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頭再高一些,柴澤、蕭含雁也先後走出了房門,見到他們都聚集於茶桌前,於是便走了上來。
落座之際,他們全都注意到了季憂紅腫的嘴角,以及那距離詭異的座位。
隨後而來的王高岑、穀澤濤都是這樣,仿佛覺得孤零零坐在角落,雙手擺在腿上的季憂是個不錯的景觀。
喝茶,閑談。
夏日的中興郡還是有點悶熱的,不過這先賢園著實是大家手筆,即便植被茂盛,也有穿堂風不斷在院中送爽。
靈劍山小鑒主還在不時地從窗前閃過,看的後續到來的幾人一陣驚愕。
不過沒驚愕太久,一抹強橫的劍氣就忽然從西院升騰而起,瞬間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小樓的下方。
此刻,自在殿親傳何靈秀臉色忽然凝重,目光瞬間變得有些鋒利。
那是個正在練劍的身影,細瘦而高挑,穿一件靈劍山劍袍,劍氣淩霄。
見到這個身影,柴澤等三位融道境張了張嘴,瞬間覺得何靈秀的反應不奇怪了,但那些出身長老閣的子弟,王高岑、餘詩柳和穀澤濤
則並不知曉,忍不住麵露疑惑。
“柴師兄,那人是誰?”
柴澤看了一眼何靈秀: “不該問的不要多問。”
何靈秀此時回過神,看向問問題的王高岑: “沒什不能說的,那個人就是靈劍山玄劍峰親傳顏書菁。”
聽到這句話,那些通玄境瞬間明白柴澤為何剛才不說了。
天書院問道靈劍山,這是很多弟子都不願意提起的事情,因為他們打了兩場,結果兩場皆敗,輸的慘不忍睹。
其中何靈秀所敗給的,就是這個玄劍峰親傳顏書菁。
這種不光彩的事情,尤其是正主在場的時候,怎好說出來。
季憂聽著眾人的討論也忍不住的抬頭,也看向了樹叢之後若隱若現的顏書菁。
他和顏書亦是堂姐妹,不過兩人之間雖近,但卻不親。
因為自己那位便宜老丈人,也就是玄劍峰峰主顏景祥的修行天賦並不高,比他弟弟顏景瑞要差上許多。
玄劍峰的峰主之位本應該是顏景瑞的,但後來因為靈鑒自動擇主了顏書亦,父憑女貴,
所以這峰主之位就落在了顏景祥的頭上。
這種事在青雲天下並不稀奇,和借助姻親提高世家地位幾乎一樣。
季憂當年在天劍峰的劍林與她有過一麵之緣,但從未有過交集,不過從對方的劍道之中, 自己察覺到了一種熟悉。
【小重山上柳色新】
【歸去來間思無邪】
何靈秀此時將茶杯放下,看著顏書菁的身影開口: “其實我本就知道她要來參加今年的天道會,除了先賢聖地的名額之外,我此番前來也是為了向她一雪前恥。”
顏書菁是融道境的修仙,五感十分通達,大概是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此刻忽然回眸。
在看清他們之後,顏書菁的目光落在了季憂的身上,稍稍遲疑了一下,她忽然抬手,朝著季憂的位置輕輕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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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這一幕,眾人愣了許久,隨後轉頭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季憂。
他剛才在窗前的人影閃動之時挪了好幾次的石凳,都快挪到屋子後麵去了,距離他們有點遠,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周圍沒有旁人。
所以他們很輕易地就能判斷出顏書菁的拱手,其實是給季憂的。
季憂也是微微一愣,但大概是猜到了她此番動作的意,於是起身禮貌回禮,隨後便見到顏書菁收劍轉身,邁步進了宅屋,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此時的日頭已經不早了,季憂拍了拍剛才搬石凳所沾上的泥土,決定回屋修道。
看著他進入到宅屋,在座的七人忍不住相互對視了一眼。
“季師弟,早上好像出去了。”
何靈秀看了石君昊一眼: “你怎知道?”
石君昊放下茶杯: “我昨晚被蚊蟲叮咬,一夜都未曾睡好,不過重點在於,我之前一直覺得季憂在靈劍山偷學劍道的事情,有些古怪,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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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君昊放下茶杯: “你們有沒有想過,那許久沒有人破過的劍林,是不是真那容易就被他三天就闖過了?”
蕭含雁聞聲抬頭: “你的意思是說,那劍林並非是他所破?”
石君昊搖了搖頭: “劍林定然是他破的,不然靈劍山的臉色怎會如此難看,我隻是覺得那劍道並未是他悟出來的,如今看來還真有這般可能。”
何靈秀聽後張了張嘴: “你的意思是說,
有人手把手地傳道給他?才能讓他這快掌握劍林之中的劍道?”
石君昊點了點頭: “看來這顏書菁,和他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這……沒理由的。”
“誰能說清男女之事呢?我們這位季師弟,可有滿九州都是未婚妻的稱號,若我所料不錯,季師弟早上便是與其私會去了,蕭師妹你還記不記得,靈劍山那個長老對他的態度有多奇怪?”
蕭含雁思索良久之後微微抬頭: “你是在說顏川?”
何靈秀轉頭看著他們: “誰是顏川?”
蕭含雁聞聲開口: “我們被派遣出行雪域之時,靈劍山有一位無疆境長老,名叫顏川,他曾對季憂出手相護,現在看來應該是被人拜托了。”
石君昊將話接過來: “而有資格拜托一位無疆境長老的,必然不會是普通弟子,再看那顏書菁,你們細品。”
“誒,你還別說,我是真覺得從靈劍山到來之後,季憂的眼神就一直在西院上粘著。”
“有?”
“從昨晚就是,我看到過好幾回。”
天書院一群參賽弟子此刻圍坐破案,感覺
像是有什明亮的線正在不斷地清晰。
尤其石君昊,越發覺得自己的推理能力沒問題。
昨天剛剛抵達的時候,季憂莫名其妙地來到了他的房間,說些不著四六的話,絕對在這個過程之中打壞了他的蚊爐!
而他之所以這樣做,是想要擾亂他的修行,怕顏書菁敗在我的手中!
餘詩柳也忍不住喃喃一聲,心說若真是如此,那季憂的天賦也並非真的如傳聞之中那般可怕,反而有些投機取巧的意思了。
而且,他好像被打了。
回來的時候,嘴角都是腫的。
目前所有境界高深的修行者都在先賢園,中興郡城內沒什厲害的人物,頂多也就是融道境,都說他肉體強悍可肉搏蠻族,原來就是這般強度?
餘詩柳轉頭,和穀澤濤、王高岑對視了一眼。
天道會的分賽不會出現同門比鬥的情況,但決賽就不一樣了。
季憂的盛名一直給他們造成著很強的壓力,總讓他們有種弱三分的感覺。
可若是大家的資質差不多,那他們之間的實力未必真的會差很多。
吳鎮和劉啟辰那兩人在他們眼也不是什厲害角色,換他們來,也隻是會稍微費些時間而已。
幾人相互交流著,忽然多了一些信心,便覺得季憂沒有那神秘而可怕了。
“他那嘴角,好像是被打了。”
“他仇敵很多,被打也不奇怪。”
“我還真以為他天下無敵呢………………”
王高岑起身與他們作別: “我要回去修行了,天道會必要為我天書院奪得榜首!”
穀澤濤此時也忽然多了些心氣兒: “各位,我也去了!”
何靈秀望著兩人先後離去,忍不住輕笑搖頭。
隨後幾人便聊起了關於聚仙會的事情,以及會上要一起拜訪的人。
何靈秀還安排了邱寒月,也就是那位邱家小姐,想看看能不能趁著聚仙會讓他們二人見個麵。
石君昊的推理確實是嚴謹可信的,但她覺得以此就看輕季憂,這些出身長老閣的年輕弟子還是太過天真了。
哪怕顏書菁真的是他的未婚妻之一,為兒女私情私自傳授宗門劍道,可靈劍山的劍道是誰想學就學的?
就算沒有這般高看,季憂的悟性與天賦,也絕對是上乘的。
長老閣的這些子弟覺得但凡知道季憂沒那厲害,就判斷他沒那強,實在有些輕率了。
不過現在有個問題,讓何靈秀有些頭疼。
因為若顏書菁真的是季憂的未婚妻,那她是有資格和元采薇爭奪正妻之位的,那這件事就有些複雜了。
元采薇那性子,在季憂麵前乖巧的像隻兔子,可這顏書菁就不一定了。
所以關於這件事,何靈秀覺得還是應該找人問清楚才是,也許不是未婚妻,隻是顏書菁欣賞他的劍道天賦,亦師亦友罷了。
畢竟俘獲一個峰主親傳的芳心,在何靈秀眼中的可能性還是不大的,因為身份位格差距太大了。
正在其思索之際,一陣腳步聲忽然從西院而來,眾人抬頭看去,發現來人披頭散發,一副糙漢形象,向著季憂的房間就走了過去。
蕭含雁和石君昊是認識他的,知道他是靈劍山融道上境的公輸仇,畢竟他們先前曾一起出使過雪域。
公輸仇此時來東院,走到了季憂的門前。
他昨日聽了季憂所講述《我命由我不由天》之後,心潮澎湃,當機立斷便要回去奮
筆疾書,因為聽來的故事是比不上親身經曆的,很容易就會遺忘。
可誰知他剛回到西院就被丁瑤和卓婉秋叫去盤問了。
一番盤問下來,好多細節都有些模糊了。
他的記憶力倒不是真的那短暫,關於那些故事情節,他其實記得十分紮實,但有一些用詞用句不是季憂所說的原句,還真是少了些味道。
作為一個嚴格且優秀的創作者而言,一句話想不出來都是會卡住半天的,於是他才特來過來二次請教。
不過感受到洶湧的靈氣,公輸仇知道他是在修道。
打擾別人修道,這事是不道德的。
於是遲疑半晌,公輸仇沒有敲門,而是轉身看向了茶桌前的何靈秀一行。
“各位天書院同修,季憂修道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何靈秀聞聲抬頭: “你找季師弟有事?”
公輸仇點了點頭: “是有些事,不過看他在修道,不太好打擾。”
何靈秀看他一眼: “這樣吧,等到季師弟修道結束,我替你通傳一聲,今晚有聚仙會,
我叫他前去尋你。”
公輸仇抱拳拱手: “那就多謝仙子了。”
眾人此時奇怪地看了何靈秀一眼,不明白他為何會對一個靈劍山弟子如此和氣,然後就聽到何靈秀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位靈劍山同修,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教一下。”
公輸仇點了點頭: “自然可以。”
何靈秀給他倒了杯茶: “先前我們還一直在聊呢,這季師弟和你們玄劍峰親傳顏書菁有何關係?”
公輸仇此時奇怪地看著何靈秀: “關係?”
何靈秀抿了下嘴: “方才顏仙子向我季師弟施了個禮,讓我等猜測紛紛,覺得有些好奇。”
公輸仇想了許久,心說顏師妹主動向季憂施禮?這還真是奇怪。
顏師妹是個劍癡,對其他事情都概不關心的,除了她一直仰望的鑒主大人,其他人在她心跟木頭沒有什區別。
兩人唯一有聯係就是在劍林,那時候季憂打算一口氣斬破三四重林,顏書菁就在旁邊…
想到這,公輸仇忽然就有些明白了,隨
即大馬金刀坐下,露出一個微笑。
說書,他是專業的,趕巧他好幾天沒說了,嘴皮子有些癢癢……
日中午時,穀澤濤和王高岑從自己的宅屋陸續出來。
一番推理後,頓覺天地寬,感覺渾身都有種使不完的戰力,都是一出門就先看向了季憂的宅屋,頗有中想與其一較高下的衝動。
不過當他們走到茶桌前的時候,卻發現何靈秀等人的麵色十分古怪。
尤其是師妹餘詩柳,先前的鬥誌昂揚此刻皆化為了一片灰暗。
兩人不禁有些奇怪: “怎了?”
何靈秀看他們一眼: “修行的如何?”
王高岑揚起嘴角: “拿到榜首的把握我還是有幾分的。”
“有信心是好事,反正??不管你名次如何,這通玄境的榜首總歸還是我天書院的。”
“這是何意?”
餘詩柳忍不住看了他們一眼: “顏書菁不是季憂的未婚妻?”
王高岑微微一愣: “那為何顏書菁要和他眉來眼去?”
“那番行禮,是顏書菁認為季憂是她的劍
道之師,應有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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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來了個靈劍山的人,說季憂破了劍林之後,剩下的弟子都是學了他的方式才過去的,那峰主親傳也不例外。”
其實這不是公輸仇的原話,他的原話比這要更有畫麵感。
當日靈劍山齊姓長老在天劍峰設下劍林,顏書菁是破林進度最快的,大家都以為她會第一個破林。
結果她卻卡在了最後一重林中,連續數日都未得精進。
直到天書院弟子前來問道,隨之而來的季憂開始破林,他們才發現原來先前的破林方式都是錯的,顏書菁也是從那時學會了季憂的方法,重新破林才得以闖過。
猜反了。
那位峰主親傳不是季憂的劍道之師,但季憂是她的劍道之師。
石君昊此時也很沉默,深刻地開始懷疑自己的推理能力。
那蚊爐應該不是季憂所為,自己一定是推理錯了。
何靈秀此時閑坐飲茶,心情也是極為複雜的。
不過猜測被推翻之後,好像有很多事又變得不合理起來了。
例如他們方才說的那位靈劍山長老顏川,他為何要對季憂出手相護,還有,就是那顆靜靈丹。
何靈秀帶天書院弟子去靈劍山問道,被顏書菁斬破了諸法伴身,受到了反噬,體內的靈氣狂躁不止,不斷衝擊經脈。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找不到靜靈丹,唯有的季憂讓靈劍山尋來了一顆,這也是何靈秀為什一直對季憂心存好感的原因。
可他為什在靈劍山弟子心有這份人情,這件事在她心中一直是一個疑問。
何靈秀思索之際,忽然發現餘詩柳又在看對麵的小樓。
她以為是靈劍山小鑒主又晃過來了,於是也轉頭看去,結果發現窗前空無一人。
“餘師妹在看什?”
“師姐你發現了沒有,靈劍山的小鑒主好像很久都沒出現過了。”
“掌教級的人物怎可能這容易就見到,我們與她同院,能見那多麵已是榮幸。”
“可我見她最後一麵剛好是季憂說要回房修行,然後小鑒主就再也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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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憂是在申時之後結束煉體的,酸痛感仍舊沒有,而在其沐浴之後,一陣敲門聲便從外響起。
他還以為是顏書亦又瞅準了時機來看自己應該看的,但隨著門外的人出聲才知道,是掌事院弟子文思遠前來喊他前去聚仙宴。
季憂穿好衣服,推門而出,就看到其他人已經在門外聚集,一個個的看著他, 眼神十分複雜。
一是因為顏書菁的事情,什劍道之師,什之後的弟子都是學了他的。
另外,則是關於餘詩柳最後一句話。
沒有人相信那般猜測,覺得天方夜譚也沒那離譜,但即便是這樣的“猜測”出現,也讓眾人覺得心頭微顫,不敢再想。
那是靈劍山未來的掌教,這般揣測實際上已經是大不敬了。
季憂的看著眾人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顏書亦給他紮的小歪辮已經被他沐浴時拆掉了,他沒搞明白這些人在看什。
“走吧各位,不是快開宴了?”
“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