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上,一名披著黑甲,肥碩粗壯,很有許推背那種風範的將領狠狠吐了口唾沫,獰笑起來,“狗日的,叛軍人還不少,不過我們城有六萬大軍,比他們還多一萬!”
“老邱、老李,讓手底下的人把鼓給敲起來,給這些快要上路的人助助興!”
這名將領叫做董萬春,是城防巡察使兼弩營都知兵馬使,軍中的地位僅在常秀和仇司深之下,這次城門防禦之責便交給了他。
他是很懂打仗的。
這五萬幽州大軍光是密密麻麻湧來的樣子就足夠令人心悸,而且這五萬人馬竟能像夜行的蜥蜴一般不發一聲,唯有馬蹄聲,兵刃偶爾刮擦甲片的聲響,這種沉默森冷的態勢,很容易擊潰那些新兵蛋子的心理防線。
他就馬上來個以動製靜。
先叫嚷著讓人聽見城的人比他們多一萬,讓人心頭不發慌,接著讓人直接把鼓給敲起來,燥起來。
再加上跟著他許久的那些部下也都知道此時該做什,紛紛叫嚷著,讓人打起精神,甚至叫嚷著一些葷話,瞬間就將這種無形的壓力消解了大半。
“都給我聽好了!這打仗就是閻王專挑膽小的,你要是先慫,心頭想著逃跑,那保準先死!”
“我打了這多年的仗,還沒見過哪個城有我們這多軍械的,不信你們問問那些拿著弓箭的,哪家這富得流油,可以箭矢隨便射?”
“陳三,先來個火罐!”
“得!”
隨著一聲哈哈大笑,城門樓上一架旋風砲驟然爆發出令人牙酸的絞盤轉動聲,一群軍士鬆開絞索的那,一個五十斤重的火油罐呼嘯著在空中劃出猩紅的火線,接著在地上轟的一聲炸開,盛開一團巨大的火蓮。
大唐最新的這種旋風砲用來投這種五十斤重物,射程至少可以到三百五十步,但這架旋風砲投出的火罐卻隻是落在三十步左右的地方。
城牆上很多軍士心中咯一下,以為調教失誤了,然而就在此時,卻聽到董萬春哈哈大笑,“新兵蛋子們,看見沒,這差不多三十步。稍微厲害點的箭師,五十步之內射得準得很,但你們就不成。一會若是有敵軍能夠衝到差不多這團火的位置,你們再開弓射箭!有漏網之魚衝上來你們別管,自然有別的人對付他們。保管他們爬不上城牆!你們隻管從箭孔子朝著人多的地方亂射就行!聽明白了!”
這火罐子一炸,再聽到董萬春這樣的大喊,城牆上那些心驚肉跳的新兵倒是都回過了神來,很多老兵也刻意牽頭,帶頭大叫,“聽明白了!幹他娘的!”
常秀和仇司深等人此時就在城牆上不遠處,他們此時看著這支軍紀極為嚴明的叛軍,心甚至有一種欽羨之感。
幽州的軍隊,哪怕是那些鄉勇、私軍,在過往那些年也一直在和山匪打仗,尤其近兩年打的都是攻堅戰,很多戰役都是攻打易守難攻之地,所有幽州軍見了這種堅厚的城牆,似乎也習以為常,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身為將領,誰都想帶這種具有豐富作戰經驗,裝備又極為精良的軍隊。
但與此同時,他們也忍不住設身處地的在想,如果真換了自己來攻打這座城,那作為統帥的自己,會用什方法攻城。
用這些精銳的命來換新募軍士的命,肯定是不值得的。
但這孫孝澤,到底會用什方法?
董萬春這時候已經在偷偷問幾個校尉,“地聽甕有沒有動靜,有沒有挖地道的?”
幾個校尉都表示沒有發現。
董萬春頓時放下心來,特別交待管床子弩的那名將領,“等會別摳摳搜搜的舍不得床子弩的弩箭。”
那名將領自然明白最終的決戰地應該是在虎牢關,這隻是消耗和拖延所用,所以他馬上點了點頭,道,“這我自然明白。”
幽州五萬大軍在二十麵領頭旗的帶領下,推進到了距離城牆接近兩地的地方,然後停了下來。
“戰鼓給我敲起來!給我加把勁!”
董萬春對著一名校尉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再安排一批新募軍士比較壯實的人去學敲鼓。
在這支幽州大軍的壓迫之下,他覺得這鼓聲根本不能停。
尤其他看到這五萬大軍各自落位之後,有數麵戰旗豎起,一股陣列繼續向前,他便覺得這幽州大軍馬上就要開始攻城。
也就在此時,讓他眉梢不由得一跳的是,幽州大軍直接響起了號角聲。
那間,有兩種號角聲響起,一種比較沉悶,就像是巨人的低沉咆哮,另外一種卻是契丹人的牛角號,發出的是標準的如狼群長嚎般的尖銳聲響,尾音更是如同樹枝刮擦骨片似的刺耳。
至少有數百人同時吹響號角,兩種號角一起,滎陽城中戰馬紛紛受驚,而軍士身上的鎧甲也不斷的發出震鳴。
城牆上那些鼓手也感到了這種號角聲的壓力,他們瞬間也連連嘶吼,拚命敲鼓。
咚!……咚!咚!
然而也就在此時,天地間突然出現了異樣的鼓鳴,隻是三聲,雲氣都似乎隨之扭曲,光線明暗交織,天地都似乎為之色變。
隻是三聲響起,就已經徹底壓住了城牆上的鼓聲。
常秀、仇司深、董萬春臉色驟變,他們都是修行者,且常秀和仇司深都是七品修行者,這鼓聲一起,在他們的感知,頓時感到前方天地的元氣驟然變成他們所無法理解的無數紊亂線條。
一種可怕的陰冷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咚!…咚咚!…咚!咚咚!
五千騎軍越眾而出,這五千騎軍腰上都掛著一個鼙鼓,此時他們以固定的頻率敲擊著這鼙鼓,重敲一聲之後,又連敲兩聲,隻是這樣連續不斷的簡單節奏,卻讓這五千騎軍身周光影明滅不定,雲氣和陰風互相糾纏,煙塵湧起,形成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畫麵。
這五千騎軍,不像是踏著滎陽城外堅實的土地而來,他們就像是踏著陰風,踏著雲氣而來!他們經過之處,地麵像是在溶解,像是在畫布一樣破裂,各種光影就像是融化在水中的顏料一樣,在紊亂的飄蕩!
城牆上所有鼓手被這鼓聲震得手腳發軟,一時竟是覺得自己敲擊下去,自己身前的大鼓都似乎已經不再發聲。
“這種法器…有這多?”仇司深看著常秀,駭然的說道。
他和常秀這種高階將領,自然知道安知鹿殺死高大伴的細節,但按照他們以往的認知,他們覺得安知鹿的安排的那支伏兵所用的腰鼓自然是接近神通物的法器,相當於布陣的陣旗,形成了一個獨特的法陣,既然是法器,數量不可能太多,隻是針對一些修行者而已。
然而誰能想到,這五千騎軍,竟然都配備了此種鼙鼓?
“塞住耳朵!”
一名校尉瘋狂的嘶吼。
他發現自己的氣血震蕩不堪,真氣在體內紊亂的跳動著,甚至整個城牆都似乎在跳動,讓他有些立足不穩的感覺。
但他自己發出軍令,撕扯碎布堵住自己的耳洞,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這種鼓聲似乎就在他腦袋麵直接炸響。
更為可怖的是,隨著這支騎軍的接近,變異般的天空已經壓到城牆上方,扭曲的光影就像是無數怪物穿行在他們身周,一陣陣的陰風混雜著沙塵衝刷在他們的衣甲之上,哪怕此時還是秋季,但他們隻覺得周圍的空氣冰冷刺骨。
五百步,四百步……
這支騎軍推進到四百步時還沒有停止前進的跡象,但整個城牆上似乎已成異域,尖叫聲不斷響起,許多軍士竟是站立不穩,紛紛從城牆上墜倒下去。
“旋風砲!床子弩!”
董萬春自己的身體都在震動著,眼見這樣的場景,他連聲大叫。
旋風砲在這一那聽令激發的約有半數。
轟!轟!轟!
一朵朵巨大的火蓮在這支騎軍的前方炸開。
也就在此時,董萬春發現幽州大軍之中,有一支具裝重騎衝了出來。
曳落河!
曳落河在此時開始全速衝擊。
與此同時,大軍的前沿,五匹快馬卻更快。
五匹快馬沿著筆直的線路,越過那敲著鼙鼓的五千騎軍,在火蓮炸開時,已經到了五千騎軍的最前沿。
接著這五騎毫不猶豫的穿過火海!
許多床子弩激發了。
五匹戰馬瞬間爆開成五團血霧,但戰馬上五道身影卻仿佛根本不受影響般急劇的往前飛掠,將所有弩箭拋在他們的身後!
修行者!
常秀和何司深呼吸都已經徹底停頓。
他們無法理解這種鼓音之中,為何對方的這五名修行者不受影響,但他們可以肯定的是,這五名修行者的修為都十分可怖!
對方竟是直接用五名強大的修行者來衝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