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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濕了這座曆史悠久的城池,因欽天監提早張貼的布告,城中百姓們提早歸家,閉門。

    大雨瓢潑,將城中的街道打的濕漉漉,揚起低矮的“煙霧”。

    欽天監內,這座城內與天師府的鍾樓幾乎等高的建築內,一名名星官正忙碌著。

    而在建築最高處的觀星台上,品秩正三品的司監盤膝坐在頭頂拱起的樓簷下,望著城外京郊墨綠色的竹林走神。

    “老爺,您要的東西取來了。”

    身後,一名童子費力地拎著一隻木箱子走了上來,砰地將其放在地上,還裝模作樣擦了擦汗,假裝很累的樣子:

    “入夏了,這大雨天,可不容易從大理寺搬過來,您就這急著看?”

    距離趙都安離開京城,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

    不久前,大理寺那邊派人來欽天監,請了一名星官過去,說是在整理神龍寺內查抄的物資時,意外搜查到了一箱子塵封的書卷。

    粗略看過,似是與占星相關,故而請專業人士鑒定。

    神龍寺產業龐大。

    當初隻粗略查抄,整個清點工作至今還未完成。

    那名星官自大理寺回來後,神色興奮,向司監匯報,這才有了將這箱東西拿過來的事。

    “求知若渴,雨天不便外出,豈非正是讀書時?”

    垂垂老矣的司監大人轉回身,笑地說。

    站起身,走到箱子旁,又坐下。

    箱子表麵的封條已經拆開了,看上去這箱子東西也有年頭了,打開來,頭盡是灰塵,不知塵封多少歲月。

    老司監小心翼翼,取出一本泛黃的書冊,翻開仔細辨認,露出驚喜的神色:

    “果真是摩耶手抄本!”

    童子茫然道:“那是什?”

    老司監撫摸著書籍封皮,笑吟吟道:

    “你來說說,現如今留存下的最早的觀星書籍,占星書冊,有多久?”

    童子不加以猶豫:

    “六百年前。啟國當年陷入絕境,一把火焚燒了都城,此前的重要資料、書籍都焚燒毀去了,故而如今欽天監內留存的最早的記錄,也隻追溯到六百年前。”

    老司監搖頭道:

    “不對。當年啟國焚燒書籍,但民間卻還有珍貴資料留存。

    彼時,神龍寺尚未有後來成就,但已經有了雛形,在都城內有一座小寺廟,頭窮困潦倒的僧人們繼承了一千年前摩耶行者留下的一些遺產,其中就包括部分書稿。

    摩耶行者晚年時沉醉於觀星,占星,留下不少文字,原稿雖大都沒了,可神龍寺內留下少許手抄本,卻是合情合理。”

    童子驚訝極了:

    “就是這些?是一千年前,摩耶行者的記錄?”

    老司監頷首,眼中流露出尊敬之色:

    “幸好我等知曉,否則若給大理寺那群不識貨的吏員隨意丟棄,便是難以估量的損失了。”雨水從樓宇屋簷上如珠串般掉落下來。

    老人耳畔盡是雨聲,翻開古老的抄本細讀,隻見翻開的第一頁,便寫著一句話:

    “災星隕處,牧北之極。”

    虞國太祖皇帝!

    牧北森林深處的小院內,火紅燦爛的大榕樹下,當徐太祖笑著說出這句話。

    站在門口的幾人腦子同時嗡的一下。

    饒是一路上,心中早已有了猜測,可當真親眼看到活生生的,曆史上的傳奇人物,心頭的巨大衝擊仍如海嘯,難以平複。

    “老徐……”趙都安瞪大了眼睛,將眼前這名老拳師與《武神圖》中,那個中年的徐蠻子做對比,一時心緒翻湧。

    他身旁的女帝更是整個人僵住,呆呆地望著隻在畫卷中見過的祖先,心中百味雜陳。

    張衍一也是動容,這位神仙般的人物罕見地流露出了發自真心的尊敬之色,束手而立,十足的晚輩後學姿態。

    “主人………”拓跋微之愣了下,她竟是接受的最快的,主動上前,躬身行禮。

    拓跋微之在臘園內,一次次沉睡,又蘇醒,在她的時間感知中,這六百年並不算很長……

    所以,看到徐太祖時,反而最自然,如同久別重逢。

    徐太祖朝她輕輕點頭,又笑著搖頭道:

    “自上次分別後,我說過,你已不再是我的仆從。”

    “先祖……我………”

    這時,徐貞觀眼眶微紅,近乎失態地就要上前,卻給趙都安伸手,猛地攥住了:

    “等等。”

    趙都安警惕性十足:“還沒確定他的身份!”

    女帝也一下醒悟,牧北森林太神秘了,如何能看到個人就相信?

    徐太祖聞言,也不氣惱,反而笑道:

    “倒是警惕,恩,讓我想想如何自證身份……是………”

    他似想到了什,忽而抬手一招,下一刻,趙都安氣海沉睡如死蛇般的龍魄競蘇醒了,掙紮著衝破氣海,歡喜地盤繞著樹下的老拳師旋轉。

    那在外人麵前,素來威嚴冷漠的龍魄,此刻競如一條小狗,討好地圍繞著老拳師打轉,看的幾人目瞪口呆。

    徐太祖撫摸龍魄“狗頭”,笑看向趙都安:

    “如此可還能證明?”

    趙都安沉吟了下,試探道:“奇變偶不變?”

    女帝:??

    徐太祖沉默了下,眼神變得有些古怪,那是一種很奇妙的眼神,仿佛久別重逢……

    他忽然笑了,抬手一揮,龍魄自行在頭頂榕樹上盤繞,而後吐了口氣,認真道:

    “雖然我不是來自那個世界的人,但……符號看象限。”

    對上了!

    趙都安提著的一顆心猛地鬆了下來,同時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極為關鍵的信息:

    眼前的老徐,似乎是猜到了他最大的擔心,所以竟是開門見山,主動開口,聲明了自己並非穿越者。“先祖!”

    旁邊,徐貞觀在確定眼前人真實性後,終於不再遲疑,邁步上前,神色激動地行下大禮:

    “虞國當今皇帝,不肖子孫徐貞觀,拜見先祖!”

    徐貞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是忐忑的。

    因為雖然在人世間中,先祖似乎早預判到了自己的存在,但身為女子,登基稱帝,老祖宗怎看,終歸是個不好判斷的事。

    徐太祖卻仿佛對女帝的存在並不意外,眼中流露出一絲慈愛之色,親手將女帝攙扶起來,仔細打量片刻,忽然得意地笑道:

    “看來我後世那些個子孫還算爭氣,一代代改良基因,我徐家子孫終於也不似我這般潦草了。”噗……趙都安聽得差點走岔了氣,女帝表情也呆滯了下,似沒想到老祖宗性格果然如宮廷史書上記載的那般“平易近人”。

    張衍一假裝沒聽清,恭敬行禮:

    “天師府當代傳人張衍一,參見徐氏前輩。”

    徐太祖扭頭看向老天師,視線停留在他腰間的那一卷天書上,微微頷首,目露感慨:

    “一晃許多年過去,看來天師府與皇室還算和睦。”

    趙都安心中憋了一肚子疑惑,忍不住道:

    “你真是老……太祖皇帝?你知道我們會來?認識我?又為何能長存六百年?為何要指引我們到來?這一切,都是為了什?”

    太多,太多的疑問。

    他其實更想問的,是自己的穿越之謎,但外人在場,終究沒有開口。

    徐貞觀也醒悟過來,有些激動地道:

    “先祖,如今外界並不太平,您既然還活著,為何不曾現身?”

    微風穿過拳館,大榕樹上葉片嘩啦啦抖動著,夕陽也格外溫柔。

    徐太祖迎著君臣二人的視線,笑了笑,不疾不徐地道:

    “念奴,去屋中取來我煮好的茶,我們坐下慢慢說如何?”

    裴念奴一聲不吭,扭頭進屋去了。

    不多時,她捧著茶盤走來,放在石桌上,幾人見狀,也隻好耐著性子,分別圍坐在桌旁。

    徐太祖坐在主位,環視幾人迫切的臉孔,這位曆經滄桑的老拳師笑了笑,說道:

    “我知曉你們的來意,且放心,我既然引著你們來到這,你們所想問的,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不會隱瞞。

    隻是在此之前,我想知曉,如今外界狀況如何?

    你們既然肯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此地,想來必是外界已天下大亂,麵對不可敵的強敵了吧?”趙都安心中一動,看樣子,生活在這的老徐並不了解外界的變化。

    徐貞觀遲疑了下,與他對視一眼,在得到趙都安的肯定後,女帝開口:

    “回稟先祖,如今年代,距離虞國開國,已是六百餘年過去……”

    她不確定先祖知道多少,索性用簡略的語言,將這六百年間的大事,以時間線的形式說了一遍。而後,才將三年前玄門政變,自己登基,之後諸王叛亂,佛門搞事等細節,逐一講了一番。徐太祖安靜聽著,一旁的裴念奴也豎起了耳朵,似乎很感興趣。

    末了,當女帝說完,徐太祖眼中才流露出感慨的神色:

    “滄海桑田,竟不知人間已過去六百歲月。”

    徐貞觀有些急切地道:

    “先祖,如今那佛門的法王發動戰爭,與我虞國廝殺的如火如荼,天師府內榕樹已枯黃大半,我們猜測,佛門或將出一位“人仙’,故而才冒險來此地尋求解法。”

    徐太祖似明白了她的意思,搖頭道:

    “我無法離開這,也無法助你平定大亂。屬於我的時代早已過去,如今這天下,是你們的,我既無法,也不願介入因果。”

    徐貞觀一怔。

    旁邊,趙都安忍不住了,他索性攤牌道:

    “老徐,廢話就別說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也浪費不起,每多浪費一天,外頭都不知有多少人在戰爭中死去。

    你安排了這多,總不會是將我引過來,就為了問一問外頭發生了什吧?

    我也不管你為什能活到現在,我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問的問題,我們已經回答了,那現在該輪到你回答了。”

    徐貞觀一驚,桌子底下忙用腳輕輕踢他,一個勁瞪眼睛:

    你怎這和先祖說話?

    趙都安假裝沒看見,隻盯著徐太祖,大有一副黃毛進家門,威逼脅迫老嶽父的感覺………

    不同於徐貞觀輩分上太小,張衍一以晚輩自居,趙都安身為穿越者,對這個世界的人沒有那多尊敬,他信奉的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老徐似乎幫助了他很多,也算是他修行路上的師父,但趙都安心中並沒有太多感激的情緒。因為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名老拳師的安排。

    而作為被安排的人,他當然有理由憤怒。

    “我知道,我之所以踏入皇室的修行路,很可能有你的引導,龍魄之所以時隔六百年找上我,也必是你的授意。

    裴念奴跟著我一路走來,如今想來,也更像是你提早安排在我身邊的一雙眼睛,包括拓跋微之,也是你在六百年前安排好的,專門在等我的一手棋。”

    趙都安身體微微前傾,死死盯著徐太祖,平靜說道:

    “我這一路走來,經曆了太多個想做棋手的人,他們每一個都想將我當做棋子。

    坦白講,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你是貞觀的先祖,我可以看在她的份上,不與你計較這些,但我今天來到這,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安靜。

    夕陽西下,石桌旁,徐貞觀驚訝地看著他,似乎沒料到趙都安此刻競如此強勢。

    這一刻,女帝忽然心有所悟,是了,自己這一行人來到這,每個人都有著目的。

    自己是為了確認太祖生死,尋找擊敗佛門的方法。

    張衍一是為了尋求成為“人仙”的途徑。

    拓跋微之與裴念奴作為工具人,是在執行許多年前先祖教給她們的任務。

    而趙都安……

    他要的,是一個答案,一個解開他身世之謎,解開一切“安排”的答案。

    念及此,徐貞觀看向他的目光柔和起來。

    然後,她很認真地想了想,做出了一個冒犯的舉動,她坐在了趙都安身邊,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目光平靜地望向自家先祖。

    就像一種無聲的站隊和表態。

    徐太祖迎著君臣二人“逼問”的視線,神色平靜。

    他緩緩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我有一個故事,你們想不想聽?”

    “什故事?”趙都安心中一動,問道:“關於你?”

    徐太祖搖了搖頭,他的目光望向院子外頭火紅的夕陽,似乎陷入回憶:

    “一個,關於一千年前,摩耶行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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