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駛離靶場時，夕陽正把戈壁揉成一灘熔金。“天樞”電磁炮的炮管還斜斜指著天空，餘暉順著炮身的焊接紋路往下淌，像給那十五米長的鋼鐵脊梁鍍了層暖甲。張副總把折疊望遠鏡別回腰間，指節蹭過鏡筒上的細沙一那是剛才觀察時，被風卷到鏡片上的戈壁顆粒，此刻已經被體溫烘得溫熱。
“剛才“天權’攔截靶彈時，我數了數炮口焰，”他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點少見的興奮，“十二發，彈著點全在靶彈的製導艙，這精度比防空導彈還狠。”
吳浩正低頭看李默發來的實時數據，聞言抬頭笑了笑：“您沒注意到炮管上的冷卻槽？六管轉膛每轉一圈，內置的氦氣冷卻係統就會噴一次霧，能把炮管溫度控製在380°C以下。以前試射時，炮管打熱了會形變，彈著點能偏出半米，現在哪怕連續打三十發，誤差也超不過十厘米。”
周院士靠在車窗上，目光追著遠處漸暗的靶區煙塵，忽然問：“李默總工剛才說，“天樞’的艦載版已經預留了055的安裝空間？”
“是，”吳浩調出平板上的艦載模型圖，屏幕在夕陽下泛著淡藍的光，“海軍的設計院上個月剛發來適配方案，我們把陸基版的供能係統壓縮了40%，用了新型的釔鋇銅氧超導帶材一一就是小林他們團隊熬了三個月搞出來的那種，韌性比原來的高倍，能彎成直徑半米的圈，剛好塞進驅逐艦的甲板艙。”他話沒說完，副駕駛座上的高野忽然接了個電話，語氣瞬間放軟：“媽，我這禮拜回不去……對，電磁炮測試剛完，下周還要跟海軍的人對接艦載參數……您讓妹妹把我那件灰色毛衣找出來，戈壁晚上冷。”掛了電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媽總擔心我在這邊凍著，其實基地宿舍的暖氣能把襪子烘得發燙。”
周院士聞言笑了：“年輕人在外搞事業，家總是最牽掛的。你們李總工，剛才講技術時眼睛亮得像燈泡，我卻看見他眼底的血絲一一昨晚熬了通宵吧？”
“何止昨晚，”吳浩歎了口氣，指尖在平板上劃過一張照片，是淩晨三點的主控塔控製台：李默趴在鍵盤上打盹，頭歪在顯示屏旁，屏幕還亮著超導線圈的熱斑分析圖，手邊的咖啡杯空了，杯底沉著層冷掉的咖啡渣，“為了解決超導線圈的熱斑問題，他帶著小林他們在低溫實驗室待了整整四天。實驗室溫度零下196°C，穿三層防寒服都能凍透指尖，小林為了測線圈電阻，把手套摘了，結果指尖沾到液氮，起了好幾個水泡，還笑著說“就當給技術留個紀念’。”
說話間，車隊路過一片臨時搭建的板房。板房的窗戶沒關，能看見麵的科研人員正圍著一張長桌吃飯，不鏽鋼餐盤盛著黃澄澄的手抓飯，上麵臥著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那是電磁炮的供能團隊，”高野指著板房上的牌子，““固態氟鹽冷卻組’，上個月反應堆測試時，他們在板房住了二十天，連洗澡都得去三公外的生活區。”
汪良工忽然指著板房門口的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個褪色的帆布包，包上印著“西XXXX大學”的字樣：“那是小林的車吧？早上在主控塔見過，他背的就是這個包。”
“是他的，”吳浩點頭，“小林去年剛博士畢業，放棄了深圳的高薪offer，非要來戈壁。他說在學校時研究超導材料，總覺得紙上談兵，來了這兒才知道，實驗室的電阻數據，到了電磁炮上會因為風沙、溫差變樣一一就像上次，他測好的線圈電阻是0.003歐，到了靶場實彈測試，居然變成了0.005歐，後來才發現是戈壁的靜電幹擾了傳感器。”
車隊拐過一道沙丘，遠處的光伏陣列又出現在視野，藍色的板麵向著夕陽，像一片安靜的海。周院士忽然想起早上在靶場看到的六足機器人，那些在土林間攀爬的機械身影，此刻或許正回到機庫充電。“你們把無人裝備和電磁炮結合起來，是打算做協同部署？”他問。
“已經在試了，”吳浩調出一段測試視頻，屏幕上，“沙行者”機器人正拖著小型雷達，在電磁炮陣地周圍巡邏，機械臂上的傳感器不時掃描地麵，““沙行者’的紅外探頭能識別敵方的反炮兵雷達信號，一旦發現異常，會立刻把數據傳給電磁炮的火控係統。上個月的模擬演練，“沙行者’提前三分鍾預警了“敵方’的無人機偵察，讓“天樞’有時間調整炮位，避開了模擬打擊。”
說話間，車隊已經駛回基地生活區。食堂的煙囪還冒著淡白的煙，飄在戈壁的暮色，像根細細的棉線。吳浩看了眼表，晚上七點半，正好是實驗室的“夜宵時間”一一基地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加班到八點以後，食堂會留一鍋羊肉湯，配著剛烤的，給科研人員暖身子。
“要不要去供能實驗室看看？”吳浩提議，“小林他們應該還在調試超導線圈，剛好讓您看看他們新做的電樞樣品。”
考察團自然沒有異議。供能實驗室在基地西側，是棟半地下的建築，門口的防爆門上貼著張泛黃的紙條，上麵用紅筆寫著“超導區溫度-196°C，進門請穿防寒服”。推開門，一股寒氣撲麵而來，比戈壁的夜風還冷。實驗室亮著慘白的燈，幾個穿白色防寒服的身影正圍著一個透明的低溫罐忙碌，罐子泡著銀灰色的線圈，液氮蒸發的白霧順著罐口往下淌，在地麵積成薄薄的霜。
“吳總！周院士！”最年輕的那個身影抬起頭，露出張帶著點稚氣的臉，正是吳浩提到的小林一一林舟，去年剛從西北工業大學材料學畢業，現在是超導線圈組的負責人。他的防寒服拉鏈沒拉到底，露出麵印著“電磁炮項目組”的藍色T恤，袖口果然沾著點白色粉末，是超導材料的冷卻劑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