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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臨走時,張小曼塞給他們一罐槐花蜜。“路上喝,“她擰緊蓋子,“老太太說蜜要封在陶罐,日子才不會漏風。“車子啟動時,吳浩從後視鏡看見張小曼站在籬笆旁,手揮著的藍布圍裙,像朵永不凋謝的鳶尾花。

    車子行至秦嶺隧道時,吳浩忽然停車。他打開槐花蜜罐,舀了一勺放進嘴,甜味帶著淡淡的草木香,像外婆身上的皂角味。林薇遞過紙巾,看見他眼角的淚,忽然想起外婆說的:“甜到深處會泛酸,就像想一個人到極致,會笑也會哭。“

    出隧道時,暴雨驟降。吳浩打開雨刷,看見水珠在玻璃上匯成溪流,忽然想起外婆的話:“水要往低處流,人要往高處走,但別忘了回頭看看,是誰把你托起來的。“他摸出布包的五元紙幣,對著雨幕舉起缺角處的紋路,仿佛還嵌著外婆當年塞給他的糖塊碎屑。

    回到安西的第三天,吳浩收到山區小紅的包裹。麵除了新采的野蜂蜜,還有封信,信說:“您外婆教我種的黨參賣了好價錢,我用這錢給村小買了新書包,孩子們說要謝謝您外婆。“信紙夾著張照片,孩子們舉著書包站在土坯房前,書包上繡著歪歪扭扭的桃花,像極了他未繡完的手機袋。

    林薇把蜂蜜倒進玻璃罐時,發現罐底沉著枚銅錢。吳浩認出那是外婆埋在門檻下的“鎮宅錢“,說“銅錢壓門,福氣進門“。現在這枚銅錢在蜂蜜泛著綠光,像外婆留在人間的眼睛,看著他們把日子過成蜜。婚禮前一周,吳浩去靈湖療養院取定製的銀飾。匠人遞給他的盒子,放著對刻著桃花的銀耳環,還有枚嵌著野棗花標本的胸針。“按您說的,把花瓣封在銀了。“匠人指著胸針,“這樣花就不會謝了。“吳浩摸著冰涼的銀,忽然想起外婆的手一一那雙手在他童年時是暖的,在他成年後是涼的,現在卻化作這永的春天。

    中秋那天,婚禮在老家的院子舉行。張小曼用外婆的藍布圍裙改了桌布,上麵的補丁像星星落滿銀河。林薇的紅蓋頭是張小曼照著外婆的樣子縫的,邊緣繡著密密麻麻的鎖邊紋,每一針都穿過時光。拜堂時,吳浩看見藤椅上放著的銀簪一一那是林薇特意放在那的,簪頭的梅花在陽光下閃著光,像外婆含笑的眼。當司儀喊“夫妻對拜“時,一陣穿堂風忽然吹過,紅蓋頭被掀起一角,林薇的笑臉與外婆的笑臉在吳浩眼中重疊,恍若隔世。

    宴席上,張小曼端來用外婆的陶甕釀的棗酒。“老太太說棗酒要埋在老棗樹下,“她給每人倒了一杯,“我算著日子,正好今天開封。“酒液呈琥珀色,喝下去暖烘烘的,像外婆當年塞在他手的烤紅薯。夜深了,客人漸漸散去。吳浩和林薇坐在老棗樹下,月光透過枝葉灑在他們身上,像外婆當年蓋在他身上的棉被。林薇拿出手機,翻到那張全家福一一照片上的外婆還能挺直腰杆,身後的石榴樹開得正豔。“您外婆今天肯定很高興。“林薇把頭靠在他肩上,“我剛才好像聽見她在哼童謠。“吳浩握住她的手,看見她無名指上的銀戒,戒壁上刻著外婆教的鎖邊紋。遠處的麥田,傳來布穀鳥的叫聲,這是今年的第一聲,比往年早了些。

    “你聽,“吳浩指著天空,“外婆在催我們種桃樹呢。“林薇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銀河橫亙天際,每顆星都像外婆縫在歲月的針腳,細密而溫暖。

    他們在老棗樹下埋下了婚禮的喜糖盒。盒子除了糖果,還有封信,是吳浩寫給外婆的:“您說錢要攢著,但人不能攢著不回家。現在我把家安在您看得見的地方,每個春天,都陪您看桃花開。“返程時,車子路過外婆的麥田。吳浩停下車,看見月光下的麥苗泛著銀光,像外婆撒在人間的碎銀子。林薇打開槐花蜜罐,舀了一勺喂給他,甜味帶著淡淡的澀,像思念的味道。

    “下周末回來種桃樹吧?“林薇擦去他嘴角的蜜,“您外婆說過,桃三李四,咱們種下去,等老了就能吃果子了。“吳浩點頭時,看見遠處的村莊升起炊煙,像外婆生前常燒的艾草香,直直的,不打彎。車載電台正在播放老歌,吳浩跟著旋律輕輕哼唱。林薇靠在他肩上,指尖在他掌心畫著桃花的形狀。車窗外,秋夜的風帶著泥土的氣息湧進來,混著槐花蜜的甜,釀成了時光的味道。

    現在,每個周末,他們都會回趟老家。吳浩學著外婆的樣子侍弄菜園,給每棵菜苗起名字;林薇把外婆的舊圍裙改造成窗簾,上麵的補丁像極了天上的星星;他們還在老棗樹下搭了個蜂箱,看蜜蜂們銜來槐花和月光,釀成永不結晶的甜。

    某個冬夜,吳浩夢見外婆在織毛衣。她坐在藤椅上,懷抱著團紅毛線,線團上沾著雪花。“阿浩,“她頭也不抬地說,“冬天的毛衣要秋天織,不然等冷了就來不及了。“他想接過毛線,卻看見線團變成了麥田的青苗,根根都連著他的心髒。

    醒來時,窗外正在下今年的第一場雪。吳浩走到陽台,看見林薇在給花盆的桃核澆水。“您外婆說過,桃核要埋三年才發芽。“她的指尖劃過濕潤的泥土,“我們等它開花的時候,帶著孩子去給她唱戲好不好?

    吳浩攬過她的肩,看雪片在玻璃上織成珠簾。遠處的高樓間,一隻麻雀銜著草莖飛過,像極了童年時那隻被他追著跑的麻雀。他忽然明白,外婆從未離開一一她在布包的針腳,在麥穗的紋路,在每個回家的人,踏碎月光的腳步聲。

    春風又起時,吳浩在靈湖療養院旁種了片桃林。桃花開得最盛那天,他帶著林薇和剛會走路的孩子去看,陽光透過花瓣落在他們肩上,像外婆當年輕輕搭上來的手。“你看,“林薇指著枝頭的花苞,“每朵花心,都藏著個春天。“

    吳浩握住她的手,看蜜蜂在花間飛舞,翅膀上沾著金黃的花粉。他想起外婆最後說的話,不是關於病痛,也不是關於遺憾,而是那句:“阿浩,春天的路,要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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