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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轟鳴。

    一頭青花鳳妖懸在鎮寧府邊緣,輕輕拍打著雙翅,它身下的百姓幾乎全都肝膽俱裂的癱倒在地,然而它現在的情況,比之這群難民也好不到哪去。

    上方那洶湧擴散開來的黑雲,其間溢散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顯然是有三仙教天驕出手了。

    換做以前,鳳妖乃是聽從幽瑤真人號令,自然是誰也不懼,但現在它卻是需要好好考慮一下,畢竟那太虛真君在爭奪道場當中,曾是有過斬殺對方旗下妖族的先例。

    片刻間,它眸光倏然一凝。

    整個身軀都變得僵硬了不少。

    鳳妖能察覺到,這片無邊無際的雲幕,朝著自己注視了過來。

    哪怕它是幽瑤真人喚來的,此地又是幽瑤真人的道場,相當於在自家地盤上麵,無論做什都合情合理。

    但感受著身上逐漸湧起的寒意,鳳妖躊躇不前,身軀在稍作遲疑後,本能的朝著鎮寧府外退去。

    就在這時,它視線內的遙遠黑雲當中,緩緩匯聚出一道頎長身影,白衫搖曳間,那青年已經淡然看了過來。

    不知為何,在這一瞬間,鳳妖竟是察覺到了一抹死意。

    “此事與我等無關!”

    它迅速發出尖銳長嘯,生怕來不及說完,便被對方的無為劍斬去首級。

    出言便是點醒這位太虛真君,道場之爭在於兩方天驕角力,自己這等辦事的小妖無論死活都影響不了什。

    若是靈虛洞真能壓住清光洞一頭,那它們搖身一變,照樣也能為太虛真君辦事。

    畢竟這些仙家,哪個舍得下身段,去做那些殺人放火的髒事,汙了一身素潔的衣衫,卻又個個都貪圖這殺人放火的好處。

    然而沈儀卻仿若未聞一般,身形閃爍間,已經從那遙不可及的天際出現在了此地。

    黑雲是太虛之境的顯化,在這雲幕內,便是鳳妖有千般變化,又如何能逃的過他的掌控。

    “你……”

    鳳妖顯然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絕望的停滯在空中,隻能怔怔看著那襲身影越來越近,直至它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好似已有劍鋒橫在了脖頸上麵。

    在意識到這變化乃是一次道場之爭後。

    原本不敢靠近的眾多三仙教同門,此刻也是各施手段,全都朝著這四府之地趕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於挑戰那三個天驕的地位。

    雖然三人之中的幽瑤師姐已經有些落魄了,但

    可別忘了,這位師姐落魄的每個原因,似乎都和太虛師兄脫不了幹係。

    “殺!”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弟子藏在人群高喊了一聲。

    與此同時,另一道戾氣十足的斥聲響起。

    “閉嘴!”

    伴隨著話音,終於有身影暴掠而來,懸在了沈儀和那鳳妖的中間。

    聞言,那弟子不太服氣的看去,待看清來人麵容,臉上不禁多出幾分古怪,但也不敢再多話,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哪怕在背後怎譏笑此人,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方還是那個靈虛洞首徒,修為臻至九九變化之極的雲渺真人。

    "……"

    雲渺真人臉色鐵青,雙眸中怒意似焰浪般洶湧,他死死盯著遠處的青年,呼吸起伏不定,許久後才按捺住了情緒。

    他略微回首,瞥了眼那鳳妖,沉聲道: “這與你無關,繼續辦好你的差事。”

    鳳妖看見雲渺的出現,心總算是鬆了口氣,雖然來的不是幽瑤真人,至少自己的性命是保住了。

    它重新揮動翅膀,打算朝著鎮寧府深處而去,剛剛有所動作,卻見沈儀重新看了過來,僅是一個不帶情緒的眼神,便讓鳳妖再次僵在了原地。

    雲渺真人注意到了異樣,猛然扭頭,朝著沈儀怒斥道: “你想要反了不成,這不是你能造次的地方,還不快快滾出去!”

    見狀,周遭圍觀的三仙教弟子們,皆是不約而同的陷入沉默。

    這事情變得愈發有趣了。

    在清光洞的道場上,居然是靈虛洞的兩位弟子對峙了起來。

    一個大師兄,一個小師弟……今日這場爭鬥,怕是要戛然而止了。

    鳳妖試探著往前動了一點,卻發現那白衫年輕人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在如此多弟子的注視下,雲渺見沈儀完全不給自己麵子,原本按捺下去的火氣,又成倍的竄了起來。

    他鐵青的臉龐微微抽搐,眼中一片森寒: “別忘了,我才是大師兄,你這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忤逆本座的命令,落得一個不忠不孝的名聲?”

    無論師尊是怎想的,至少現在,他雲渺才是一脈首徒!

    此言一出,就連其餘事不關己的弟子們,唇角也是悄然多出些許嘲弄。

    一脈大弟子,居然要靠著身份壓人,才能讓下麵的師弟服氣,在北洲也算是一種奇觀了。

    不過這招也確實管用,畢竟大羅金仙們的行蹤飄渺不定,大弟子通常都扮演著半個師父的身份,不僅要傳授師弟師妹法訣,盯著他們的修行,還得替人平事出頭。

    就算太虛真君剛剛入門,未曾享受過這些待遇,但若真是當麵忤逆師兄,傳出去了確實會影響到聲名。

    他們歎口氣,能遇到這種師兄,也算是夠倒黴

    的。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懸在天幕中的沈儀,臉上並未出現其他人想象中的憤怒和憋屈。

    聽到這句質問,他隻是將目光從鳳妖身上移向了雲渺,下一刻,他輕聲問道: “哪一脈的大師兄?”

    這不帶侮辱語氣的清澈話音落入眾人耳畔。

    所有人都是怔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位太虛師兄的意思。

    對方現在踏入這四府之地,乃是在替靈虛洞一脈征戰,欲要為自家仙洞在這大劫中爭出萬世香火。

    在這種情況下,雲渺身為靈虛洞大弟子,居然為了清光洞的利益,攔在了他的身前。

    雲渺欲要給其扣一個不忠不孝的帽子,太虛師兄這看似雲淡風輕的還擊,卻宛如一記重錘,狠狠的砸在了這位大弟子的身上。

    無論今日結果如何,雲渺恐怕在北洲都很難再抬起頭來。

    “你這賊子! ”

    雲渺真人在短暫的出神後,以至於連嗓音都激動到了微微發顫的程度。

    他勃然大怒的祭出了靈寶,氣喘如牛,整張臉已經紅得猶如血染一般: “本座是靈虛洞大弟子!此事偏要攔你,你又待如何?”

    雲渺真人顯然已經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發出破音怒吼: “給我滾出去!”

    聞言,沈儀緩緩邁開了步子。

    "……"

    雲渺盯著青年步步逼近,心跳如雷,耳畔嗡嗡,但在北洲同門的眼皮子底下,他也隻能強撐著身子,繼續瞪著對方。

    很快,沈儀便是走到了這位大師兄的麵前。

    他沒有再多說什,甚至都沒有直視雲渺,隨意伸手,五指反按在了這位師兄的側臉上,然後一把將其推開。

    整個身形化作騰騰黑雲,如那長虹貫空,呼嘯著將鳳妖給吞沒了進去。

    待到黑雲散去,顯出那道單薄背影。

    鳳妖高昂脖頸,滿眼的不可置信,龐大的妖軀卻是被整齊分割開來,一塊一塊的墜入凡塵當中。

    濃鬱的血腥味瞬間籠罩了周遭。

    暗紅色的霧氣與黑雲交織。

    雲渺真人背對著沈儀,手中的靈寶在微微搖曳,他五官呆滯,臉龐上似乎還殘留著沈儀手掌的餘溫。

    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懸在空中。

    到現在仍舊沒有想明白,這南洲來的蟲妖弟子,為何敢就這一把推開自己,毫無顧忌,也全然沒有猶豫。

    他抬頭朝前方看去,隻見周天皆是同門,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上先後湧上詫異和嘲弄。

    詫異是給太虛的,顯然在驚訝於他的果斷和對幽瑤宣戰的膽魄。

    而那抹不加掩飾的嘲弄,則是給自己的……

    直至此刻,雲渺總算是體會到了幽瑤那種心死如灰的感覺,他眼中光芒漸漸黯淡了下去,整個人無力的朝著地上落去,想要避開那一道道針刺般的目光。

    若是當初,聽了師妹的。

    該有多好。

    ……

    清光山,偏殿。

    嫋嫋青煙中,兩人平和對坐。

    黎衫真人替方桌對麵的女人倒滿熱茶,頗有種反客為主的味道。

    “師兄,這道也論的差不多了,你有什事情,不如直言。”幽瑤瞥了眼茶杯,也不急躁,在下定不再參與大劫的念頭後,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教主們設下棋局,長輩們執子,而自己等人不過就是那指間夾著的棋子罷了。

    天地共主,仙帝之位。

    聽起來妙不可言,威嚴難掩,但稍微冷靜一下後便能明白,這好的事情,為何長輩們不去做這個仙帝,為何教主們不親自掌控仙庭。

    說的難聽點,那位置上坐著的,不就是個替兩教分潤人間皇氣的工具,就連怎分,自己說了都不算,還得看各位教主的意思。

    比之現在的人皇還不如,稱一聲六禦之一都算侮辱這個名頭了。

    除了些許虛名以外,不得自由,渾身都是束縛,比不上做個普通的大羅金仙來得逍遙。

    況且金仙們還有完成仙誓,躋身一品的機會,到時候做個一方帝君,手握實權,遠勝這有名無實的天地共主。

    “此番論道,為兄得益許多,觀師妹也解開了心劫,吾心甚慰。”

    黎衫真人淡然一笑,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在稍作吹捧以後,他臉色略微認真了一些:“隻不過為兄還是想勸師妹一句,哪怕你放下了,但大劫仍在繼續,我等身為教主徒孫,且不可逆勢而行。”

    “師兄大可以說得再直接些,我聽不太明白。”幽瑤真人端起茶杯,細細抿了一口。

    見她這幅模樣,黎衫眼中掠過一抹無奈,站起身子: “我說的便是那靈虛洞太虛師弟,我知你心中對他有氣,但你要明白,劫就是劫,爭鋒總有勝負,但凡一日離了這大劫,你我還是親如手足的同門,也包括他在內。”

    “你若不服,大可以重新爭回來。”

    “但既然選擇了不再參與劫數,萬萬不能將怨氣帶到劫外,不知為兄說得可夠清楚了?”

    黎衫並不是老好人,他隻是隱約看見了局勢將亂的跡象。

    說得難聽點,你今日輸急眼了,可以動手掀桌子,那臻至九九變化之極的也不止你一人,旁人也可照貓畫虎。

    反正輸了就掀,掀來掀去的,最後可就全亂套了,還選什仙帝,不殺到血流成河誰肯罷休。

    聽到這,幽瑤沒忍住笑了一聲,她靜靜抬頭: “師兄從哪聽說,我有這般想法,會不會太小看師妹的肚量了。”

    她定下的主意,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那蟲妖弟子不死,自己豈能順心。

    隻不過也不急於這一時,現在去殺,若是又被靈虛子提前察覺到,失敗不說,反倒讓那人有了防備。

    不如待到證道金仙以後,確保一擊致命,反正金仙不死不滅,大不了犯了錯後被鎮壓一段時日,對比那永的壽元,又算得了什大事。

    至於掀桌子會引起怎樣的後果……她都脫離大劫了,還去管這許多?

    “如此甚好。”

    黎衫自是不信幽瑤的話語,但也不好再多說什。

    他重新坐回桌前,如今之計,也隻能長伴對方左右,在盯著這女人的同時,慢慢再去勸解了。

    “為兄仍有些疑惑,還請師妹賜教。”

    "……"

    幽瑤眼中掠過一抹不耐的陰沉,但也不好駁了黎衫的麵子。

    然而她還未開口,門外卻是突然響起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同時伴隨著弟子的大喊。

    “幽瑤師伯!大事不妙!”

    幽瑤略微蹙眉,隨手揮袖。

    木門開合間,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踏了進來,沒等站穩步子,這弟子已是滿臉驚慌道: “雲渺前輩那邊出事了,他在替師伯攫取皇氣的時候,四府道場遭了那太虛真君的毒手!”

    話音未落,屋內的兩人已經齊齊色變。

    “您快去看看吧……您的皇氣都快給那人吃幹抹淨了!”弟子說到這,嚇得話語都帶了些顫音。

    幽瑤驀的站起身來,黎衫近乎同時伸手拽住了她的袖袍。

    然而沒等他出言相勸,女人已經冷冷回望了過去,嗓音漠然道: “師兄,我並沒有說過不爭了。”

    "……"

    黎衫沉默一瞬,便是他這般心性,此刻也忍不住在心中暗罵起來。

    明眼人都知道這女人快瘋了,反倒是那身處局中的太虛師弟還不自知。

    對方是豬腦子不成,偏要挑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動手。

    這下就算是自己,也沒有理由再做阻攔了。

    念及此處,黎衫輕輕歎了一口氣,無奈鬆開了攥住幽瑤袖袍的手掌,眼睜睜看著對方渾身殺意,狂掠升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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