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若莫名的歎了一口氣,她原本每次看著真龍幼龍這個小玩意的時候,就覺得它孤苦伶仃很可憐,但現在她覺得自己也可憐起來了。
“難不成它能解決我的問題?相當於它的命和我的命就綁定在一起了?”她歎了口氣之後,便看著顧留白說道。
“冥界的王者使用冥界的手段,自然不會遭受反噬。”顧留白先行說了這一句,然後看著她,認真說道,“以往典籍上,曾經出現過的那些真龍,誰也無法斷定它們的來曆,但這條真龍的來曆我們清楚得很,它是祖龍地宮之中化生而出,乃是特殊的大陣凝聚的地氣和星辰元氣之中孕育而出的靈物,它才是真正的死地孕育出來的活物。隻要保住它,利用它的整體氣機,我就能保住你。”
“我遇見王幽山的時候,已經是他的最後末路時,隻覺得他這一生有些可憐,但其實他再怎可憐,也是世間最大的梟雄,他放心將真龍幼龍交給我,除了覺得我的修行實在不必要利用它之外,他恐怕也早就想到了這一層。”
顧留白有些感慨道,“安知鹿和他非親非故,隻是因為欣賞安知鹿的野心,覺得安知鹿真的有將那些門閥打得灰頭土臉的本事,他就寧願揮霍自己的餘生,將自己的修為和神通傳給安知鹿?他那時候恐怕早就想清楚,就是安知鹿這大鬧一場,就自然會引起你的問題,我要保住你,那就一定要保住真龍,有真龍有你,世間沒真龍了,我也就沒你了。不隻是現在,以後我都得保著真龍。”
沈若若倒是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條冰冰的真龍,然後看著它說道,“現在好了,我的命都和你一樣值錢了。”
“沈姐姐,你的命本來就值錢,你這好看,長安的人都舍得拿一條龍來換你的吧?”耶律月理忍不住說了一句。
她這不是馬屁,是按照她在長安的見聞,覺得很多人還真的願意為“靜王妃”付出一切。
“月理妹子你別說這話,弄得這顧十五要保住我純粹就是好色似的。”但沈若若一聽,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耶律月理頓時歉然的看著顧十五,“顧十五,我可沒這意思,我覺得你…”
“不隻是好色對吧。”沈若若白了顧留白一眼,卻又認真起來,“王幽山的想法我們現在是終於弄清楚了,皇帝應對世間之疑的撂挑子想法,我們也清楚了,那你說王夜狐、你娘給你準備的解法又是什意思?”
“王夜狐自己都解決不了讓他離開人世的陽謀,他和我娘他們一樣,都覺得大唐盛世的延續比他們個人的命重要,到了林甫和鄭竹叛亂的時候,各方推動,李氏對他發動殺局的時候,他做了什事情?”顧留白有些尊敬的看向王夜狐埋骨的方位。
那晚上他擁有玄慶法師的視界時,他不隻是知道了王夜狐埋葬的地方,還猜出了王夜狐的許多用意。
“他隻是展現了王幽山傳給他的神通,用了傀儡法身的手段。然後偷偷在這城中藏了兩件神通物。這兩件神通物雖然不是直接交給我,但是也為長安多造就了一名厲害的修行者,而且那兩件神通物也是陰氣之物,可以造煞,也可以化煞。接著他偷偷告訴了我幼時呆過的密窟,我去了之後,他其實給了我留了兩個重要的東西,一個是鎮壓邪化的小塔,另外一個是通向靜王府的密道。”
“沒他留給我的那個小塔,無論是皇帝的邪化,還是墮落觀那些長老的邪化,對於我而言根本就是無解的問題。”
顧留白看著裴雲蕖等人,看到她們明顯聽出了端倪的樣子,便接著飛快說了下去,“試想一下,若是我沒有鎮壓邪化的手段,那如果那羽道人作為開端,接下來城中逐一爆發邪化,那些無名觀的長老,皇帝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邪化,我能怎做?我肯定不能冷眼旁觀,不能看著這些自認為自己已經成仙的邪物放肆的吞噬生靈,將長安視為它們隨意掠食的道場,那我隻能和陰十娘、龍婆還有我師兄師伯他們不斷地和這些東西火拚。那修行者自然就在長安不斷消亡。”
“邪化這東西,誰知道是不是隋朝時就有人設計楊氏還有無名觀,或者是王幽山慢慢編織的陽謀,但作為王幽山的真傳,王夜狐恐怕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看清楚了,我若是來到長安,到時候要麵對的首先就是這玩意。”
“所以曾經是皇帝和我娘最大敵人之一的王夜狐,這多年沒有關注過冥柏坡的事情,一直被瞞在鼓?這不可能。”
“除了這鎮邪小塔之外,他還給我留了一條直通靜王府牆外的通道。那條通道正好對著沈若若會經常出來偷吃的牆洞,有這巧?”
“呸,誰偷吃!”沈若若被說得臉上一紅。
顧留白想到當時她弄成個大媽的樣子就忍不住一笑,道,“恐怕王夜狐早就摸清了你活動的規律,連傳遞給我密箋,讓我去那個密窟的時間都有講究,都是算好了我從那密道出去就很有可能會撞上你。”
沈若若頓時一怔,“這倒是很有可能,王夜狐這人在長安的厲害程度僅次於玄慶,或者說他和玄慶也差不了多少。”
顧留白有些佩服道,“邪化這玩意便是當年的墮落觀和我娘都無法輕易解決的問題,但是王夜狐作為王幽山的真傳,他這一脈,本身就是天底下最了解真龍和祖龍地宮以及這邪化問題的,有他這一出手幫忙,這問題頓時就不再是無解的問題,就不用一場場戰鬥,用修行者的命去填了。我現在都甚至懷疑,後來的扶風郡兵變,法門寺地宮之變,或許都有他的影子在麵。經曆過楊氏的生祭造煞,五皇子的問題,之後再經曆法門寺……我最終結成神通,才真正擁有鎮壓邪化的手段。”
“我娘是當年墮落觀的隱道子,她之所以能夠刺殺觀主,肯定是找出了解決自己體內本命蠱的手段。而且她在我身上就更進一步,將我變得百毒和蠱蟲不侵,仿佛是個人形蠱王一樣。”
“我覺得她未必會覺得王夜狐會幫我一手,但我到了長安之後不久,剛和滄浪劍宗比劍,李氏就乘著我曲江比劍對王夜狐動手,我現在覺得要就是她早就和皇帝約定好了,要就是皇帝知道王夜狐手上有那鎮邪小塔,就是要從他手上拿到這玩意。”
“但誰能想到王夜狐早就和自己和解,早就和王幽山分道揚鑣?他最後就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了皇帝和天下人,自己的心意。”
“大家都曾有年輕的時候,都有自己的想法的時候,誰能確定你的想法就是一定是對的,我的想法就一定是錯的?王夜狐心的皇帝人選不是他,但時間會證明對錯。”
顧留白想到安知鹿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他的神色就變得略微沉重了一些,“王夜狐最後離開世間的時候肯定很驕傲,他肯定想的是,你這個皇帝,還是小看了我王夜狐吧?我難道不是願賭服輸之輩,難道就你們覺得你們是為了大唐好,難道你們的敵人,就不見得是為了大唐好,就不願意為了大唐丟掉自己的性命?”
就連懷貞公主都忍不住默默點了點頭,道,“王夜狐自然是了不起的人物。”
“王夜狐這一脈對地氣、星辰最為熟悉,所以現在要這想,說不定太史局付司辰他們出現在黑沙瓦,這本地氣書出現在沈若若這,未必和他沒有關係。畢竟他連讓我和沈若若相遇的密道都準備好了。”
沈若若點了點頭,“所以你到長安,可不隻是隻有你娘和皇帝的安排。”
“那時候我還覺得是我靠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陳屠這幫子人呢。”顧留白想到自己每次打擊陳屠成功就沾沾自喜的模樣,頓時啞然失笑,覺得自己太小孩子氣了。
“直到後來藍姨直接弄出一包墮落觀的秘藏,我頓時就懵了。”
“我每次都覺得自己穩穩的拿捏住了皇帝的心態,想著隻要配合他推動他心中所想,那自己在長安自然站得穩穩的,我還一直覺得自己縱覽大局,沒想到皇帝其實看著我就是看著他的一個侄子輩胡鬧折騰。”
“他這次牛氣了,隱晦的告訴我和五皇子六皇子,我們那些瞞天過海的手段,也就是小聰明而已。至於真正的陽謀,我娘當年在告訴我要來長安的時候,我娘和他還有玄慶法師,早就看清楚了我要麵對的是什樣的局麵。”
顧留白自嘲的笑了笑,“所以我娘才一直給我灌輸連八品都不算人間至高,要一人破萬甲,能夠在修羅場之中來去自如方可稱得上人間無敵,她一直要我能夠做成這樣的事情,沒有她從小給我洗腦,我怎可能一門心思往這條道上去走。”
“道宗散亂、各修行地群龍無首,為各門閥割據所用,這便是長安一開始存在的問題。我娘讓我到了長安,收攏道宗,令修行地秩序井然,修行者效忠於軍隊,而不是純粹成為那些門閥的供奉,純粹他們的私器。那等我成了大唐道首,能夠擁有這樣的手段,道宗和修行地散亂的問題得以解決,接下來出現的問題就應該是邪化爆發的問題,但因為王夜狐倒戈,所以最容易讓修行者填命的邪化問題反倒是有驚無險的輕鬆度過了,接下來修行者都歸於軍隊所用,那麵臨的問題就變成了瓜分軍權的問題。”
“大唐這些頂尖的門閥,各個和李氏一樣,都是執棋者,他們隻需要讓大唐兵敗幾次,甚至做幾次黑沙瓦那種事情,讓大唐沒有足夠的軍馬可用,大唐形成不了和吐蕃、回鶻可以抗衡的足夠數量的精銳騎兵,那軍費就自然會越來越緊張。那目前的募兵和養兵的製度執行不下去,他們自然就可以重新瓜分軍權。”
“那若是沒有太子和安知鹿這樣的變故,可能用不了十年,大唐就會變得和以往有些朝代一樣,各地藩王擁兵自重,各自稱霸一方,那到時候再推動李氏這邊有些變故,那可能整個大唐就變成當年的大隋,各地群雄並起,各氏族就各自立國,最後決一雌雄了。”
“隻可惜李氏機要處和我還有王幽山的火拚早了一些,太子的反叛早了一些。這麵到底有什事情,皇帝和裴國公能夠解釋得清楚,他們沒辦法解釋,因為說不定我們和李氏機要處的火拚,就有他們的功勞在內。至於太子的反叛,那隻能說明皇帝早早的就挑選了其中的一個兒子,早知道太子在這種時候就會忍不住。太子以前在長安令五皇子六皇子他們覺得那可怕,壓得他們完全喘不過氣來,難道真的是太子比他們厲害一個層次?皇帝因為太子的一些算計而將六皇子打入冷宮…這真的是太子的厲害?”
“太子一起兵,就看得出他沒那厲害,那他怎可能把其餘皇子壓得那心慌?覺得自己朝不保夕?那是太子壓他們,還是皇帝?”
“安知鹿一造反,各羈縻州和竇氏跟著他造反,大唐羈縻州的問題也爆發了,那大唐的朝堂之中自然也可以想象今後各門閥割據之後,最後會養成個什模樣,不好理解是吧?等鬆漠都督府養出的曳落河輕易的搶劫你們的城池,你們的銅礦銀礦的時候,你們就好理解了吧?大唐的權勢集中在長安,集中在一個開明而守規矩的皇帝手,有什不好的呢?不比這些門閥割據強?”
“之前借著鏟除林甫黨羽,皇帝一下子更換了近千名官員,這些官員麵雖然有很大一部分依舊被各門閥把控,但畢竟皇帝也安插了很多,而且新換上去的人和那些門閥利益糾纏還沒那深,依舊有倒向皇帝的可能,所以安知鹿這一造反,朝堂群臣恐怕意見上也會形成一致,皇帝要推行很多變法也沒那困難,這時候皇帝再把手中大權直接丟給六皇子,六皇子年輕人,做事情有時候做錯一點,群臣又能說些什?等到安知鹿再攻破洛陽,諸方都曉得厲害了,天下都要交給一個胡人了,那他們自然有些急了,軍權和財富,這不又願意交出來了?隻是不敢交給皇帝和裴國公而已。”
“那就隻剩下了最後的問題,誰能真正阻擋安知鹿的大軍和修行者。”
“皇帝這時候就給了我答案,你瞻前顧後做什?你要是舍不得別人死,那你就和我一樣自己死,和你娘他們一樣,把他們厲害的人都殺了就行了。”
顧留白苦笑起來,道:“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個問題,他自己都可以作為一個修行者任我調用。然後我能做到我娘希望我達到的境界就可以了。”
“你真正的作為中流砥柱,人間無敵,你自己死不了,這問題就解決了。”沈若若看著顧留白說道。
顧留白點了點頭,慢慢的說道,“這最後無解的問題,就是通過這樣的大戰來消磨掉世間的大多數修行者,但如果皇帝和我自己能頂得住,相當於我娘和郭北溪他們自己扛下來了,那我們道宗依舊昌盛,門閥衰退,今後的問題,便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