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九年之前,種花家的元旦還不是法定節假日,所以在九四年元旦這一天,董善在單位忙活了一整天之後,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他在西南的住所。
在進門之前,董善使勁搓了一把臉,擠出了溫和的笑意。
因為今天董善的老婆帶著孩子從京城過來了,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的日子,董善不能讓自己身上的負麵影響感染到她們。
不過董善的臉上帶著笑,她老婆的臉色卻“很一般”。
董善進門之後,董善的老婆就有些埋怨的道:“我和孩子好不容易過來一天,你就不能休息一下嗎?現在都幾天了,孩子鬧著要吃飯,卻還要等你....”
董善心訕訕,隻能笑著說道:“那你就讓孩子先吃嘛!咱家哪有那多規矩,再說最近廠子的工人都幹的熱火朝天,我要是偷懶 . .”
“你不偷懶他們也不會念你的好,他們隻認錢. . ..”
董善的老婆譏諷的說道:“你隻要讓工人們多掙錢,你就算天天上班不見人他們也把你當親爹供著,你要是讓他們發不出工資,殺父仇人都沒有你可恨。”
董善的臉色變了,因為“發不出工資”這句話是他心的一根刺,一根讓他總是徹夜難眠的刺。雖然董善能夠籌措到貸款,工人的工資暫時是能發出去的,但這種借錢過日子的方式是要“看別人臉色”的,如果哪一天銀行跟他翻臉,那自己老婆說的事情立刻就會變成現實。
但董善嘴上卻很嚴肅的道:“鄭美琴同誌,你不能用這種話來諷刺我們的工人,他們現在每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這是一種奉獻精#神 . ...”
“~”
鄭美琴笑一聲說道:“董善,你現在搞的這些不都是照抄李野的那一套嗎?一分廠的人為什那吹捧李野你不知道?不就是因為錢嗎?說的那高尚幹什?
問題你要是真能把李野的管理經驗給抄過來那也就好了,可你看看西南重汽這些人,跟一分廠的那些工人能比嗎?你抄也抄不明白啊!”
董善被媳婦兒懟了個滿臉通紅。
枕邊人的諷刺,是最傷人的利器。
董善跟李野這會兒是較上勁的對手,說他抄襲李野的管理辦法,而且還“抄也抄不明白”,這讓他本能的極為反感。
但問題鄭美琴是他老婆,誰還不知道誰呀?他董善就是想走李野的老路,這是事實,現在能不能抄襲成功,也存在巨大的未知和風險。
鄭美琴看到丈夫的臉色不好,心也是有些忐忑,
於是她轉而溫和的說道:“老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擅長做的事情,咱們承認不如李野會賺錢還不行嗎?
你不擅長經營企業,但你也有你的長處啊!部委機關才是你如魚得水的地方,趁著現在西南重汽還活蹦亂跳,咱們趕緊抽身回京城吧!”
“回京城?”
董善苦澀的笑了笑:“回得去嗎?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我想回去. ...怕是都不同意啊!”
剛剛才變得溫柔的鄭美琴再次憤怒:““他們憑什不同意?上萬的工人又怎了?他們這幾十年自己不爭氣,難道希望靠你一個人,揮手之間就給他們帶來好日子嗎?這種希望就算破滅了又怎樣?”“美琴,你..算了。”
董善想要解釋很,最後卻沒有說出口。
鄭美琴根本沒理解董善的意思,工人的希望還好說,那些等著上市分紅的人,怎可能允許他調回京城就在這個時候,在屋看動畫片的孩子忽然喊道:“爸爸,你快來看,你們廠的廣告. ..大汽車.”
“我們廠的廣告?”
董善愣了愣,抬腳走進了屋,然後就看到電視上正在播放“京城牌汽車”的最新廣告。
董善剛剛調到京南集團擔任主任的時候,曾經自豪的告訴自己的孩子,京城牌就是自家的產品,所以現在孩子才誤會了這則廣告。
隻不過這會兒董善已經沒心情給孩子解釋了,因為這則廣告給他帶來了太多的“刺激”。
“京城牌重卡,源自歐洲的領先科技,兩百六十馬力的強勁動力,給您帶來馳騁任何路況的底氣,超強的車係統,給予你安全行駛的充分保障. . .. .”
京城牌重卡的廣告語倒是沒什,董善也是不錯的筆杆子,自問也能把這種宣傳語寫出花兒來,但是廣告中的影像卻非常“陰險”,
因為李野把在春城進行樣車對比測試的現場影像給用上了,在上坡的時候,滿載的京城牌重卡遊刃有餘的超過了西南重汽的樣車,這不是踩著他董善的脖子拉屎嗎?
而在廣告的後半段,畫麵又是為之一轉,從京城重卡上下來的司機,轉身上了一輛模樣“古怪”的麵包車。
“京城宏光,小客車的巔峰之作,客車的搭載,轎車的享受,最高時速一.. ...是最適合創業者的第一輛車。”
“京城牌,擁有全係列、全科技、全保障的國優品牌,大廠出品,質量保證,值得信·.. . .”李野拍的這段廣告很長,拍攝角度、運鏡還有配樂都非常好,一看就高出現在市場上的廣告一大截,幾乎給人一種電影大片的視覺感受。
而且更重要的是,京城牌展示出了他們強大的實力,從輕卡、輕客,到重卡、小客車,全係列一應俱全,並且在廣告中列出了年產量多少,給汽車用戶一種“我是大廠,我永不倒閉”的信念支撐。可以說“京城牌”三個字在使用了幾十年之後,被李野徹底“鑲金”成了金字招牌。
而在這一點上,西南重汽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因為他們這幾十年就沒有幾款暢銷的產品,影響力就沒走出過西南。
董善緊咬著牙關,手指頭都在微微顫抖。
這不是因為今天他親自下車間,跟工人們一起勞動疲累導致的,而是他忽然感覺到,自己跟李野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自己已經輸了一半。
“叮鈴鈴~”
董善的電話忽然響了。
董善顫抖著接聽,然後聽見了自己此時最不想聽的那個聲音:“輕汽公司的重卡要全麵上市了,你們的廣告怎還沒打出去?
而且廣告中的畫麵是怎回事?他們怎有你們在春城測試的影像資料?你們這不小心心的嗎?”董善有苦說不出。
當初運作雙方開始測試的,是電話那邊的人,那時候也沒覺得不妥啊!畢竟西南重汽的樣品“更成熟”而李野帶了錄像設備全程監控測試過程,更是沒人覺得有問題,人家是為了保證測試的“公平”。現在把這一切都歸罪在我董善的頭上?憑什呀?
“我也是剛剛看到廣告,我會盡快處理這件事的。”
“你隻看到了廣告嗎?”
電話那邊的人暴躁的喝道:“那你就沒去銷售現場看看,他們的價格是多少?”
董善怔了怔,然後說道:“我之前去試駕過他們的試駕車,成本不低,價格自然不會低到哪去. .“,不會低到哪去?”
電話那邊的人氣笑了:“自卸車三十一萬八,十輪卡二十八萬八,而且還能解決銀行貸…..….董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讓你去西南當一把手,是讓你天天睡大覺的嗎?”
“多少錢?自卸三十一萬八?十輪卡二十八萬八?還能解決銀行貸款?”
董善震驚了,要知道九四年濟城重汽的奧地利自卸重卡,要三十六萬五,十輪牽引車也得三十萬出頭,一分廠卡瑪斯的駕駛感受比濟城的重卡還好,用料自然更足,那成本能少的了?
結果現在人家報價卻還便宜了百分之十五。
這可是百分之十五的純利潤啊!
李野這是要玩七傷拳,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嗎?
董善趕緊說道:“我馬上就去核實. ..”
“你不用核實,我已經替你核實過了,這隻是標準價,如果采購量大,價格還能更優惠,中新銀行提供貸款服務....”
電話那邊的人陰惻惻的說出了一大段話,讓董善的心沉到了穀底。
董善知道李野在控製供應鏈成本上“有一手”,但是那好的汽車,賣三十多萬絕對是有人買的,他為什就要賤賣呢?有錢都不賺的嗎?
而且電話那邊的人,顯然是在質疑董善的工作能力了,畢竟連對手的銷售策略都一無所知。但是接下來對方的一句話,卻更讓董善心發涼。
“董善,我不管你用什方法,現在必須要把銷量給我搞上去,宣傳和上市方麵我已經讓人配合你了,現在我們. ....沒有多少時間了。”
董善咽了口唾沫,隻感覺全是悲涼的苦澀。
在這種情況之下,要把銷量搞上去,那除了拚價格,除了“比你更低”之外還能怎搞?
本來自己的車就是“攢”起來的,所有的部件全靠外部采購,成本都快上天了,結果人家卻要你必須低價處理。
因為公司上市,需要表麵風光,數據造假,也得有銷量支持。
可這一來,他董善耍的七傷拳,可比李野還要正宗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