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瑤身為北洲三大天驕之一,此刻含怒出手,又使得是最慣用的神通,哪怕代表不了她的全力,也絕非其餘諸脈大弟子能輕易接下的。
當白芒貫空,撕碎了這幕清光棋盤的那,沈儀便已經向眾人證明了他同樣有掌控四府之地的資格。
何況,光從表象來看,兩人見招拆招,他舉手投足間甚至比幽瑤還輕鬆一些。
“太虛師兄才拜入靈虛洞多長時間,這一式清淨界竟是用的如此嫻熟……”
諸多弟子雖不至於僅憑這一幕,便認為沈儀要強過幽瑤,畢竟還是占了那柄靈寶的便宜,但隻論天資的話,這位師兄實在是有些駭人了。
“該要到此為止了吧。”
所謂管中窺豹,從剛才便能看出,兩人的修為就算仍有差距,但也絕對大不到哪去。
到了這種境界,即便再鬥下去,一時半會兒間哪分得出勝負,最後必然是被長輩出手分開。
幽瑤師姐若是還想在北洲留有些許顏麵,此刻轉身離去,莫要將事情鬧到難以收場的地步才是理智之舉。
"……"
幽瑤真人看著漫天清光消散於無形,眼皮跳了跳,她從未見過如此能藏的人,幾乎每一次再見,她都能在對方身上發掘到新的東西。
事到如今,連她都對此人生出了幾分感慨。
若是空有實力,不知收斂,對方剛來北洲之時,鋒芒太盛,必然會引起整個三仙教的敵視,聯手將其趕出去……甚至鎮殺。
唯有按捺住性子,步步為營,徹底被教眾認可之後,此人才算是擁有了爭鋒的資格。
這位太虛真君做足了準備,按照他的路子,隨便挑個同門出手,都不需要是雲渺這種懦弱之輩,包括黎衫在內的這群大弟子們,在猝不及防之下吃了虧,大概也會願賭服輸,讓其如願以償。
隻可惜對方選錯了目標。
她幽瑤怎可能會做旁人的墊腳石。
“想踩著本座上去……”
幽瑤抬起右臂,手掌翻轉間,一枚通透如水的寶珠懸空而起。
她悍然調動渾身劫力,盡數灌入其中,冷漠嗓音迅速蕩散開來: “你做夢。”
就算是玉石俱焚,也要此子先粉身碎骨,更何況對方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
“碧遊珠! ”
同為三淬靈寶,但身為幽瑤所持之物,這枚珠子的名氣顯然要比無為劍響亮的多。
寶珠剛剛迸發光輝,天塔山間的弟子已經本能的四散開來。
“幽瑤,你這是要水淹開元府不成?”
他們連師姐這個稱呼都省了,同門鬥法,終究為的還是爭奪香火,但這瘋女人此刻竟是想要毀了整個開元府。
眾人的話音很快便被滾滾轟鳴所掩蓋。
隻見有四海之水從天際湧來,仿佛在開元府的上空硬造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澤,洶湧的浪潮被那碧遊珠牽引,在其周圍化作了數不清的龐大水龍。
換做從前,見了這一幕,雲渺真人定然是心急如焚,畢竟在他看來,這些地方往後都是他的道場,怎能這般暴殄天物。
但現在,他卻是死死盯著沈儀,欲要看清對方是如何慘死在這靈寶之下。
下一刻,萬龍咆哮,齊齊撞進了人間!
"……"
沈儀直麵著天幕,持劍如提筆,隨即朝著蒼穹揮墨。
無為劍仍舊是那般古樸的模樣,乃至於連先前的白芒都徹底斂去,好似一柄普通的鐵劍。
但在它揚起的那,所有的水龍皆是倒卷而起,重新匯聚成了無邊水域。
沈儀的手臂每抬起一寸,這大澤便上升百。
一人一劍,令汪洋騰天,懸於天際當中,形成了一條筆直的白線。
靈寶皆是三淬,比拚的便是修士底蘊的深厚。
汪洋雖緩,卻在實打實的上移。
當這一幕落入眾人眼中,他們近乎忘記了抽身,隻是怔怔的看著。
太虛師兄再一次刷新了同門對其的認知,對方可不僅是天資勝過北洲驕子,現在就連境界修為也是超越了幽瑤師姐!
此刻,幽瑤的臉色已經是有些難看起來。
第一次出手還可以用靈寶為借口,但這一次又該尋個什借口?
她簡直無法想象,一個煉氣士在南洲那種和尚為尊的地方,是如何修行到這般地步的,而且擁有此等實力,居然還能被人趕出了南洲,需逃到北洲來保住性命。
耳畔響徹著同門的驚呼,幽瑤五指微顫,竭力往下壓去,卻也無法停住這片大澤的升起。
以她的眼界,哪看不出來,這蟲妖弟子的修為要勝過自己。
想到這,她漠然朝著旁邊瞥去。
“呼。”
雲渺長出一口氣,這回沒有半分遲疑,他再次喚出了先前的那柄扇子,其骨如玉,待其張開,扇麵乃是縹緲的雲霧。
他縱身朝下方掠去,衣擺高揚,雙袖鼓蕩。
現在在鎮寧府時所受的怨氣,此刻皆是匯聚在了這一扇之間。
隻見風雖無形,卻比鋼刀更利,而且防無可防。
呼嘯之音未至,高聳山脈先摧枯拉朽的接連傾塌。
隱忍了這久,乍一出手才發現??他的實力就算比不上那三人,卻也壓根差不了太多,放眼北洲,完全當得起一脈大弟子的名頭。
莫說旁人,就算是幽瑤都下意識挑了挑眉,略感幾分詫異。
可惜這悍然的一擊,並沒能引起眾人的讚賞和敬佩,周遭響起的唯有一連串的唾罵。
“無恥至極,沒見過這樣給人當狗的!”
“雲渺,這可是你自家師弟!”
跟著旁人一起來威逼太虛真君也就罷了,頂多稱一聲軟骨頭,可在這兩人僵持之際,居然動手偷襲,瞧這架勢,全然是為了取人性命而去的。
幫著外人殘害同出一脈的師弟,這哪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
聽著耳畔的痛罵,雲渺不僅沒有停手,反而再次調動劫力,不知疲倦的揮扇。
他的眼中早就隻剩下了那個導致自己淪落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禍首。
沈儀持無為劍抵擋著那枚碧遊珠,在這種情況下,一陣陣襲來的罡風已然讓他陷入了危機當中。
就在這時,有弟子倏然大喊: “太虛師兄,當心!”
經此提醒,所有人才發現在幽瑤身後的另一道身影,不知何時亦是消失在了原地。
那個子嬌小的道童,麵無表情的出現在了沈儀身後。
鹿童自幼拜入清光大仙座下,做一個伺候左右的道童,學的都是仙家手段。
但在此刻,它卻是調動起了渾身的妖力。
幽瑤和雲渺都是在壓製此人,而鹿童才是那最致命的殺招。
眾所周知,妖魔的近身鬥法能力或許比不上菩提教的那群和尚,卻能輕易撕碎仙家的道軀。
頃刻間,一道刺耳的妖嘯聲響徹山川。
“昂!”
此刻佇立於山巔的龐大身軀,雖比不上先前那頭白鹿的神通法軀那偉岸,但也是實打實的妖魔原形,它舉雙拳如鼓槌,倏然朝著下方的渺小身影錘去!
三者各司其職,終是營造出了這必殺之局。
“完了……”
諸多三仙教弟子絲毫不覺得是沈儀實力不夠,可以這樣說,除非是教中那群臻至大羅金仙的長輩,數遍兩教,應該還沒有哪位三品修士能應對這般局麵。
這根本就不是鬥法,而是一場早有準備的謀殺!
沈儀感受著身後勁風襲來,渾身終於湧現出了黑雲。
下一刻,他整個人都是消失在了這片天地間。
“你走不了。”
弟子們緊繃的心弦還未來得及放鬆,便見那鹿妖早有預料一般,雙掌順勢探入了黑雲,隨即猛地一撕,雙掌間妖力肆虐,竟是趁著太虛之境還未合上之際,強行撕出了一道口子,隨即大踏步跟了進去。
“原來也就這點本事。”
見沈儀逃遁,雲渺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多出一抹獰笑。
幽瑤說的不錯,有些時候真的隻是想得太多,隻需動一動手指,便能發現那阻攔自己的不過是區區泡影罷了,一戳就破。
“殺了他。”
幽瑤揮袖收起碧遊珠,身形化作流光,攜著雲渺齊齊朝著那道裂口掠去。
她今日不要別的,隻要那蟲妖弟子的命。
眨眼間,鬥法的四人全都消失在了開元府。
隻剩下心有餘悸的眾人,粗重的喘息聲中,他們沉默對視一眼,幽瑤的咄咄逼人,仿佛讓這群弟子重新認識了這場大劫。
原來同門之間,竟也可以惡毒到這般程度!
……
曾經能讓人沉淪的太虛,那濃鬱的灰霧,仍然彌漫著死寂的氣息。
但在臻至九九變化,自幼修習道典的三人眼中,便顯得有些滑稽可笑起來。
想要憑借這點東西保命,無疑是癡人說夢。
雄壯的鹿妖不急不緩前行,隨意揮臂打散了周遭的灰霧,猩紅妖氣升騰,猶如蛛絲般朝著四麵八方探入了這片太虛之境。
幽瑤和雲渺也是閑庭信步,不僅絲毫不慌,甚至有種貓捉耗子的興奮之感。
從這灰霧中,逮出那個倉皇躲避的青年,既是蟲妖弟子,就該如蟲妖一般,被人一把攥死。
“雙拳難敵四手,乖乖伏誅。”
鹿妖與這兩人不同,它不是為了出氣,而是為
了報仇。
沒有那多的閑心逸致。
隻想以那人的血肉,來祭奠胞兄亡魂。
鹿妖抬起頭,朝著某處看去,緊跟著從容握掌,遍布灰霧中的血絲,隨著它的動作,好似一隻巨大的利爪,一把扯住了霧帷,徑直將其掀開!
“找到你了。”
三人並立,看向了前方。
白衫青年並沒有似他們想象中那般惶恐,甚至不像是在躲避,他垂手立於太虛深處,就這靜靜的站著。
在其身後,一道由黑雲匯聚而成的巨大身影仿佛要撐破這片太虛。
“不打算再逃一逃?”
雲渺走到最前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他似乎還能感受到臉皮的灼熱。
對方在鎮寧府推開自己的時候,是多的灑脫肆意,享受著同門的驚歎,同時毫不留情的把他這個大師兄踩入爛泥。
隻希望這位小師弟,在道消身隕的時候,也能如此逍遙。
就在這時,雲渺卻是被幽瑤一把拽了回來。
他疑惑回頭,還未來得及發問,隨即瞳孔便是迅速擴散。
隻見左右兩側,兩道龐大到一眼看不盡的身影,竟是如死物般悄然佇立著,仿佛兩座撐天的大山,就這毫無聲息的俯瞰著自己等人。
雙拳難敵四手,這句話倒是不假。
沈儀看向了鹿妖,輕聲道: “你還有更多的手嗎?”
然而這頭鹿妖好似失聰了一般,呆滯的盯著左側,它仰望著那尊渾身纏繞流雲的偉岸法軀,身子緩緩顫抖了起來: “你敢……拿我胞兄的屍首來製傀……”
如此的活靈活現,好似兄長重新複生了過來。
白鹿居高臨下的看著鹿童,歎了一句: “讓你來,你就真進來啊。”
它好像看見了曾經的自己,既然是如出一轍的開始,那結局大抵也是沒有區別的。
下一刻,高聳的法軀倏然揮拳,轟然將鹿童砸入了太虛深處。
既然已經來了,那就安心為主上效力吧。
近乎同時,靛青色的肉山也是探出了巨掌,逼得雲渺倒掠而出,獰笑聲震耳欲聾: “軟骨蝦,來陪你南皇爺爺耍耍!”
原地隻剩下了幽瑤一人,她朝著前方青年看去。
此人身上仿佛縈繞著一層迷霧,讓她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晰。
片刻後,幽瑤輕輕搖頭,隨即再次昂起了修長脖頸,眸光如刀,嗓音銳利: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還藏了多少東西!”
自己不是雲渺,絕不會被嚇住。
碧遊珠倏然脫手而出,在其雄渾的劫力加持下,再次於太虛之境中掀起了碧海滔天!
與先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沈儀也是揮動了無為劍,隻不過相較於先前的僵持,這次發生的變化似乎有些不同。
洶湧的浪潮在頃刻間化作了水霧潰散。
光輝四射的碧遊珠連一個呼吸都沒撐到,便是通體黯淡,自空中墜下,跌落在了幽瑤的腳邊。
她手指劇烈顫抖,難以置信的盯著腳邊的珠子。
兩人間的修為確實有差距。
隻不過並非些許,而是近乎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