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十餘輛馬車還在官道上朝著長安行走。
此時官道上各驛站之間已經設立了一些卡口,有些小徑之中都有軍方布置的斥候,但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列車隊之中到底有些什人,連那些卡口都並未進行任何的盤查。
在洛陽外葵田之中戰鼓聲響起時,這列車隊在道畔一處空地停了下來。
顧留白走出馬車,他神色凝重的看著那個方位。
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他們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隨著那鼓聲的敲響,那片天空之中元氣開始劇烈翻滾,雲層之中各色華光仿佛閃電一樣在跳躍。
裴雲蕖沒有打擾顧留白的感知,等過了許久,顧留白不再去看那片天空時,她才忍不住問道,“看得出什門道?”
顧留白對著她點了點頭,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卻是先看著上官昭儀輕聲道,“昭儀,你先幫我讓石山書院的人聯係一下太史局的付司辰,我回長安之後,馬上去和他們碰個頭。”
上官昭儀馬上就回馬車去寫密箋去了,裴雲蕖自然知道那付司辰就是黑沙瓦兩個機靈鬼觀星師的那個年長者,她便越發好奇,“找太史局的人是要做什?”
沈若若這時候也停止了觀看那些雲氣,轉頭看了顧留白一眼,“星辰元氣?”
顧留白點了點頭,笑道,“你這一說,我心就更有譜了。”
“呸!”沈若若翻了個白眼,“別油嘴滑舌的。趕緊說,雲蕖妹子都等急了。”
顧留白收斂笑意,認真道,“小時候我娘教我修行真氣法門時,一開始就對我說過,隋時和大唐立國之初時,有不少修行者研究出了一些利用星辰元氣的法門,其中有命星術,是按照自身的根基,去感知所有感知得到的星辰,取一顆自己感知之中最為清楚的星辰作為自己的命星,然後隻取這顆星辰的星辰元氣,一點點讓自己的肉身和真氣能夠接納和融合。我娘當時隻是介紹世間很多厲害法門的時候,順帶著提到了這種,沒有仔細的解釋,後來我得了鍾鐻金人,又看過了那些無名觀的典籍,我才明白為何這種法門會興起,後來又會消失。”
沈若若聽著顧留白這一番開場白,頓時也嘖嘖讚歎一聲,“你倒是挺有說書人本事的,怪不得關外就把我們雲蕖妹子勾住了。”
裴雲蕖一聽也笑了,催促道,“關外說書人快接著說。說得好,獎勵大唐第一美女給你抱抱。”
顧留白不動聲色的接著說道,“修行者世界之中,其實也將星空視為‘冥’,視為死地,簡單而言,曆代修行者嚐試過後,覺得將星辰元氣用於煉器之內的還成,但當成融合內氣凝練真氣的源氣,那這就是帶毒的。真龍可以吸收日月星辰的光華,凝練元氣,所以真龍被視為天命,是神聖之物。大隋得了真龍之後,無名觀的修士都近身參悟真龍,他們都覺得若是能夠和真龍一樣能夠凝練星辰元氣,那真是非常厲害的事情,練出的真氣,也絕對有別於其他修行者,甚至交手時,應該就像是能夠侵蝕別人真氣的劇毒,自己的這種真氣打入別人體內,別人根本受不了。不是簡單的衝擊和震蕩的事情了。所以許多天賦極高的修行者鼓搗出了這種命星法門,意思是,這星辰元氣不是有毒,我就隻取對於自身而言,毒性最低的一種,我就和服毒一樣,一點點的服用,讓自己的身體適應,等到這喝毒藥都相當於喝水一樣,自己不中毒了,那不是可以利用這星辰元氣凝練真氣了?”
沈若若自己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這法子的確還不錯啊,怎著後來這種法門就廢了?”
顧留白苦笑道,“關鍵這玩意厲害歸厲害,先傷自己的命,哪怕不凝練真氣,隻是在身體經常過過,那都會深受影響,更不用說凝練真氣了,時刻深入自己體內最細微處了。修這命星法門的人都短命,沒有一個例外。除此之外,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老話常說鬥轉星移,其實這些星辰的位置在不斷變化,諸多星辰的元氣,也有著複雜的規律,有些時候哪怕一顆星辰的元氣如海嘯爆發,都會影響別的星辰的元氣。就如月有陰晴圓缺一樣,想要摸清楚星辰元氣的規律,並獲得一個穩定利用星辰元氣的渠道,更難。”
裴雲蕖點了點頭,道,“那這和安知鹿,還有那太史局有什關係?”
顧留白道,“安知鹿應是繼承了王幽山的法門和神通,這鼙鼓法陣雖然聲勢浩大,其實倒是不難破解,這些鼙鼓都是陰氣法器,這些死亡不管到底如何煉製出來,姑且可以視為一個可以牽扯星辰元氣的陰氣法陣。那這種鼙鼓是死物,就當成法陣之中的陣樞來破壞就行了。這些門閥的觀察使,恐怕這一役之後便有可能找出對付這種法器的方法。但王幽山這種神通,卻十分難纏,如果找不出對付的辦法,就真的如同整個大唐都拿他沒辦法一樣,但關鍵在於,王幽山是孤家寡人,但安知鹿手有一支龐大的叛軍。安知鹿不是孤家寡人。”
顧留白抬起頭來,又忍不住看著那片變色的天空,“那些門閥所珍惜的東西,包括自己的命,安知鹿都可以不在乎,在擁有這樣的神通之後,他會比王幽山更可怕,他這神通法門,利用一些星辰元氣作為跳轉的通道。他所有準備好的傀儡法身,都像是在他的一個巨大的星辰元氣法陣,他可以和王幽山一樣,不用自己親身降臨戰場,可以操控傀儡和人對敵,他也隨時能夠丟棄這具傀儡,操控另外一具傀儡。”
“你是想要有可以克製他這神通的辦法?”裴雲蕖此時徹底聽明白了,“你去太史局,是想要找到他利用星辰元氣的規律?”
“太史局的一些東西,在修行者的眼中從來不是什修行法門,但他們的傳承一直很完善,如果連大量軍隊殺氣騰騰而來,都能影響一些星辰元氣,讓他們能夠看出些不同來。那或許他們的一些傳承,加上我所修的法門和感知,說不定我就能摸清他這神通是如何操縱傀儡,意識和力量如何在這些傀儡之中跳轉,以及他所利用的到底是哪些星辰元氣。”
顧留白看著裴雲蕖,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星辰元氣也如潮汐一樣是有變化的,陽光都會有烏雲遮蔽,有日夜之分,他所利用的星辰元氣弱時,自然也是他弱的時候。而且如果能夠找到一些法子,直接能夠影響他所能牽引的星辰元氣,那就相當於直接從根子上破解他這神通。”
“王幽山一直躲著人不敢正麵和大唐的強大修行者對敵,就是因為他自己一個人正麵對敵不算無敵,隻是別人拚了老命也隻是擊潰他的一尊傀儡法身,這生意劃不來。”沈若若點了點頭,道,“但是王幽山活了那久,這就說明他這神通和一般的利用星辰元氣凝練真氣的法門截然不同。他這神通不會影響壽命。”
“如果不是那晚上自己想死,王夜狐也能活很久,而且那晚上王夜狐動用這種神通之後,自身所受的損耗似乎並不那厲害。王幽山之前也用過不隻一次傀儡法身,如果傀儡法身的崩潰對他的反噬也極其嚴重,那王幽山也不會活得這長久。”顧留白深吸了一口氣,這次他沒有開玩笑的看著沈若若說道,“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這也是安知鹿的可怕之處。他也會比較耐戰,比較能久戰。若是不能打破正常修行者的認知,在他身上肯定要吃大虧。”
“那這些門閥有可能就要在他身上吃大虧。”裴雲蕖皺眉道,“所以你今日見了他之後,你就覺得不隻是洛陽守不住,而且連潼關都未必守得住。”
顧留白點了點頭,“他會乘著這些門閥對他了解還不夠的時間,盡可能的收集足夠的好處,然後等到他的一些秘密被看穿的時候,他手也已經擁有了可怕的力量,今夜他竟然直接將這鼙鼓法陣拿出來給這些觀察使看,我隻是覺得,他在這個獵場,已經發現了足夠分量的獵物,我現在隻是擔心,他通過洛陽這一戰,會獲得一些很強大的法身和神通物。所以他放出來給人看清的東西我不用去深究,他最大的自信來源,還是他自己的神通,他自己擁有的力量。就像是提前準備對付曳落河的手段一樣,我也必須有能夠遏製他神通的辦法。”
頓了頓之後,顧留白平靜的說道,“洛陽這一役過後,所有這些門閥應該就會明白,他不是什永寧修所的安知鹿,而是一個更為強大的王幽山,一個自身更為強大的王幽山,還統著一支虎狼大軍。這些門閥的態度或許會有些真正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