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怎能遺忘！
老舊的桌椅板凳，文房四寶和數不清的文案，窗外是明媚的陽光和鬱鬱蔥蔥的園林，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充滿活力
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那熟悉，那安寧。
或許是一個美好的夢？
隨著日頭轉動，陽光照入室內，也有些刺眼，趴在桌上的段康緩緩睜開了眼睛，入目所見的一切都和夢中所想的一模一樣，讓段康愣在了當場。
這是熟悉又陌生的環境，這是兒時的記憶，也是七十年前的司天監古樓一角的書房。
恍惚之中段康低頭看了看，心頭頓時一驚，好小好稚嫩的手！
小小的雙手趴在桌上，一側被臉頰壓出的紅印上還沾著口水，一側的小手上滿是墨跡，連指縫隙都被染黑了，而趴著的桌麵上，一篇沒有抄寫完的文書被壓得滿是褶皺。
“吱呀~”
木樞轉動的開門聲就像是某種信號，段康幾乎一下子就從迷糊狀態清醒過來，心中條件反射地在恐慌中抓起桌上的筆，然後裝模作樣地立刻開始抄寫文書。
未曾改造的舊古樓老式木門，熟悉的開門聲，當門被開到最大，外頭站著一個板著臉的中年人，一頭長發還挽著發髻別著木簪。
那人隻是在門外看著，段康的心跳就不由地加快，臉上也滲出汗來，握筆的手卻盡量穩當，一個字一個字寫下去。
“哼！臉上的口水印擦擦再裝也不遲！”
段康暗道一聲糟糕，但明知被拆穿也不敢亂動，依舊沾墨寫字，甚至不敢轉頭去看門外。
門外的人看著麵的孩子這幅樣子，臉上的神色也露出幾分無奈，隨後走入室內沒好氣道。
“讓你抄文三十卷，既是懲罰，也是讓你多學多看，能學多少就學多少，朝廷又要改製，異查局已經裁撤得沒多少人手了，就算是司天監，以後也未必能留下來”
段康此刻心中竊喜，那太好了，司天監沒了我就不用學這些東西，不用整天抄這些文書了！
不過年齡雖小，但段康至少不笨，知道師父喜歡聽什不喜歡聽什，此刻一邊寫字，一邊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人們種地總要用曆法的吧？”
“是啊，就算司天監沒了，曆法還得有人做，所以讓你能學多少是多少，還有關於另一麵的事.”
師父在說什，段康這會似乎沒聽進去，他隻是想著，也就是說司天監沒了我還得苦
段康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一邊的中年男子歎息著搖頭。
“餓了吧，先不寫了，給你帶了吃的。”
這時候段康才發現，師父另一隻手中還提著一個籃子，剛剛太緊張都不敢看，此刻見到師父提起籃子放桌上，頓時就連菜香味都飄了出來。
段康臉上頓時露出欣喜，心中更是暖暖的，師父還是疼我的，明明罰我不準吃午飯，可是午時一過就帶著吃的來了！
“師父最好咯！”
段康放下筆歡呼一聲，迫不及待湊到籃子那掀開布罩，麵是一隻紅花大碗，半碗露著白米，半碗露著菜肴，塞得滿滿當當還壓著一隻雞腿。
“有肉，師父師娘最好了！”
段康再次歡呼一聲就端起碗開始吃了起來，而一邊的中年男子則看著桌上那些弟子抄的文書。
不過吃著吃著段康的眼睛就濕潤起來了，似乎淚水怎也止不住，也讓中年男子詫異看向他。
“怎吃得好好的就哭了起來？”
“沒有，就是太好吃了”
“哭什，又不是以後沒得吃了，學好本事，就是司天監沒了，也餓不死你！還有這文書，都很重要，你抄的同時也得給我記，剩下的這兩天給我抄完！”
段康哭得更傷心了，“嗚嗚嗚”個不停，他覺得溫度似乎冷了許多，覺得環境也安靜了不少，甚至漸漸生出一種恐懼感
“咳咳咳咳.哭，哭什.”
一個虛弱的聲音似乎是在斥責，段康一下睜開眼睛，麵前是一張病床，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那，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哭什哭？這大個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
“師，師父？您，您怎了？”
段康問的時候還有些茫然，但話問出口，似乎一下子都明白過來，潮水般的記憶湧現，這已經是三十多年後了。
看著病床上的師父，段康此刻的淚水更加抑製不住，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距離師父越來越遠。
床邊弟子一臉茫然無措和驚慌的樣子，倒是讓床上的人露出幾分笑容。
“人，終有一死.老夫，也到了這一天了，都不要哭.隻是隻是不知你們以後何去何從”
段康伸手抓住師父的手，抓得很緊，生怕對方離去，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此刻虛弱的老人，而這時候他的餘光也見到，病房還有別人，除了他坐在凳子上，背後還站著一群人，全都在偷偷抹淚。
一些現狀的信息也自然而然浮現心頭，如今正是又一次激烈改革的關口，司天監幾乎已經被打為舊時代的封建糟粕了！
這時候，有人急匆匆從外頭跑入病房內，人才到就忍不住喊了起來。
“院長，上頭的文件下來了！保留司天監，保留曆法編撰監察製，不過異查局徹底裁撤，所有文書資料交由相關部門審查後酌情保留”
床上的老人似乎有些激動起來。
“好司天監還在.好，咳咳康，康兒記，記得藏，藏，三，三十卷正稿.”
話似乎還沒說完，床上的老人已經沒了動靜，段康渾身微微顫抖著，已經感受不到老人的脈搏，淚水也再一次糊住了他的眼睛。
再睜眼的時候就是司天監大改製了，各種人員出入，也有各種交接，堆積成山的文件有許多都被清出去，畫麵閃動得十分亂，晃得段康又慌又無奈，似乎曾經熟悉的一切都在快速變化，更有種沒有承諾的強烈愧疚感.——
天蒙蒙亮了，霞光已經隱隱出現在天邊，段康的床邊，莊霖和無名看著已經淚流滿麵的老人也是微微歎息一聲。
夢境之中呈現的記憶雖有引導的成分，卻也讓莊霖和無名了解到了許多司天監和異查局的曆史，隻能說時代的前進不以個人的意誌為轉移。
當然，兩人也明白以前的司天監和異查局，在某些方麵的研究或許比想象中更深入，這算是一件好事。
段康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床邊的人自然也早已經消失。
床上的老人微微睜開眼，思緒卻似乎還在魂牽夢繞之中。
又夢見小時候了，又夢見師父師娘他們了，最近經常做這樣的夢，是因為異查局重新建立？
或者說，我已經大限將至？
到頭來還是愧對恩師，異查局當年的資料也有許多遺失的，甚至被移交的資料保存也不是很妥善，許多古文古卷都黴變腐敗。
甚至因為如今不允許裙帶關係和封建繼承的緣故，自己都沒有留下一個合適的傳承弟子
“師父，以後隻能去下麵向您賠罪了到時候您怎罰我都行了.”
段康喃喃自語中抹著眼角的淚水，隻是這一刻，他忽然愣住了。
罰？
昨夜夢境似乎在這一刻快速閃回，而是被師父懲罰的畫麵再一次浮現，師父臨終前未曾說完的那句話也再次浮現，雖話語未盡，段康卻知道師父想說什！
對了！罰！師父老罰我抄的三十卷！
段康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隨後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段康啊段康，真是人老糊塗，越活越回去了，你怎把這件事忘了，你怎可以忘了這件事！
倉促之中，段康直接掀開被子起床，也不洗漱了，胡亂披上衣衫就衝出了住處.——
連接許多倉庫的地下隧道中，顯得有些衣衫不整的段康大冬天還穿著個拖鞋，帶著原本在這整理文件的一群工作人員到處找。
“院長，資料太多了，您這找簡直大海撈針啊！”
“是啊，您形容個大概的，我們找就行了，我們更熟悉這！”
段康也是關心則亂，穿過一個個倉室，嗅著一個個房間內到處都是的黴腐味心急如焚。
很顯然，這些倉庫的保存並不完善，缺失看管太久了，甚至無法做到幹燥通風！
“一個口袋，裹著幾層麻.唉，有些記不清了，總之有好幾份呢，我以前抄過很多遍的，不止一份的，總有一份能留下來吧？”
“這院長，這還真不好說，您不是不知道，以前因為容納空間問題，也不想額外撥款，還銷毀過不少呢.”
段康在一邊聽得心中發涼，是啊，這些倉庫本身數量有限，而當年司天監和異查局的資料可是太多了，更有無數外部收集的書籍資料，累積了幾百年呢！
這些倉庫怎容納得下呢？
而當時的情況司天監能保留都萬幸了，不可能再撥款另行倉儲，況且當時負責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也不是司天監的人。
所以銷毀了許多不必要的資料！
那那個年代什資料最不必要，過於荒唐，過於封建迷信的資料，估計許多都難逃一劫.
段康有些無助地在隧道中走著，心中湧現深深的無力感，身後幾人隻能小心跟著老人。
“吱吱吱”
“啊老鼠——”
一個倉庫中，麵整理資料的一個女性工作人員忽然發出尖叫，隨後又是一陣吵鬧，有人用棍子抽打，有人下意識用資料拍打，老鼠，弄得一團亂。
段康等人就在外頭下意識駐足。
“嘩啦”一聲，牆角被棍棒杵得裂開，倉庫外的段康身邊的一人頓時朝麵斥。
“搞什呢搞什呢？知不知道都是珍貴資料，弄得烏煙瘴氣，院長在這呢！”
啊？院長？
頭的人一下子呆住了，看向外麵才發現不知什時候站著一群人。
這下子老鼠也不怕了，全都站在一邊嚇得不敢吱聲。
段康卻沒有怒容，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種指引，凍紅的腳踩著拖鞋進入這倉庫，看向一邊那剛剛被掃把棍戳爛的牆角。
麵的人戰戰兢兢，但卻沒有引來段康的責罵，他彎腰朝著頭看了看，似乎是一個被老鼠掏空的孔洞，也不知道什老鼠有這能耐，竟然在牆內挖出個坑，也或者本就是當年施工質量問題。
“好像.有東西？掃把給我，我弄出來看看！”
“啊？我來吧！”
那個拿著掃把的工作人員本來想要遞上掃把，伸手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趕忙自己彎腰探頭看向牆角，確實有一個洞，頭好像有東西。
男子用掃把棍去掏，後麵幹脆躺到了伸手去夠，洞內有一陣陣老鼠驚慌的叫聲，不過這會男子也顧不上怕了。
“抓到了！”
男子喊了一聲，然後將抓到的東西拉了出來，也帶出了無數的紙屑。
段康瞪大了眼睛看著男子的手中，那是一個被咬得到處都是破洞的麻布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