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9章 孕養
兩位真人在外頭默默地等著,大殿內的光輝已經濃厚至極,銀赤二色漸漸在大殿中分離,一陣如朱砂墜下,又一陣好似汞水翻滾,滿地的府水一同沸騰起來。
李闕宛懸空而立,手中的敕丹靈寶光芒大放,早早打入其中蘊養的【太陰靈萃】漸漸得了感召,如同天空中的赤光如烏雲褪去,從中穿下一點如月光般的清色,撒在李烏梢麵上。
府水得了太陰之力牽引,頓時綻放出無數玄機,李烏梢一身上下沸騰起來,終於保持不住原型,整張麵孔向前扯,在滾滾的府水之中化為一條膚色漆黑蒼茫的凶戾鉤蛇!
這隻老妖在李氏崛起中得到了太多好處,從一開始的配命到多年在青池宗的資糧享受,讓的他每一寸骨血都浸滿了靈機,在這浩瀚的府水之中驟然變化,從上至下,化為湯湯的烏色靈水。
李闕宛神色極為凝重,一身的神通催發到極致,平生的所有巫術道行一力促成,托起手中的靈寶,驟然感應!
這可苦了維持玄池的誠鉛真人,他隻覺得渾身法力供不應求,當真麵色大變,隻硬著頭皮全力供給,這一瞬在他身上漫長的像是永,終究堅持不住,咳出一口法血來。
這口法血還未落地,天空中的所有光彩如同一場夢境般消散不見,原本光明無限的大殿一瞬暗下來,兩旁的法燈和種種裝飾早已經被神通法力侵蝕的一幹二淨,隻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嘎吱!”
上首的女子方才站穩,緊閉的大門驟然打開了,外界的光彩照進來,顯現出滿地的殘骸和淺淺覆蓋在地麵的府水,李絳遷快步到了上頭,還未來得及開口問,那女子已經攤開手來,亮出那一枚銀赤二色的靈寶。
這枚靈寶上已經多了一道細微的花紋,如同一條黑蛟,張牙舞爪的盤繞在這拇指大小的靈寶上,在銀汞的雲彩中沉浮起落,神異非常。
李闕宛隻笑著點了點頭。
李絳遷本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今眼前一亮,麵上終於有了喜色,後頭跟進來的李曦明鬆了一口氣,忙把一旁的誠鉛扶起來,謝道:
“多虧誠鉛出手相助!”
這話亦叫李闕宛看過來,目光中深有同感。
這可不是客氣,在李闕宛看來,李烏梢此劫能安然度過,第一是太陰靈萃實在太過貴重,彌補了提早凝練的大部分虧空,第二就是誠鉛了,沒有這一位紫府初期、同為全丹的修士相助,絕對要麻煩數倍。
這位真人為了出手相助,自個兒都吐了口法血,自然有不小的功勞,隻是麵對李曦明的話語,誠鉛隻搖了搖頭,忙道:
“前輩言重!”
他的神通還未調息過來,麵色卻很有焦慮苦澀之色,不等李家眾人說些什,咳嗽兩聲,匆匆道:
“此我份內之事,不必多說,隻是…”
“我本要替師尊處理後事,不曾想一呆就是大半年了,耗費了這樣多的時間…過嶺峰那一頭離不開我…還請容我去一趟東海!”
誠鉛前來的時候顯然沒有想到要花費這樣多的時間,他的焦慮之色溢於言表,李曦明反倒不好多說了,隻好從懷中取了丹藥,送到他手中,這才目送他離去。
等著此人離去了,李絳遷這才回過身來,低聲道:
“如何?”
李闕宛隻搖頭,稍稍感應了一陣,抬起纖手來,伸出食指,輕輕咬破,沾著自己的血在紅唇上一抹,這才聽見她喉嚨中有低低的咳嗽之聲,過了十幾息,她沙啞著聲道:
“巫術被宣土神通撞了,本有很大反噬,一年內不得施咒,兩年內不得言語——連用神通傳音都不行,好在【晦符】有所加持,又過了這大半年,已經大多化解。”
“至於烏梢前輩。”
她的聲音雖然沙啞,卻還能聽出原本輕柔的音色,低聲道:
“有我和誠鉛道友緊急彌補,提前凝煉,借助太陰與府水應合,已經好了許多,隻是剩餘蘊養時間可能會有所變化。”
“這倒是無妨。”
李絳遷連連點頭,在大殿中踱了幾步,李曦明則擔憂道:
“重要的是,總算把這一劫渡過去了,你傷勢如何?足足拖了大半年,恐怕不好過了!”
提起這事,李闕宛卻有了笑容,道:
“多謝太叔公關心,歸根到底,我也不過中了慶濟方一掌而已,隻是他三神通,術法高明,我候神殊沒有護身神妙,就顯得尤為嚴重。”
“可我有【玄珩敕丹】!”
她笑道:
“雖然鬥法之時,此寶不在身上,可這大半年來,我都是時時刻刻捏著這靈寶的,那頂級的【服玄】神妙每一日都在運轉!”
“【玄槨絳水】本就是湖中滋養土木的府水,有變化之妙,養育之德,通過【服玄】神妙不斷滋養,相當於服下此水煉成丹藥的一分,這大半年來我的傷勢並非一日拖著一日,而是一天天細微地變好!”
於是抬起腕來,果然看到了那臂上如粉碎琉璃般的紋理已經好了很多,表麵光滑如新,隻是嫩白色的肌膚下有隱隱約約的破損光輝。
李曦明不曾想過還有這一茬,心中大動,連連點頭,有了喜色道:
“到底是靈寶…隻這一道神妙,便叫人有十足的羨慕了!”
李闕宛這兩句話說罷,聲音已經變得清亮起來,反手重新取出那玉瓶來,將這一枚角木大丹送回去,抿唇道:
“我已經用不著了,太叔公好好修養才是!”
李曦明知曉自己這幅狀態實在不好,搖了搖頭,先是看向李絳遷,道:
“絳遷…【行日帝煞】可有消息了?”
李絳遷眼中金色一凝,有了領悟,暗暗生喜,鄭重其事地道:
“這事情,晚輩始終放在心上,當時得了消息,立刻派人往稱水澤而去,有鍾前輩的關係在,並未受什阻攔!”
他話鋒一轉,語氣有了變化,聲音漸低,道:
“據回來的人說,稱水澤上確有響應,能采出那道氣來…興許是因為很早之前就受人發掘,破壞了陵墓,速度很慢,雖然采氣訣上說要五年,實際上卻還要更慢些…眼看至少要九到十年了。”
“十年!”
這可不是個小問題,如果是普通紫府還等得起,李周巍的修行速度極快,十年恐怕都夠他抬舉仙基兩次了!一次成就還好說,若是失敗的,時間更是成倍增長,李曦明立刻眉頭緊鎖,好在李絳遷立刻道:
“若是如此,決計來不及配合父親修行,於是孩兒還私下去打聽過,從紫煙門的汀蘭真人口中得知…江南還有三處王陵。”
李絳遷正色道:
“一處在西蜀,乃是曾經的蕭氏吳王陵,派人去看了,不但體量狹小不堪,還為他人所盜,根本也沒能采出什來…”
“而另一處…乃是曾經的越國帝王陵墓,在劍門之下。”
可眼前的青年明顯有些不滿,道:
“我假意派人前去收購靈物,實則試探了一二,雖說比吳王好,卻也沒有什大氣象,還有最後一處,在倚山城。”
李曦明微微一愣,青年道:
“楚帝!”
他似乎頗為關注,這些年在收集情報,對這些東西早有了解了,娓娓道來:
“倚山城立在一座荒山上,叫做令丘,本來是楚之帝陵所在,楚人常在此地祭祀,除了王都以外,便屬此地最為重要,當時養得遍地赤金,山中有玄離之精,後來大楚將亡,南火天府將之采掘一空,移動棺槨,都收到洞天頭去了。”
“可留下的這令丘山,卻比稱水澤好得多!”
寧楚雖然都為一方帝王,可寧國最鼎盛時也沒有楚國的一半大小,更別說大楚代際傳承,出了不止一位真君,反觀寧國,真正有份量的帝王,其實隻有立國之主天武而已。
李絳遷正色道:
“而倚山城是寧氏的底牌,家中又有長輩在那處身居高位,替我們處置首尾,隻要不出什意外,這兩年內此氣必成。”
李曦明早知他有法子,要是換個別人來,恐怕難有這快的處理速度,指不準還要落到自己頭上去問詢,大為省心,這才接過李闕宛手中的丹藥,兩指並作劍指,放在唇前,掐出一道小小的金焰。
【三候戍玄火】焰色金紅,頗為親昵的停在他指尖,靈火大多有靈性,李曦明得到此火也幾十年了,一路風雨走過來,算得上是一位大功臣,要說沒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心中低落,另一隻手翻出當年九邱的小缽,按著原樣的封好,道:
“既然你們都安置好了,我便放心服了這丹藥閉關,你妹妹不好前去日月同輝天地,你得了氣,送到你父親那去即可。”
李闕宛如今靈寶在神通中蘊養,雖然種種神妙已經可以拿來用了,李烏梢卻還沒有跟靈寶徹底融合,不方便帶入日月同輝天地,又不能離身,她遂不好踏足。
“是!”
兩人一同答了,李曦明便化光而去。
李闕宛心思細膩,雖然李曦明走得果決,她卻能看出他的不舍,捧著那一道玄缽,歎了口氣:
“這叫我受之不安了!”
李絳遷同樣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正色道:
“太叔公丟了這真火,煉丹便不趁手,正趁著這個時間,你我收拾靈物,想辦法替他弄一份擅長成丹的火焰來!”
他原本的計劃是用自己的【廣漠離焰】來變化靈火,可此戰告捷,卻意外地讓他改變了心意,沉聲道:
“我本以為此火不過爾爾,不曾想這化解宣土的功效還有幾分妙處,慶濟方羽而歸,後必再圖我湖上,保住此火,關鍵時刻大有用處。”
“既然如此,手中還真少有多餘的靈火轉換,隻有太叔公一道【紅雉衝離焰】…真要轉化,又是一筆開支!”
李闕宛若有所思地點頭,正要言語,卻突然見著一道流光飛躍而來,震動太虛,聲音蒼老滄桑:
“昭景道友可在,箕安應諾前來!”
此言一出,李闕宛麵色一變,與兄長對視一眼,驟然醒目:
“是了!還有這件事!”
這箕安不是別人,正是純一道好友,當年為了一份大離書與李家達成協議的老真人,自家允諾了他煉製丹藥,可是此事不趕巧,竟然正碰上了李曦明重傷,真火外送之時…
李絳遷神色微沉。
當年這位老真人千迢迢而求上門,這枚丹藥也占了很大的分量,雖然是客客氣氣,給足了麵子,如今李曦明閉關療傷幾年,恐怕要空費他時光。
望見李闕宛略顯憂慮的目光,李絳遷卻收了神色,眼中卻隱約有笑意,道:
“也不是壞事…這事情好壞,無非幾句話的功夫!交給我,你且療傷無妨。”
於是駕火而出,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現出身形,果然見得那紅衣真人站在陣前,滿是皺紋的麵上堆了笑容,道:
“昶離小友,好久不見!聽聞貴族打得慶濟方重傷而返,好生厲害。”
李絳遷麵有戚戚,歎道:
“前輩言重了…重傷而返,這話也就外麵傳傳,晚輩我可受不起…”
箕安沉吟片刻,有了一分不詳的預感,一同李絳遷落到梔景山上,這青年真人添了茶水,箕安斟酌道:
“我先時與貴族約定好,等著我得全了靈物,便來湖上找貴族,不知昭景…”
李絳遷低頭,輕聲一歎:
“太叔公為慶濟方所傷!”
箕安本有所預料,可真切聽了這消息,麵色卻同時為難了起來,並未多說,而是客客氣氣地道:
“不知傷勢如何?”
李絳遷幽幽地道:
“頗重。”
此言一出,箕安的麵色難看起來,這老人還未開口,聽著李絳遷正色道:
“前輩的事情,太叔公一直記著,他早早服下了一枚壓箱底的角木寶丹,前去閉關了!”
箕安情緒緩和了些許,李絳遷眉宇間卻陰沉下來,道:
“前輩來得很及時,即便前輩不來,我亦是要去純一道找前輩的。”
“嗯?”
箕安目光一沉,眼前的青年陰色道:
“前些日子,大漠上來了人,取走了太叔公最擅煉丹的那一道真火,叫他如同拔牙的老虎,有一身丹道修為,卻用不出來幾分。”
“什?!”
箕安沒想過有這樣莫名的事情,隻覺得一時啞然,眯眼道:
“天炔?”
“正是!”
李絳遷扼腕長歎,顯得神色幽然,箕安沉思良久,捧起茶來,卻又猶豫地放回桌麵上,道:
“昶離的意思是…”
李絳遷麵有忌憚之色,道:
“不知老真人…與金一道統…關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