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鉛。
離火洶洶,光輝如霧,這真人隱在太虛,心中琢磨:
‘此人也不是個簡單人物,隻是凡事由不得他,不得不順勢而為,全丹是好,卻也有壞處。
如若今日自家妹妹修的不是全丹,誠鉛的重要性絕對不同尋常,可李闕宛既成,李絳遷反而嫌誠鉛與她同一個道統,到時資糧一分,更顯得不美。
‘至於家中最關鍵的、太陰靈萃的事情,也不可能讓他插手。
不過哪怕作用小了一些,全丹的平日的用途比尋常道統多得多,李絳遷琢磨罷了,當即忖起來:
‘也算讓他給小妹分些別的憂慮,等著大陣將立了,找個借口把他喚過來待個三五月,以備西蜀動作。
李絳遷乘火到了稱昀門,便見得處處光輝奪目,仙門浩蕩,白氣如瀑,整片山嶺上籠罩著一股凜然的清氣,在五光十色中透出一片明亮。
“好場麵…稱水陵…恐怕是江淮中最安寧、最完整的地界了。”
這倒是個難得的妙事,這群海上來的魔修立了宗門,傳了道統,遇上了江南百年來的大震動,竟然是這群人底下的百姓最滋潤,比望月湖上還安寧些,李絳遷隻是隨意掃了兩眼,心中冷笑:
‘這常昀真人真是挑了個好位置,拳頭硬,背景深
他乘了火下去,下方的門人頃刻上來迎他,恭敬地領到陣頭,便見宮闕之中金霆滾滾,水浮火生,狂風席卷,顯出一黑衣男子!
此人容貌尋常,有幾分清秀,那雙眼睛色彩炯炯,神通勃發,身後背著那一柄鐵色崢崢的黑槍,雙拳一抱,道:
“見過殿下!”
此人正是稱昀的重恭真人——鍾謙!
自雷宮隕滅,天下三雷修士漸漸銷聲匿跡,李清虹當年修一道雷霆,想找個低品級的術法都找不到,三雷的神通更是少之又少,一個兩個還都是旁門左道,這倒是李絳遷頭一次見到元雷修士,細細一品:
‘雷霆柔而不烈,變化不定,有去金承土之妙——這便是全丹修士最怕的元磁……’
李絳遷看見了他這一眼,心中便怦然震動,竟然有一股隱約悸動衝上心,體內的那道籙氣微微震動,不斷響應。
【貪罟玄離】!
他一道籙氣有捕風捉影、管束命格之效,卻還是首次這樣不斷提示,幾乎明擺著告訴他,眼前之人性命極重,不是常人。
與之對應的是,眼前之人剛才從修行之中破出,未及收斂,赫然神通初俱,氣息圓滿,明顯是氣焰未收,成就第二神通了!
‘真是個修行【服氣養性道】的好苗子…’
李氏與鍾謙是有一段情誼的,鍾謙在洞天之中還幫過自家長輩,後來成就,李氏給他的禮也尤為重些,李絳遷隻讚道:
“前輩好厲害!”
鍾謙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麵上的神色很是客氣,答道:
“殿下千金之軀,萬萬不可自謙,以同輩相論即可…再者,我問神通耗盡年歲,哪比得上殿下?如今這第二神通…已經壞過一道仙基了。”
他不說還好,如此一說,李絳遷更是高看他一眼。
‘好快的修行速度。
要知道鍾謙突破紫府之時,大宋將立未立,至今不過二十八年,鍾謙已經將第一神通圓滿,求第二神通失敗過一次,眼下又成了一道仙基並抬舉成功,滿打滿算不到三十年便成第二神通!
李家人有籙丹籙氣體會不深,李周巍、李曦明皆稱得上神速,可實際上初晉紫府,打磨圓滿神通的時間並不少,司馬元禮早鍾謙六七年成就,用資奢侈至極,連續用了好幾樣靈物煉丹,至今也不過停留在一神通…
‘他也是一介英才了…’
鍾謙固然是明陽所成,可明陽帶出的人才沒有百來個也有八十個了,福禍自招,李家接觸過的就不少,高者如屠龍,前途無量,可這低的也多著,不說那位暴死湖上、使許柳二姓從此高處絕跡的許某,李絳遷方才經過的【過嶺峰】,那獻珧真人…不也是明陽所致?
他正色道:
“鍾道友實在了得。”
鍾謙搖頭,他剛才說的話卻不是在暗暗顯擺,是真覺得不足以為奇,歎道:
“望月湖諸位真人,哪個不比我厲害?”
言罷領他入閣,笑道:
“不知殿下今日前來…”
李絳遷報以一笑,答道:
“是來換取靈資的。”
畢竟是自家的老熟人,不多客氣,取出名錄,一一展示給鍾謙看,這黑衣真人讀罷了,麵上沒有明顯的情緒,先問道:
“殿下手還差幾樣。”
李絳遷微微一愣,突然有了領悟:
‘看走眼了,這一位才是身家豐厚的!’
於是正色道:
“還差四樣…道友要是能為我家尋到,必不虧待!”
鍾謙笑起來,那雙眉眼顯得生機勃勃,倒了茶,答道:
“鍾某亦是有所求的,本該來找殿下,隻是我做事苛求,仙基差了這一分未圓滿便不爽利,一直拖到今日。”
李絳遷接過茶來,聽著這位重恭真人道:
“赫連無疆有一把【萬煞貫金刀】,應當還在貴族手中罷。”
李絳遷當即領會,笑道:
“不錯…這是把好寶貝。”
赫連家貴重的東西其實在赫連兀猛身上,赫連無疆手頭的三件靈器,最有價值的就是【萬煞貫金刀】,也是唯一一道有資格讓李家人留下來用用的,李絳遷豈能不知!
‘司徒霍慢了一步這東西要教他人換去了!’
果然,鍾謙正色道:
“殿下有所不知,我踏入紫府的這一道神通名為主煞儀,脫胎於煞中,乃是最適合突破紫府的元雷神通,當年神通未成,沒有半點元磁,隻有滾滾魔煞,如今脫胎換骨,卻仍有主煞之能。”
“當今之世,元雷難尋,這一道煞金合一的寶物,也是極為趁手。”
李絳遷這才點點頭,鍾謙繼續道:
“這第二…”
他起身,帶著些請求之意,道:
“還望…能取貴族的【道煞玄名劍】一用。”
他口中的【道煞玄名劍】正是赫連無疆所遺留,李絳遷品出他的意思來,抿茶沉神,道:
“道友有所不知,這劍已經被我家尋了人重鑄,如果道友要的是那一份玄名道煞,那是要等些日子的。”
其實算算日子,【玄名道煞】
也即將到手了,李絳遷考慮陣法時也考慮過此物,隻是他早就聽說此物貴重,眼見著立馬有人上門換,立刻留了心,不問清用途,不願草率答應。
可他的借口渾然天成,讓鍾謙點頭道:
“那倒是不急。”
兩人把話題轉回來,又落在這靈資上,鍾謙正色道:
“四樣靈資,換不得如此寶刀,我卻早早聽說一樁事,不知殿下可有興趣。”
“哦?”
李絳遷抿茶,見著對方感慨道:
“當年南北戰事,太陽失輝,洛下、鹹湖屢遭大敗神通隕落,寶物丟失,有一柄術劍,叫做【大合奎銅劍】、一道玄索,叫做【八鬼麵疆】,都落在北修手頭…”
“其中的【大合奎銅劍】,被北修燭魁得去,【八鬼麵疆】被戚覽堰轉贈給了韓家的上鶇真人。”
鍾謙頓了頓,道:
“我有位舊友,乃是上鶇真人的弟子,可以替我去把【八鬼麵疆】換回來。”
此言一出,李絳遷放了杯,笑道:
“【衝陽轄星寶盤】?”
“正是!”
【衝陽轄星寶盤】在這場鹹湖大戰中大放光彩,自己父親毫不掩飾喜愛之色,南北的修士也重新認識了這個在寧國時期就有名氣,卻一直被視為禮器的寶盤…說句不客氣的,李家對此誌在必得!
可偏偏【衝陽轄星寶盤】也是大鵂葵觀壓箱底的好寶物,價值貴重不說,有些東西交出去,是很難麵對先人的兩家之間關係很好,李家有心換取,私底下也在暗自頭疼——李氏一提,大鵂葵觀應當會換,可折了多少情誼與體麵,自然就是另一回事了。
鍾謙顯然是有備而來,這【八鬼麵疆】正是他準備來和李家交換的籌碼。
‘此物雖然價值不如【衝陽轄星寶盤】,卻是奎祈真人的遺物,也隻有這東西,能夠讓林氏覺得吃點虧也不後悔!可謂是將人情與體麵通通給足了!
李絳遷倒覺得有意思了:
‘常昀…就是他的手筆了,先祖曾經懷疑他與金羽相關…如今看來,這長袖善舞的手段,還真是一股金羽氣!
可立刻有新的問題隨之而來,李絳遷微微一頓,笑道:
“可【八鬼麵疆】、【萬煞貫金刀】、【衝陽轄星寶盤】,不能相互比較罷!”
【八鬼麵疆】雖然是奎祈真人自己煉製,卻是勝過【萬煞貫金刀】的,恐怕能追上自家那朵牝水蓮花,而【衝陽轄星寶盤】在李周巍手上的效用直追靈寶,恐怕能比鵂葵祖傳之物【大合奎銅劍】!
如果李氏要向林氏換取【衝陽轄星寶盤】,用【大合奎銅劍】才是等價,鍾謙要用【八鬼麵疆】來換【萬煞貫金刀】,自家反而要倒貼他靈資才對。
而李絳遷卻想到了更深一層的東西:
‘鵂葵手還有【不傷石】,聽聞是全丹一道的至寶,如若能把【大合奎銅劍】取來,再許之以厚禮,豈不是能為妹妹尋來靈寶?’
於是問道:
“不如問一問【大合奎銅劍】的下落?”
鍾謙麵色微變,答道:
“在燭魁真人手,他…視若珍寶…不比【八鬼麵疆】,此劍到了某些修士手,當真是有堪比靈寶般的用途,這種東西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幾乎是換不走的。”
李絳遷暗自點頭,自家手中的東西不少,靈寶級別的除非殘缺不全,否則都不會起換物的心思,惋惜歎氣,心梳理明白了,道:
“鵂葵與我李氏交往甚密,我家自然不會錯過,【萬煞貫金刀】我拿在手,等道友拿到了【八鬼麵疆】,我們再細談,四樣靈資我先不急著用…到時候缺的幾種哪樣,會上門問一問,還請真人留心。”
鍾謙道:
“我若是閉關,會把靈資留在宗門內。”
這已經是很明顯的偏心了,鍾謙甚至不甚在乎要換什,能幫到李氏,便是成一份情誼,叫李絳遷讚道:
“道友有心,這情昶離承下了!”
他可沒有忘記誠鉛那頭還在替他收集靈物,陣基未成,這七樣靈物還可以稍等,不至於多欠人情,隻是有了鍾謙保底,剩下四樣,再怎樣都不至於集不齊。
這件事情辦妥,讓他心中放下一塊大石,暗讚道:
‘先輩留過人情,幫過別人家,這辦起事來就是妥當!’
這短短的接觸間,李絳遷已經將這位真人的性情摸了個十有八九,細細聊了片刻,抬起手來,問道:
“不知常昀前輩…”
鍾謙笑道:
“他外出訪友去了。”
對方語焉不詳,李絳遷也並不多說,當即起身離席,深深一禮,叫鍾謙嚇了一跳,連忙避開,道:
“這是做什!”
李絳遷眼神中滿是沉重,目光灼灼,道:
“有一事…請道友出手相助!”
鍾謙愣愣地看了他一眼,這位魏王的長子低聲道:
“我父親重傷閉關,多年未出,重病纏身,種種丹藥資糧如同杯水車薪…而西蜀兵鋒正盛,隻恐…將圖湖洲!”
鍾謙的目光中浮現出沉吟之色,道:
“西蜀若進兵,宋廷必有響應!”
李絳遷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答道:
“隻恐江淮提防北修,不好來援。”
他的話到了此處,鍾謙已有領悟之色,問道:
“我聽聞西蜀蠢蠢欲動,有攻趙之意,折回來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情,恐怕要三五年…”
他目光有了一分驚異,道:
“我聽聞貴族拜訪四方,尋藥療傷,不曾想麵對這戊土之劫亦如此麻煩…足足能困魏王三五年!”
領會到這一點,這青年的神色明顯不同了,瞳孔中閃爍的雷光躍動起來,將眼前的人托起,沉思片刻,道:
“若是西邊起戰事,師尊在門內,我一定請他過來,如若他不在,哪怕隻有鍾某一個,亦來湖上相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