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夫君的劍
靈州南部,桃穀郡郡城府宅。
隨著一縷清風送來,從北方飄來的血腥味開始百年的忽濃忽淡。
此時的院落之中,無數身穿丹袍的的丹師正在掌教真人及各位長老的帶領下,不斷運轉著周身的丹氣,向著四下鋪開。
天書院四位殿主,靈劍山六位上五境圓滿,以及其他一些長老們紛紛服下丹藥,正藉助這丹光的療效不斷地為自己進行著調息療愈。
自遺族前來奪器開始,近在眼前的滅頂之災迫使著人族真的團結到了一起,瘋狂抵禦著遺族的征討。
但實力的差距還是讓他們在交鋒的一瞬間便損失慘重,若不是聖器守護,恐怕他們早就已經成為了遺族的血食。
可聖器之威能夠壓得住遺族的至高戰力,卻無法護佑每一個人族,也眷顧不到每一個角落。
於是他們直接放棄靈州北部的兩個大郡,跨越千,退到了桃穀平原,開始藉助東陵山脈的地勢作戰。
同時,西部戰線的山海閣陳氏仙族及雍州世家向東南拉回陣線,問道宗攜禹州世家向西南防守住日落山脈。
昨日,桃穀平原一役剛剛落幕,人族第一次拉回了自身的頹勢,抵禦住了遺族的進攻。
但他們清楚,遺族天性嗜血,足稱得上是不死不休,下一次的進攻也許轉瞬即至,所以他們才要盡快療愈調息。
顏書亦也在這座郡城宅邸之中,與尤映秋坐在一起,被元辰與元采薇的丹光所籠罩著。
「姐姐感覺怎樣?」
元采薇睜著水潤的眸子,看向漸漸睜眼的顏書亦。
小鑒主感受了一下靈氣的流動後點了點頭:「好多了,靈元的刺痛沒有那嚴重了。」
「待你靈元穩定下來,再服一顆阿弟昨日煉製的虹氣丹,應該就可以恢複如初了。」
「元辰倒是成熟了不少,現在也能當大用了?」
元辰聽後忍不住縮了縮腦袋:「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我了,為何鑒主阿姐還老是笑我,現在大劫臨頭,我能做的隻有這些,自然更需努力一些。」
正在兩人對話的同時,元采薇忽然伸手拿出一隻包袱放到了麵前。
見到她的這個動作,顏書亦稍稍回神,漂亮的眼眸流露出一絲疑問。
「西部前線傳訊,有大批傷患已沒有了自行煉化丹藥的能力,我要帶著幾位師兄師姐去走一趟,還請姐姐應允。」元采薇輕聲開口。
顏書亦收斂了臉上的微笑:「前線會很危險的。」
「我不怕,其實我和阿弟一樣,以前總是埋頭煉丹卻不知那些丹藥到底給了誰用,造成了什效果,如今我反倒覺得自己比以前有用了。」
顏書亦聽後看了她一眼:「要照顧好自己。」
元采薇眼眸閃動著,輕輕點了點頭。
隨後她就給顏書亦服下了虹氣丹,為其催化了藥力,便和一群師兄弟背上行囊,出了桃穀郡府宅的大門。
門前的駕車的馬夫已經等待許久,見狀從車上拿下腳蹬,而後伸手去接元采薇的包袱,不曾想卻被元采薇轉身躲過。
「多謝了,我來就好。」
元采薇謝過了馬夫,隨後踩著腳蹬進入了馬車。
待到坐穩之後,馬車開始緩緩開動,車輪轆轆聲便隔著門簾傳來。
此時的丹宗之女小心翼翼地將包袱打開,取出其中的一塊寫著「亡夫季憂」
的牌位輕輕撫摸著,嘴角微微抿起。
時隔許久,她已經不會一見到就哭了,但心底的空洞卻始終都修補不好。
她不許人碰的不是行囊,而是她內心所裝著的傷痛。
而就在接丹師前往西部的馬車從府前道離開的時候,掌事殿秦榮手持一封信箋匆匆而來,撩袍入門,匆匆路過正在調息的眾人,走向了尤映秋。
「掌教,妖族皇子來信!」
桃穀府宅中已經有不少人結束了療愈,見到他匆匆的身影之後不禁抬起了眼眸。
他們前幾日就聽說了人族與妖族聯盟的事情,雖說兩族先前矛盾頗深,但如今這個狀況,多個盟友總比單打獨鬥要好的多,所以倒是沒人提出過異議。
尤映秋此時從入定療愈的過程中緩緩睜眼,看向秦榮後開口:「信上怎說?」
「信上說他們已經從青州救出了族人,正在歸來的路上,還有一同逃回的人族千人,會從涼州方向入境。」
「那他們此行可還順利?」
秦榮聞聲搖了搖頭:「不算順利,根據那位妖皇子所說,他們在遺族的工事中發現了正在建造的祭壇。」
聽到這句話,院中的眾人不禁凝住了眼眸。
「看來師妹所見到的天機是對的,遺族聖皇果然要再次煉化天道。」左丘陽不禁沉聲開口。
秦榮點了點頭:「不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誤判了那的守衛程度,遇到了三十個上五境圓滿戰力的遺族將臣。」
「三十個?!」
「不錯。」
玄劍峰峰主顏景祥聞聲眯起眼睛:「前幾日的戰場上已經出現過十多個,如今竟又有三十個,我人族仙宗加起來再翻一倍怕是也達不到這個數目。」
尤映秋凝住了眼眸:「然後呢。」
「後麵倒是有驚無險,他們雖然被追殺,但幸好妖帝及時駕臨,將那三十位遺族將臣攔下,另外————還有一個人。
「一個人?」
秦榮點了點頭:「信中說他們遇到了一個藏身大荒林的人族,在他們被追殺的時候出劍,幫他們抵擋了一個時辰。」
尤映秋思索許久後開口:「什樣的人族?」
「說是長相普通的人族,根據描述來看,應該是鞏家人所遇到的那個。」
話音落下,眾人微微一怔,而後下意識地就看向了靈劍山小鑒主。
而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則是因為鞏家從青州逃回的時候曾帶回過那人族的消息,當時有很多人胡說八道,說那人是季憂死而複生。
從那人聯想到季憂,自然便會讓人聯想到為季憂育有一女的靈劍山小鑒主。
此時,顏書亦睫毛微顫,但並未做太多的反應。
她已經被騙了一次了,自然不會被騙第二次,因為那種滋味當真會讓她無比難受。
「有些人當真是幸運無比,活著的時候花言巧語得了不少利,災禍來臨前卻又早早死去剛好逃過一劫,也不知是不是算好的,但死了就是死了,能有何例外。」
玄劍峰主顏景祥皺著眉,眼底陰冷地看向的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到了女兒的身上。
顏書亦也輕輕轉眸,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自小便被關在山中悟道的靈劍山小鑒主與家人向來不親,生了女兒後這種隔閡便更是加劇了不少。
顏景祥想不通女兒選擇,更不理解她為何要留下腹中的女兒,當初還曾氣急敗壞說過,你一定會後悔的。
這大概就是為人父母的心態,總覺得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什的。
尤其是太吾七年的秋日之後,他就更覺得自己是對的。
至於顏書亦,沒了小小天書院弟子的她冷酷了許多,由始至終也不曾與他們說過什。
不過在這短暫的插曲之後,眾人的注意很快便被那人本身轉移了。
「先前的鞏家人曾說,此人斬殺了一名無疆境的遺族,現在妖族又說他攔下了上五境圓滿級別的將臣,這人到底是何修為?」
「是啊,莫不是短短十幾日,他就接連破境?這該是何等的天才?」
「這不是天才,更像是胡扯。」
宅院西側,天劍峰峰主顏重捋著長須輕吐一言。
聞聽此言,眾人不禁回眸看向了他:「顏掌教的意思是說,妖族說謊?」
「十日,從無疆到能戰上五境圓滿,這種事,怕是我人族初代先賢都難以做到,哪有半分可信?這雪域妖族當初想盡辦法試圖竊取我族氣運,如今雖因形勢所迫而與我人族同盟,但我們也不可輕易就放鬆了警惕才是。」
「這,倒是有些道理————」
顏重的話確實有道理,而道理的根源就在於此事太離譜了。
他們都是修行者,對於修行究竟是怎樣的過程無比了解,怎可能相信有人的境界能夠提升的如此之快。
再加上他們與妖族之間的矛盾,這種說法自然是叫人信服的。
不過就在他們議論紛紛的時候,門外又有一道身影匆匆而來。
掌事院另一位掌事計敬堯撩袍入院:「中州的幾個世家子弟,還有我掌事院的兩名弟子從遺族手中逃出來了。」
「逃出來了?」
「對,據說他們是要被押送到青州修建祭壇,途徑定日城的時候找到了時機,一路逃亡到了此地。」
「遺族的看守莫非如同虛設?」
「不是,據他們所說,他們之所以能尋到空檔,是因為當時城中的遺族守衛都去了玉衡山脈搜捕一個人族,最後被那人族全給殺了。
「???」
人族好不容易成功抵禦了遺族的入侵,南方三州那股絕望的氣氛瞬間減輕了不少。
此時,從幽州逃來的邱寒月盛惜玉等人了城,與家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鞏家回來的時候,關於有人族在黑夜中悟道的事情就傳的極廣了,而這次又出現了同樣的事,更是掀起了一陣議論。
而隨著妖族傳訊的內容逐漸被流傳開來,更讓人好奇那位天驕究竟是誰,或者說他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
不錯,即便是多次聽到,人族當中也是有許多人不信的,覺得他們要是極度驚恐之中產生了幻覺,要就是有人因不為人知的目地在胡扯。
不過這樣議論轉瞬之間就戛然而止了,因為人族剛剛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東陵城頭古老的號角驟然長鳴。
那蒼涼而急促的聲音如同一支破空的利箭,悍然撕碎了這片土地上短暫而珍貴的平靜。
北部陣線的修仙者聽到這聲號角聲,立刻飛上了城牆,就見桃穀平原的盡頭,無盡的煞氣再度翻湧,如一道接天連地的墨色巨浪,朝著東陵城的方向瘋狂席卷。
煞氣奔湧之中,數以萬計的遺族戰士瞪著猩紅的眼眸,伴隨著震懾天地的轟鳴,瘋狂地殺向了如同臥龍盤踞大地的東嶺山脈「遺族來犯了!」
「這些嗜血的惡魔,果然是不死不休!」
收到號角預警的那,東陵城上空已被無數衝天而起的人族修士映照得流光溢彩。
奔湧的靈氣在他們之間匯聚,化作一道橫貫天穹的銀藍色長河,沛然莫禦的力量在雲層間奔流轟鳴。
無數靈劍山弟子騰空出劍,劍吟淩霄之際,漫天的鋒利的劍氣就像是傾盆落雨,隨後又化作一條綿延百的劍氣長城,朝著那撲殺而來的遺族轟然殺下。
天書院門人自然是當仁不讓,風雷火電的術法交織成一片絢爛的大網,同時有金光四射的印術如同山月般追隨而去。
當兩股洪流在高天之上轟然相撞的瞬間,爆發的氣浪瞬間撕裂百方圓百的地皮,漫天塵土與破碎的術法混合成混沌的漩渦一瞬間就淹沒了整個戰場。
轟!!!!
鋒銳的劍意如磨盤般絞殺著前沿的遺族,風暴中心瞬間綻開無數血霧,將天空染成淒厲的緋紅。
然而這壓製僅僅維持了瞬息,那些處於後方的遺族戰士就猛然聚起了滿身罡氣,如同從天墜下的隕石,悍然撞向那道橫亙天地的劍氣長城!
不是金鐵交鳴,而是實打實的野蠻衝撞,那漫天的劍雨瞬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隨後被轟一聲撞碎成漫天亂舞的氣流。
同時,天書院那以術法交織的大網在殺掉那些前排衝鋒的遺族戰士之後也忽然被一道紫黑色的雷電轟然劈碎。
空氣的爆鳴聲中,處於陣前的何靈秀石君昊柴澤,及數十位內院弟子皆被那氣浪衝出十,與那些劍氣被撞碎的靈劍山弟子一同墜落到了城前。
而就在他們即將被那些手握雷光之術殺來的遺族迎麵殺來之際,東陵城出現了幾十到強大的氣息。
遠天之上,已經療愈結束的諸位仙宗長老殺到。
仍舊是劍氣如虹,術法交織,這些更加強大的戰力就如同一堵寬厚的城牆,將那企圖殺破山崗的遺族大軍狼狠攔在了山前。
此時,一道青袍身影出現在了城牆之上,右手持劍朝前斬出。
幾乎在他劍式剛起的同時,整個東陵山脈都開始震動了起來,緊接著,一道宛若大江奔流的磅劍罡已撕裂長空,狼狠殺穿了那些在陣前衝鋒的戰士。
就像是一道墨色長河很硬生生撕開了一樣,劍氣展開的巨大溝壑之中,死於劍氣之下的遺族鋪滿了整個平原。
「是齊長老來了————」
「齊長老!」
此刻,靈劍山弟子高呼聲不斷。
而在這一聲高呼之中,齊正陽在城牆之上猛然踏步,整個人就如同離弦之劍轟然殺去。
隨他而一同而去的,則是如同連綿山脈一樣的恢弘劍氣。
自千年世家聯手行禍的事情失敗之後,齊正陽也算是終於親眼見到了害死兒子的仇人歸西,此後劍道境界再次大增。
與其他上五境圓滿不同的是,他本就是以純粹劍意入道,攻伐之力冠絕同儕,此刻劍氣更添幾分決絕與浩蕩。
見此一幕,眾人的心胸再次被萬千豪情灌滿,甚至就連何靈秀石君昊柴澤等天書院弟子也是踏地而起,再一次狠狠殺向了那些遺族。
就在遺族被首次殺退之後,高天之上,一股強烈的氣息奔流而來。
那是一雙大手,一雙巨大的手。
那隻巨大的手直接將滾滾夜色一角撕下,攜著亙古洪荒的氣息轟然壓落!
轟!!!!
齊正陽以本命靈劍術所凝聚的伴身劍氣忽然間就被狠狠拍碎,漫天散開的劍氣瞬間將對麵的一座矮山轟碎。
見此一幕,滿臉驚駭的眾人不禁仰頭看去,便見兩道身影於黑夜之中凸顯。
遺族二皇子,寂晅,以及他的王臣黯蝕。
當初在靈州一品城的時候,這兩人便是忽然出現,攜大軍殺來,所以這些守城的人族對他並不陌生。
那一次有聖器之威在,他們嚐試許久都無法奪器,此刻又再一次卷土重來。
倏然之間,那位二皇子再次抬手,毀天滅地的殺意再次朝著下方轟然壓來,殺向了齊正陽,殺向了天書院弟子,殺向了靈劍山門人。
不過就在這落掌的瞬間,一道仙光在嗡鳴中洞穿黑夜,狠狠將其殺了一個趔趄。
寂晅的眼眶瞬間猛顫,抬頭看向了東嶺山脈。
在那山崗的上空,一抹紅裙手持靈光迸濺的寶鑒而來,冷漠地看著他,和上次的場景近乎一模一樣。
而隨著這抹紅裙飄飛的身影出現,另一個手舉書卷的女子也在呼嘯間到場。
「又是你們,這是我們交戰的第二次,雖然你們可以擋得住本座,但你們人族的傷亡卻遠超我遺族,為什不把聖器交出來,給你們的族人留一條活路?」
寂晅看著眼前的兩人,眼中猩紅閃動。
他說的的確是真話,雖然有聖器的庇佑,人族仍有一戰之力。
但是每一次交戰,人族的傷亡都是遠超遺族,這樣的堅持看上去根本就沒有意義。
顏書亦並未理會他,而是轉頭看向了尤映秋:「這次,不需要再幫誰把時間拖長了?」
尤映秋搖搖頭,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困惑,不明白她這說是何意。
下一瞬,靈劍山小鑒主的背後忽然展開一道巨大的月輪,本命靈劍術恢弘升起,卻並未斬出,反而與靈鑒的仙光猛然纏繞在了一起。
轟一聲!!!
帶著天威的滔天劍斬落下,寂晅被猛然劈飛了出去,胸口開裂出一道傷口。
見此一幕,尤映秋微微睜大了眼睛,而寂晅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絲不同以往的警惕。
在七大聖器之中靈鑒和天書是最不適合殺伐的,因為它們本就不算是武器。
但若是以劍意持聖器,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她小小年紀就被靈鑒擇主,做了她不想做的靈劍山小鑒主,沒人能真正明白她的壓力有多大,也就沒人知道她究竟做過多少嚐試。
下一瞬,鏡影流轉,劍光再臨!
顏書亦的第二次撲殺比第一次更為酷烈,也更為沉靜。
有了前車之鑒的寂晅瞬間警惕,渾身罡氣迸發之間,手握的一角黑夜轟然迎上。
轟隆的爆鳴如同蒼穹傾塌一般,滾滾的黑夜直接被轟散了一塊。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小鑒主的左手已自然而然地向下。
那個地方本該是空的,不存在什,可隨著她輕輕攥手,一道長劍卻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雪亮的劍光就如同銀河倒掛,轟然斬下,帶著滾滾天威,仿佛要切開四海八荒一般。
緊接著,是第三劍,第四劍————劍勢綿延千,殺穿黑夜。
而在那狂暴的氣浪之中,尤映秋也好,底下的靈劍山門人也好,天書院弟子也好,看著她周身無數靈劍環繞升騰,恍惚間像是看到了某個人一樣。
原來是這樣,所有人都以為你不在乎了,聽到傳聞也無動於衷,但她還是學了自己夫君的劍,練得無比熟練。
嗡!!!!!
靈鑒猛然鳴顫之中,恢弘的仙光被劍意托舉,無數伴身靈劍此刻如同一片星河,攥盡了聖威,狠狠殺下。
與此同時,無數修仙者猛然回神,隨後騰空而起,再次殺向了那些滾滾如夜的遺族。
劍氣,術法,無數攜帶殺意的攻伐手段撞出一片山城同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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