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名中年婦人微諷的笑了笑,朝著那間房間走去之時,距離潼關不遠處的一處營地,數輛馬車剛剛停歇下來,一名從車廂中鑽出的老人便直接快步朝著營區之中的一頂營帳行去。
他到了營帳外麵,馬上畢恭畢敬的輕聲喊了一句,“東家。”
“進來。”內響起顧留白的聲音。
老人掀開帳簾,貓腰鑽進去,卻是微微一怔,前方床榻上並無顧留白的身影,正在此時,營帳頂端卻是有道黑影無聲無息的倒懸下來,一指點向他的天靈蓋。
老人感知到了,卻是一動一動。
黑影一個翻身,落在他身前。
顧留白收回手指,有些鬱悶的看著胡老三,“胡伯,你怎動彈都不動彈?”
風塵仆仆的胡老三咧嘴笑了笑,“東家,你這是做啥哩。”
顧留白抱了抱好久不見的胡伯,笑道,“胡伯,我是想看看你除了煉器厲害之外,動手起來還有沒有什厲害的手段。結果我這一下偷襲,你動都不動。萬一我真想出手對付你呢。”
胡伯笑道,“我是東家的人,東家若是要對付我,那我也隻有將我的老命交給東家哩。”
顧留白無奈道,“胡伯,我是你東家,又沒買你的命。”
胡伯看著顧留白,憨厚道,“東家,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你娘救的哩。”
顧留白拉著胡老三在火盆旁邊坐了下來,遞給胡老三一張烤好了的羊肉餡餅子,倒了碗油茶,等到胡老三幾口吃完,他才看著胡老三,認真道,“胡伯,皇帝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
胡老三愣了愣,然後歎了口氣,道,“東家,那都是些過去的事情哩。”
“但我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準不準,所以我想問問你。”顧留白看著他,認真的輕聲道,“陳屠他們都喊你胡老三,其實胡伯你的真名是叫胡烙山是?說你以前是鐵匠,其實胡伯你的爹娘就都是神通工坊的厲害大匠師,皇帝和我說了之後,我讓石山書院的人好好查了查,然後我才知曉,你爹娘當時所在的工坊,有一座煉器爐叫做烙山爐,你娘就是在那個工坊的住所生下的你。”
胡老三看著火盆子紅紅的棗核炭,慢慢的點了點頭,感慨道,“東家你說的不錯哩,我的本名其實就是叫胡烙山。”
顧留白從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個羊皮小卷遞給他,“胡伯,我不知道怎說,這是皇帝給你的,你自己看看吧。”
胡老三似是意識到了某種可能,他接過羊皮小卷的手指變得有些僵硬起來,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展開了那卷小卷,然後慢慢攤平,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他臉上的神情似乎沒什變化,但是看到後來,火盆子的棗核炭上不斷的嘶嘶作響,他的眼角流淌下來的淚珠,不斷的在火盆化為嫋嫋的白汽。
“胡伯,我娘和皇帝當年不知道你的事情,芸妃自盡,你被抓住之後,我娘和皇帝才知道皇宮頭出了這樣的事情。”顧留白揉了揉發酸的鼻子,輕聲道,“如果我娘早一點認識你,可能就…”
“東家,已經很好哩。”胡老三小心翼翼的收好那小卷,雙手用力擦了擦臉,“當年我們不知道她自己也是自身難保,若是我們早知道,拚了性命也會趕到關外去的。”
顧留白點了點頭。
胡老三慢慢的說道,“東家,我逃到陰山之後,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夠回到長安,再看看我和她呆過的地方,那天周驢兒帶著我在高處,我已經看過了她和我在宮中呆過的地方,我本來已經沒有什別的心願了,這輩子就隻想著好好報答你和你娘的恩情了。沒想到,皇帝竟然還能好好的將她收葬,我還能去給她上個香,還能在她的墳頭和她好好的說說話。我…東家,我死而無憾哩。”
“她等著你去看她呢,說什死不死的。”顧留白看著胡老三,也揉了揉自己的臉,“胡伯,別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你先回長安去看看她吧?”
胡老三對著顧留白認真行了一個大禮,然後道,“好哩,不過東家你在這再等我一會,我有東西要給你。”
顧留白用力點了點頭,道,“不急的。”
胡老三點頭退了出去,過了片刻,胡老三又走進了這頂營帳,他將一個兩尺見方的包裹遞給顧留白,顧留白接過時,感覺內還帶著胡老三身上的熱氣,他不由得一愣,“胡伯,這是什?”
“甲,這叫烙天甲,是取真龍皮上最精華部分製成的甲哩。”胡老三看著顧留白,解釋道,“當年我父親就是大隋最好的玄甲匠師,真龍被斬殺之後,隋帝就將真龍皮都交給了我父親所管的工坊,結果那多真龍皮,經過諸多試煉之後,最終煉成的,就隻有這一套烙天甲,其餘的真龍皮最多有一些製成了養劍的劍鞘,我得了一些,後來幫龍婆製了些弓箭所用的東西。”
“真龍甲?唯一的一件….”顧留白頓時驚了,他看著胡老三,“胡伯,那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你脫下來給我做什?”
“東家,我不是個聰明的人哩…我要是有你一半聰明,當年我就能帶芸娘出宮,但我雖然蠢笨,現在皇帝和你想怎做,我還是大概猜得出來的哩。”胡老三看著顧留白,說道,“東家,這世上別的人若是做了我們這樣的人的東家,那肯定有什衝鋒陷陣殺人的事情,都讓我們去做哩,但東家你和你娘,卻都是護著我們,讓我們去做我們的事情,你們就像是一座山一樣擋在我們的麵前。皇帝要在潼關迎敵,潼關又是肯定守不住的,這件甲你替我給他,怎個用法我也給他寫了個東西了,他應該一看就知道了。”
顧留白還在猶豫,胡老三卻是艱難的笑了笑,看著顧留白說道,“東家,沒什的,你這次不是得了不少真龍物,我回到長安,還能煉一些東西出來。還有,你之前在冥柏坡不是很好奇我的箭為什能射得那遠?這件烙天甲的妙用多得很,它可不是一件普通的玄甲,穿著它,就像是隨身帶著好些個妙用無方的法陣,給衝鋒陷陣的人穿著,會有大用的。”
“好,那胡伯,我先替他手下了,不過皇帝這人我也說不準,萬一他要是不要,那我也隻能先幫你存著。”
“行哩,東家你也可以參悟參悟這件真龍甲的,以你現在的境界,說不定參悟起來也會有些用處。”
“對了。”顧留白剛剛放下這件寶貝,聽到胡老三這一說,他倒是連忙又拉著胡老三坐下,“胡伯你先不忙著走,你對於真龍物和一些隋朝的修行法門見多識廣,我正好有件事情想要問問你,那崔秀崔老怪的修行法門肯定是源自王幽山的,但他現在利用傀儡法身,好像自身卻不會遭受多少反噬,這頭有什學問,你知不知道?”
“這應該和真龍沒什關係。”胡老三認真的想了想,道,“若說原本應該會受反噬,損傷生機和壽元,但現在他卻偏偏不損傷生機和壽元,說可能性的話哩,當時大隋皇宮,倒是有兩個宗門的人的法門,或許能夠起到作用。”
顧留白頓時大喜,“胡伯你果然厲害。”
胡老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東家,當時大隋皇宮有一個宗門叫做元神宗,別人是修活,他們是修死,是走的屍解仙的法門,旁人眼,他們是將自身煉成行屍,但對於他們而言,他們覺得那是仙身,但不管誰說的對,他們就像是自己把自己的陽壽給弄沒了,所以元神宗是能夠‘借命’的,反正對於他們而言,生機和陽壽之類的東西,對他們是沒用的,他們有個法門,就能夠將自己的‘命’借給別人,就是說如果這崔老怪身邊有幾個能夠施展這種‘借命’法門的厲害人物,那是能夠幫他化煞的。除此之外,大隋皇宮楊氏自己還有一個叫做飼神的法門,就是要一個極其厲害,接近神明一樣的修行者,耗費不少力氣,在一些修行苗子的體內植入神通種子,這種神通種子能夠幫助這些修行苗子修行,可以讓他們修行起來事半功倍,但與此同時,這些修行苗子修行每獲得的十分好處,就會有幾分自然供神一般供養給那個極其厲害的修行者。”
顧留白得到了墮落觀的藏經之後,知道了這世上諸子百家的各種秘術千奇百怪,聽著胡老三說起這樣的法門,倒是也沒有太過吃驚,他沉吟了一下,又認真說道,“胡伯,之前我們和此人對敵,周驢兒給我傳信,說他確定這人的精神神通,或者說他體內的精神力十分古怪,說好像一個身體存在著兩股子截然不同的精神力,好像一個身軀住著兩個人一樣,你知不知道有什法門會導致這樣?”
“這…”胡老三吃了一驚,他看著顧留白,道,“東家,我倒是沒聽說過這樣的法門,但我聽我父親說過,隋朝前麵的一個朝代,好像有個妖相,他胸口還藏著一張臉,據說是他在母親的肚子就是個畸形兒,其實應該是一個嬰兒長了兩個頭,他一具身體,其實有兩個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