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長城
連續連軸轉了快一個月，周益民骨頭縫都透著股乏勁兒。
周六晚上沾著枕頭就睡死過去，直到周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臉上，他才慢悠悠地睜開眼。
窗外槐樹葉在風沙沙響，胡同傳來賣豆腐腦的吆喝聲，這久違的鬆弛感讓他長長舒了口氣——總算能歇一天了。
他賴在被窩伸了個懶腰，指尖觸到褲兜時，摸到一張硬挺的紙片。
掏出來一看，是廠獎勵的自行車票，邊緣還帶著油墨的清香。
盯著這張票看了半晌，周益民忽然想起張燕來。
那丫頭在四九城的大學，學校離家隔著三條胡同，每天擠公交要等半天，碰上人多的時候，擠上好幾趟都未必能上去，上次見麵還噘著嘴說要是有輛自行車就不用遭這罪了。
“正好給她送過去。”周益民一骨碌爬起來，洗漱時對著鏡子笑了笑。
早飯簡單啃了倆饅頭，他從床底下翻出個帆布包，把自行車票仔細夾在筆記本放進去，又往包塞了兩包水果糖——那是前陣子采購科發的福利，孩子家準喜歡。
推出摩托車時，金屬零件在陽光下閃著光，他拍了拍車座，這老夥計跟著自己跑了不少路，今天又能派上用場了。
發動摩托車往張燕家所在的胡同開，柏油路兩旁的四合院錯落有致，牆頭上探出的石榴枝結著青澀的果子。
路過街角的副食店時，周益民特意停下車，進去買了袋張燕的妹妹張璐愛吃的槽子糕。
越靠近張燕家那條胡同，耳邊的聲音越熱鬧，有提著鳥籠遛彎的老爺子，有坐在門墩上擇菜的大媽，還有追逐嬉鬧的孩子。
摩托車在胡同口的老榆樹下停住，幾個在門口跳皮筋的小姑娘瞧見他，其中一個梳著馬尾辮的立刻喊道：“燕燕姐！你益民哥來啦！”
周益民笑著朝她們揮揮手：“你們燕燕姐在家不？”
“在呢！剛寫完作業。”小姑娘脆生生地答著，蹦蹦跳跳地往院跑。
“燕燕姐，快出來，益民哥帶好東西了！”
周益民把摩托車支好，往車把上掛槽子糕時，就見張燕從院門探出頭來，藍布校服上還別著紅領巾，看見他時眼睛瞪得圓圓的，手的抹布都忘了放下：“益民哥，你咋來了？”
“咋，不歡迎？”周益民解開帆布包晃了晃。
“給你帶好東西了。”
張燕臉一紅，連忙擺手：“當然歡迎，來進去坐！”
說著就伸手去拉周益民的胳膊，力道不大，卻透著股真切的熱乎勁兒。
她轉身往院走，腳步輕快得像隻小雀兒，藍布校服的衣角在風輕輕飄著。
周益民笑著拎起帆布包和槽子糕跟進去，剛進院門，就見堂屋門口站著個梳著雙辮的小姑娘，是張燕的妹妹張璐，手正攥著塊橡皮，看見他就甜甜地喊：“益民哥好。”
屋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響，張嬸端著個搪瓷盆走出來，看見周益民時眼睛一亮，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益民來啦！快進來坐，外頭曬得慌。”
周益民打量了一下，並沒有發現張建設，便開口詢問：“張嬸？我張叔呢？”
她嗓門洪亮，帶著股子利落勁兒，“你張叔啊，科研到了最後的關頭，這陣子天天加班，今天也沒歇著，不然準能跟你喝兩盅。”
周益民把東西往八仙桌上一放，笑著應道：“張嬸別客氣，我就是過來看看您和燕子。”
“看啥看，來了就當自個兒家。”張嬸上下打量他兩眼，見他額角還帶著點薄汗，連忙問。
“益民，吃過東西沒有？”
周益民摸了摸肚子，如實回答：“還沒有，早上就啃了倆饅頭，這會子還真有點餓。”
張嬸一聽，二話不說就往廚房走：“那可不行，等著，我給你熱倆饅頭，再把昨兒剩的小米粥騰上，還有醃的黃瓜，就著吃舒坦。”
她說著就係上圍裙，灶台的風箱很快“呼嗒呼嗒”響起來，廚房飄出淡淡的米香。
張燕和張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看出點小情緒。
張璐悄悄拽了拽張燕的衣角，小聲嘀咕：“姐，咱媽偏心，平時咱說餓，她總說等會兒，益民哥一來就立馬進廚房。”
張燕抿著嘴沒說話，卻忍不住瞥了眼廚房的方向。
上次她考試回來晚了說餓，張嬸還說：“餓了就啃塊幹饃”
哪有這待遇？她眼珠一轉，走到周益民身邊，指著桌上的帆布包：“益民哥，你帶啥好東西了？”
周益民正看著院的石榴樹出神，聞言笑了笑，把帆布包推到她倆麵前：“自己看。”
張燕和張璐立刻湊過去，拉鏈剛拉開一半，就看見兩包水果糖，包裝紙上的孫悟空圖案亮閃閃的，姐妹倆眼睛都直了。
張璐伸手就要去拿，被張燕輕輕拍了下手背：“先給益民哥倒水。”
周益民看著這姐妹倆的小模樣，心暖烘烘的。
廚房的風箱聲混著張嬸的吆喝：“益民，粥好啦，快趁熱吃！”
他應了聲，眼角的餘光瞥見張燕和張璐偷偷撇了撇嘴，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這倆丫頭，還挺有意思。
周益民坐在桌邊，就著醃黃瓜喝著小米粥，熱乎的粥滑進胃，渾身都舒坦了。
張嬸在一旁坐著，絮絮叨叨地問著廠的事，又叮囑他平時要注意身體，別總熬夜。
周益民一一應著，偶爾抬頭，能看到張燕和張璐在院子低聲說著什，時不時朝他這邊看一眼。
吃完早飯，周益民擦了擦嘴，看向張燕，笑著說：“燕子，我們好久沒有出去玩，要不然出去玩一下？”
張燕一聽，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想都沒想就用力點頭：“好啊好啊！”
她心美滋滋的，早就想跟益民哥單獨待一會兒了。
一旁的張璐聽到這話，也連忙湊過來，拉著張燕的衣角，仰著小臉說：“姐姐，姐夫，我也要去！”
張燕頓時就犯了難，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偷偷看了周益民一眼，心盤算著，好不容易有機會跟益民哥單獨相處，要是帶上張璐這個小不點，多別扭啊！
簡直就是個小電燈泡。可她又不好直接拒絕妹妹，正左右為難呢。
就在這時，張嬸從廚房走出來，手還拿著抹布，聽見張璐的話，眼睛一瞪：“張璐，你沒有空！你的作業做完了嗎？我可是記得，你昨天還說數學題難，好多沒做呢。”
張璐被母親這“強硬”的態度一噎，耷拉著腦袋，小聲嘟囔：“我……我等會兒做也行啊。”
“等會兒？等會兒太陽都落山了！”張嬸把抹布往桌上一放。
“趕緊回屋做作業去，做完了再出來玩，不然晚飯都別想吃了。”
張璐知道母親說到做到，自己肯定是不能跟著去了，隻好委屈地癟了癟嘴，默默點了點頭，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屋。
張燕心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偷偷朝張嬸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周益民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他站起身，對張嬸說：“張嬸，那我們就先走了，晚點回來。”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張嬸揮了揮手，又叮囑張燕。
“跟你益民哥出去，別瘋玩，早點回來。”
“知道啦，媽。”張燕乖巧地應著，快步走到周益民身邊。
周益民推出摩托車，腳撐一蹬，發動了車子。
張燕有些拘謹地坐上後座，雙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抓住了周益民的衣角。
“坐穩了。”周益民說了一聲，摩托車“嗚”地一聲，緩緩駛出了胡同，朝著城外的方向開去。
風拂過臉頰，帶著些許涼意，張燕卻覺得心暖暖的，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揚。
摩托車行駛在城外的土路上，兩旁的樹木飛快地向後倒退，揚起一陣陣塵土。
周益民一手掌控著車把，一邊側過頭大聲問道：“燕子，你有什地方想去的嗎？”
風聲有些大，張燕湊近了些，在周益民身後回答：“我想去長城，我長這大，都沒有去過長城呢！”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期待和向往，眼睛望著遠方，仿佛已經看到了長城的模樣。
周益民聽了，點了點頭，大聲應道：“好，那就去長城！”
說完，他加大了油門，摩托車的速度更快了些，朝著長城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兩人偶爾會說上幾句話，大多時候是沉默著，但這種沉默並不尷尬，反而有一種寧靜的美好。
張燕靠在周益民的背上，感受著他身體的溫度和摩托車的震動，心充滿了安全感。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雄偉的長城出現在了眼前。
周益民放慢了速度，將摩托車停在了長城腳下。
張燕從後座上跳下來，抬頭仰望著眼前的長城，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歎。
此時的長城，並沒有多少人來遊玩，不像後世那樣，到處都是遊客，人擠人、人挨人。
要知道在後世還流傳著一句話，那就是不到長城非好漢。
周益民沒有想到，前世沒有機會去的長城，現在終於能親眼看見。
城牆在陽光下泛著灰色的光芒，蜿蜒曲折地伸向遠方，仿佛一條沉睡的巨龍。
偶爾能看到幾個當地的村民，背著柴禾從城牆上走過，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靜。
周益民走到張燕身邊，笑著問道：“怎樣，是不是很壯觀？”
張燕用力地點了點頭，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太壯觀了！益民哥，我們趕緊上去看看吧！”
說著，她就拉著周益民的手，朝著長城的台階跑去。
周益民被她拉著，也跟著笑了起來，快步跟上了她的腳步。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切都顯得那美好而愜意。
踏上長城的台階，張燕像是被注入了無窮的活力，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腳步輕快得像隻小鹿。
她一會兒跑到垛口邊，探著腦袋往下看，嘴發出“哇”的驚歎聲。
一會兒又撫摸著城牆上斑駁的磚塊，指尖劃過那些曆經歲月留下的痕跡，臉上滿是好奇。
“益民哥，你看這牆好厚啊！”
“益民哥，從這兒看下去，風景真好！”
張燕的聲音清脆響亮，在寂靜的長城上回蕩。
她絲毫沒察覺到體力在一點點消耗，反而越爬越起勁，還時不時回頭朝周益民揮揮手，催促道：“益民哥，你走快點呀，前麵好像有個烽火台呢！”
周益民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丫頭，剛才還安安靜靜地坐在摩托車後座，一到了長城，性子就像撒了歡的野馬。
他加快腳步跟上去，嘴不忘叮囑：“慢點跑，台階不平，小心摔著。”
張燕哪聽得進去，隻顧著往前衝，裙擺被風吹得鼓鼓的，像隻展翅的蝴蝶。
周益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在城牆上跳躍，心既覺得好笑，又帶著幾分寵溺。
可沒等多久，這股勁頭就過去了。還不到半個小時，張燕的腳步就慢了下來，臉頰泛起紅暈，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她扶著城牆，喘著氣，腳步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再也邁不開了。
“不行了……益民哥……我走不動了……”張燕軟軟地靠在城磚上，聲音帶著點鼻音。
周益民走上前，從帆布包拿出水壺，擰開蓋子遞到她麵前，語氣帶著點調侃：“剛才是誰催著我快點的？現在知道累了吧？”
張燕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接過水壺，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
清涼的水滑過喉嚨，瞬間緩解了不少幹渴和疲憊。
她找了塊相對平整的地方坐下，雙腿伸直，有氣無力地說：“沒想到爬長城這累，早知道就慢點了。”
周益民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累得蔫蔫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現在知道也不晚，咱們歇會兒再走，不急。”
張燕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說話，隻能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