。
曹含雁也是悟出了李淼的意思,才倒推出了結果。待到這骨頭擺開,兩人借著火光一看,都是暗自點頭確實是與案卷中的記錄一般無二。
中午剛說的消息,下午趕過來查了半天,晚上才發現了點蹊蹺,結果就發現正主已經死球了。印素琴喃喃道:“莫非,此事就隻是個民間傳說而已嗎?”
“不。"曹含雁搖了搖頭。
“且先撇開她會不會武功這事兒。來曆不明、商隊失蹤,以及她莫名其妙地死在此處,這三件事仍舊沒有解釋。”
他轉頭看向李淼,低聲說道:“現在首要的問題是,要確定薛傍竹是什時候死的。”
薛傍竹是二十年前被人滅門,十三年前移居義莊,五年前不知去向,從那以後義莊開始出事,商隊也是這時候在義莊失蹤。
以薛傍竹的死相,沒人會覺得她是壽終正寢。
確定了薛傍竹死去的時間,就能從中劃分出這些事情,哪些是歸屬於她,哪些是歸屬於“凶手”。這事兒,還得著落在李淼這個錦衣衛的身上。
李淼卻是一笑:若單從這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說是五年十年二十年均可。”
他隨手抽出鄭怡腰間長劍,挑起薛傍竹的脊椎骨湊到眼前,一邊兒看一邊說道。
“殺她的人本就是藏她的屍體,為了不讓味道傳出來,這坑都細細地鋪了油紙,用蠟封死了。這屍體在邊發酵爛掉,也沒有風吹雨打,骨頭幹淨得很,上下差個幾年根本看不出差別。”
“不過”
李淼一挑劍鋒,白森森的脊椎骨落回桌上,位置分毫不差。
“還是能看出三件事。”
“其一,這脊椎骨已經磨得厲害,她死的時候是個佝僂著背的老人,至少也有個六十歲上下。所以至少在移居到這義莊之前,她還是活著的。”
“其二,她是個會武的,而且武功不低。這骨頭,尤其是手骨比尋常人堅實許多,是錘煉過的,功夫不淺。“其三”
李淼一揮手,倉郵嘟一聲,長劍便回到了鄭怡腰間。他看向鄭怡,說道。
“她八成,就是你我要找的人。”
鄭怡陡然色變,急聲問道:“大人此言有何根據?”
“身量。”
李淼答道。
“衙門量她身子的時候,她得有四十多歲了,身材有些走形,所以我沒有下定論。現在沒了皮肉反而看的清楚。
“我把她脊椎神直了,你再跟自己比較一下看看。肩寬、身高、臂長、胯寬,是不是一一模一樣?”“這手骨變形、磨損的痕跡,也能看出她最常用的握劍姿勢,正與你一般無二。”
“易容隻能管皮肉,管不了骨頭。”
李淼伸手一引。
“去見見吧。”
“這就是你要找的同門。”
鄭怡一時怔住,不能言語。
她不會去質疑李淼,在她所知的範圍,這天下武功最高、殺人最多的,毋庸置疑都是李淼。要論對人體的了解,這大朔也無人能出其右,再沒有比李淼更權威的仵作了。
她預想過很多可能。
見到同門之時,或許是抱頭痛哭,或許是熱淚盈眶,甚至是拔刀相向,她都曾設想過。
但她唯獨沒有想過,會見到一具泡在黑水中的屍骨。
半響,她移動腳步,緩緩走到了桌前,雙手捧起了頭骨、舉到麵前。看著那兩個黑洞洞的窟窿,長出了一囗氣。
她現在明白,為什她沒有想到蓬萊同門會對她拔劍相向的可能,還要李淼來提醒一因為她下意識不願意承認。
她已經沒有家了,並決定拚上一切向瀛洲複仇。但“拚上一切複仇"這種事情,其實遠要比說起來困難。至少她沒有那個心性。
她潛意識還是在尋求家人、同伴、歸宿。以至於她下意識地忽略了蓬萊同門不會認她,或是已經死去的可能。
李淼讓她來看這骨頭,就是為了告訴她
別幻想了。
複仇不會是話本小說麵的那樣,一路結識同伴、尋找家人,最後朝著敵人的胸口刺出那一劍,含笑而終的浪漫過程。
她不會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任何東西,隻有不斷的失去。最好的結果是帶著瀛洲一起死去,化作一杯黃土。沒有這個覺悟,就不要去談什複仇。
半晌,鄭怡緩緩將頭骨放回了原位,深吸了一口氣,手在劍柄上攥緊,轉頭看向李淼。
“大人,既然她已死了,再在此處耽擱也沒了意義。咱們去下一處”
李淼卻是打斷了她。
“不急。”
他笑道。
“人死了,不代表找不到有用的東西。而且你不覺得有些蹊蹺嗎?”
李淼慢條斯理的說道。
“既然她是蓬萊逃出來的,怎說也得有個天人境界吧,那她被滅門之後,*不留行'憑什還能活著?”“再說,天人多少都有些見神不壞的特征,不到油盡燈枯不會露出老態。但這脊椎卻是磨損的厲害,她生前就已經開始佝僂了一那她的境界哪兒去了?”
“那丟失了屍體的客商家人,憑什能把一個六十多歲的天人推倒在地?”
“她這骨頭明顯是生前就被人折斷的,誰能把她弄成這樣,又為什要把她的屍體封存起來?”李淼撚著手指,頓了一下,最後說道。
“最為關鍵的一點是,她在義莊的時候應該還沒有死,那些丟失的屍體就八成是她的手筆一一她要那多屍體作甚?”
李淼笑道。
“這武功越高,邪門的東西越多。什傳功、奪舍、嫁接肢體、催生血肉,都是尋常江湖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薛傍竹從來到開封之後就沒有離開過,這需要屍體的手段多半就是蓬萊的傳承。而蓬萊又與瀛洲同源。”
“找到她這手段的底細,多半能逆推出瀛洲的一些根底。”
“這難道不值得我們一一探究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