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機？你該不會就是那頭倒黴的大天牛吧？”

    神殿中，洛恩逗弄著懷金藍色的小東西，已經通過其體內濃鬱的神性，猜出了對方的身份。【天之公牛】古伽蘭那，背負著天空，支配著風雨雷霆的頂級神獸，女神伊什塔爾的憤怒化身，同時也是金牛座的另一個象征。

    而在伊什塔爾和吉爾伽美什的決裂中，這頭神怪曾以其神力蹂躪大地，為烏魯克帶去了七年的幹旱。最終，它也被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合力擊殺，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但作為誕生於巴比倫農業文明由人力發展到畜力的頂級神獸，古伽蘭那顯然沒那容易完蛋。伊什塔爾多半用了些特殊的方法，保住了這頭天之公牛的神性火種，並想辦法為其重塑身軀。所以，她之前對艾比夫山的山靈下毒手，是為了複活自己的愛寵而收集材料與靈性？

    難怪禍害完艾比夫山之後，那些巴比倫神靈們隻是捏著鼻子，給了她一個在艾比夫山禁足和收拾殘局的象征性處罰。

    畢竟，在算計烏魯克的這件事上，巴比倫諸神多少有點理虧。

    洛恩搖了搖頭，對伊什塔爾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層：

    雖然有點無法無天，但也並非完全無理取鬧。

    總結就是，這女人還行，能處。

    既然這樣，那就沒必要采取強硬的手段，將其擄掠到尼尼微，暫且用點懷柔的策略，幫你一把吧。洛恩打定主意，抬手從魔法陣圖中取出聖杯，將杯中的神液澆淋向腳下的大地。

    勃勃的生機流湧進艾比夫山的山體，悄然修補著艾比夫山受損的地脈，清除其中淤積的汙穢，並逐步讓這座倒黴的聖山逐漸恢複本來的麵貌。

    洛恩粗略估算了一下，想要徹底修補艾比夫山的靈脈，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在此期間，他打算暫且住在艾比夫山，一邊和伊什塔爾打好關係，繼續考察一下這位天之女神的品行；另一邊，他也可以趁此機會，尋找一下第二枚種子一一地之女神埃蕾什基伽勒的蹤跡。

    傍晚時分，艾比夫山中持續了一天的轟鳴聲終於停止。

    身為罪魁禍首的伊什塔爾，駕駛著天舟瑪安娜滿載而歸。

    麵不僅堆滿了奇奇怪怪的魔獸屍體，還有不少高品質的礦物和珍稀的草藥。

    顯然，這位天之女神在為艾比夫山除害的過程中，也沒忘了刮地皮的本能。

    剛一跳下天舟，伊什塔爾便嗅到了一股誘人的飯菜香味，不由驚訝地看向出門迎接的洛恩：“你還會做飯？”

    “出門在外，需要自己照顧自己，所以略懂一點。”

    洛恩一邊謙遜地作出回答，一邊幫忙卸下天舟中的收獲。

    兩人剛一忙完，伊什塔爾便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品嚐起洛恩的手藝。

    小羊排的火候恰到好處，鹹香多汁；菌湯加了果蔬和香料進行調味，鮮美可口：麥餅和麵包帶著新鮮出爐的餘溫，外焦嫩……

    伊什塔爾隻是嚐幾口，便被洛恩的廚藝徹底征服，當即舍棄了本就不多的優雅，化身一隻貪食的饕餮，埋頭一陣胡吃海塞。

    而有什樣的主人，就有什樣的寵物。

    被稱作“二號機”的天之公牛複生體，也無法抵禦食物的誘惑，幹脆跳上餐桌，和主人伊什塔爾互為特角，從左右兩側包抄了整個餐桌。

    一陣風卷殘雲過後，桌上杯盤狼藉。

    洛恩簡單收拾了下，將兩壇冰鎮後的麥酒端了上來。

    這是他和西杜麗釀造出的新品，希臘和巴比倫兩大酒神的合力之作，口味自不必多說。

    伊什塔爾和天之公牛即便已經吃得有些發撐，還是忍不住挺起身，猛灌了幾杯解饞。

    終於，吃飽喝足。

    伊什塔爾滿足地打著飽嗝，抱起肚子同樣高高鼓起的二號機，回到自己的臥室，愜意入眠。次日。

    伊什塔爾被一絲涼爽清甜的氣味喚醒，她循著味道火速鑽出臥室。

    隻見，洛恩正坐在大殿中，捧著一隻大號的陶杯，埋頭品嚐。

    杯子鋪滿細碎的冰沙，麵混合著蜜糖、水果切片、牛奶等等配料，看起來五彩繽紛，令人食欲倍增“這是什？”

    “刨冰，我剛做的，很適合用來解暑。”

    看到伊什塔爾滿臉躍躍欲試的表情，洛恩露出微笑：

    “要不要來試試？”

    “好！”

    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和食欲的伊什塔爾當即箭步衝上前，一把抄起洛恩手中的陶杯，美美品嚐起麵這名為“刨冰”的新穎食物。

    你搶我剛吃過的幹嘛？廚房還有。

    洛恩張了張嘴，看著已經飛快幹掉大半杯刨冰的伊什塔爾，最終還是將嘴的話咽了下去。而此時，隨著涼意入口，伊什塔爾不禁美眸發亮。

    冰冰的，涼涼的，又甜又好吃，而且有種說不出的鮮美。

    “怎做的？”伊什塔爾好奇地問。

    “我在冰加了點海鹽。”

    洛恩毫不避諱地說出秘訣。

    海鹽可以提鮮，適當地加點，能大大豐富刨冰的口感。

    “味道不錯，回頭我也試試！”

    伊什塔爾說完，三下五除二地將杯子中的刨冰吃幹抹淨，身上晨起的倦怠感頓時被這入口的冰涼衝刷一來到大殿。

    昨日踩過山間泥濘的涼鞋，已被清洗完畢，正擺在門外，等待使用；沾染了汗液和魔獸血跡的衣物亦然，不僅沒了汙漬，上麵還散發著一縷好聞的熏香。

    洗漱時，銅盆中的水，不冷不熱，上麵撒著花瓣。

    桌上也已經提前備好了早餐，麵包鬆軟可口，熏肉厚實多汁。

    伊什塔爾吃得十分盡興，不多時，肚子便鼓了起來。

    享用完飯食之後，來幾片薄荷葉清口，以此剔除夾在齒縫中的食物殘渣和碎肉，再咀嚼幾粒梅幹，讓整個口腔都充斥著果實的香味。

    一番新奇的享受體驗完，伊什塔爾感覺自己仿佛還在夢中，看向洛恩的目光不由透著絲絲驚歎。這是個很懂生活的人。

    美食、飲品、著裝、儀表等一眾領域經他之手，統統在細微中做到了極致，於無形處彰顯優雅與從容。隨著恍恍惚惚地走出殿門，一聲溫和的提醒從伊什塔爾身後傳來：

    “今晚早點回來，最好能獵到幾頭我提到的魔獸，咱們一起試試新菜。”

    女神回過頭，看向門口那站在陽光下，向她揮手告別的身影，下意識地點了點腦袋，心中萌生出一種奇妙的期待感和衝動。

    好想，晚上快點到來……

    一晃十數日過去。

    伊什塔爾原本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某些改變。

    美味的食物，每天都能享受；

    新奇的點心，時常能夠吃到；

    雜亂的神殿，變得整潔有序；

    她什都不需要多想，什都不需要多做，隻需要專心發揮自己戰鬥的特長，清掃艾比夫山滋生的魔獸和從冥府偷跑出來的迦魯拉靈就好。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曾經在烏魯克被廣大蘇美爾人膜拜，被一大批神官和祭祀們服侍的日子。不，似乎比那時候更舒適，更愜意。

    到底是因為什改變的呢？

    伊什塔爾在神殿中環顧一圈，看向了角落正在逗弄“二號機”的身影。

    好像是從這家夥來了之後才？

    他真的很博學。

    能烹飪美味的食物，創造新奇的點心，整理雜亂的神殿，甚至在如何淨化艾比夫山和修補地脈上也能行之有效的建議。

    似乎一切的麻煩，隻要到他的手中，都能迎刃而解。

    當然，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她自己好像變得有點笨了？

    伊什塔爾站在門前，迷茫地撓著頭：

    “我的涼鞋呢？”

    “幫你洗了，在神殿後麵晾著。”

    “有點緊……”

    “上麵的紐扣和皮帶磨損得有點厲害，我幫你修了修，剛用可能有點不太適應。”

    “哦哦，那我走了。”

    “方向錯了，在西北。其餘汙染的區域你這幾天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目前就剩下西北方的那片沼澤了。”

    “行，我這就把剩下的麻煩解決掉！”

    “盤踞在那片沼澤的似乎是群毒龍，我幫你準備了解毒劑，記得帶上。”

    “那我……”

    “食材這次就不用帶了，毒龍處理起來太麻煩，肉質又幹又柴，晚上用之前的魔豬肉湊合一下吧，喜歡清燉，燒烤，還是紅燒？”

    “燒烤！”

    伊什塔爾吞著口水回答，對今晚的大餐充滿向往。

    一切就緒。

    洛恩目送著這位天之女神迷迷糊糊走出大門，迷迷糊糊跳上天舟瑪安娜，迷迷糊糊地前往西北方的沼澤清理魔物，無奈一笑。

    這位女神的性格，真是和傳言中一樣多變；

    有時精明，有時粗疏；

    有時勤勉，有時懶惰；

    有時聽勸，有時又比較固執；

    有時傲氣滿滿，有時又沒什架子……

    讓人捉摸不透，並且總覺得靠不住。

    洛恩腹誹之餘，又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細數起伊什塔爾其餘的“罪狀”。

    第一，這女人的睡相很差。

    關於這一點，被當作抱枕的天之公牛最有發言權。好幾次這倒黴的小寵物都差點要被自家主人勒斷氣，或是被抱著從床上滾到床下，挨了一夜的欺壓。

    第二，這女人喜歡說夢話，還經常磨牙。

    隔著隔音術式，洛恩都能聽到她每晚在夢對吉爾伽美什、恩基、恩利爾、馬爾杜克、安努等一眾競爭對手痛罵。不過，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她和巴比倫眾神的關係並不好。

    第三，這女人的酒品和酒量也不行，一喝醉就容易放飛自我。

    某次，伊什塔爾喝上頭，拉著他的手，揚言要和他結為異父異母的親姐妹。洛恩為了自己下半身的幸福著想，自然嚴詞拒絕，結果被喝醉的伊什塔爾拿著餐刀追了大半夜。

    第四，這女人很在意人類對她的看法，而且比較小心眼。

    為此，她經常詢問烏魯克和周邊城邦對她的評價與傳言。然後，在接下來的幾天，洛恩就聽到每晚不重樣的巴比倫國罵。

    第五，這女人有點心口不一。

    某次，洛恩有些手癢，用現成的礦石材料，打磨了件首飾，並將其送給了伊什塔爾。

    伊什塔爾表麵上不屑一顧，說這東西廉價且粗糙。

    但很不巧，洛恩發現她每次出門，這件首飾都是必戴的一件，而且似乎連睡覺都不曾摘下。傲嬌這屬性退環境了……

    洛恩搖了搖頭，又不禁想到他曾經詢問過伊什塔爾的一個問題：

    “你喜歡農神恩基木都？”

    “我們見都沒正式見過，哪有什喜歡不喜歡的。”

    “那你之前為什說自己想嫁給他？”

    “他是農神，擁有豐饒的權柄，我們聯手，興許就能讓土地產出更多的糧食，讓更少的人挨餓，世上再也沒有災年。”

    “是為了烏魯克？”

    “沒有的事！”

    伊什塔爾矢口否認，但眼中的落寞和鬱悶卻早已暴露出她的真實想法。

    作為城市的守護神，以及象征豐收和富足的母神，她即便遭受背叛，終究還是愛著自己的子民。能夠讓普通人飽腹，或者熬過難關的食物？

    洛恩來到神殿後院開辟的苗圃。

    肥沃的土壤中長出一株株似麥又似稻的發光植物，它們頂端傑出了密集的白色果實，個頭小而圓，生吃的味道像是摻有蜂蜜的薄餅。

    而且即便摘了之後，等過了一夜，露水消失，新的白色果實又會重新長出來，似乎生生不絕。這是他在修補艾比夫山靈脈的過程中，得到的新發現。

    當一個地區的靈性增長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通過特定的術式，催生出一種植物，將空氣中的魔力因子和大地中的靈性轉化為人類所能食用的獨特糧食。

    這東西擁有極強的飽腹感，隨產隨用，十分便捷，很適合用來災年應急。

    洛恩將之命名為【瑪那】，意為“天賜的食糧”，或“生命之食”。

    歐洲四大神代靠海依山，諸神在他的管束下，也鮮有虐民施暴的惡行，這東西對歐洲四大神代的人類來說用處不大。

    倒是巴比倫神代以農耕立足，卻又苦於土地鹽堿化和水旱災害的侵擾，很容易出現荒年。

    如果掌握【瑪那】這種技術，在災年應急，普通人的日子將更為安穩。

    晚上，洛恩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伊什塔爾，讓這位農業女神大為震撼，看向他的目光都透著一種肉眼可見的灼熱：

    “把這東西賣我，等西杜麗的那筆錢到賬，我分你七成，不，九成！”

    “不用，你想要的話，送你好了。但這東西的生長環境和成因我還沒完全摸熟，可能要去人類城市附近的農田多實驗實驗，搜集足夠多樣本。”

    “好，我跟你一起！”

    眼見伊什塔爾不假思索地點頭，洛恩心中暗笑。

    很好，上鉤了。

    等艾比夫山的隱患處理完，就可以用這個理由，把伊什塔爾忽悠到尼尼微。

    而此刻，被蒙在鼓的伊什塔爾已經沉浸在為信眾解決溫飽的興奮中，激動之下，非要拉著洛恩這個大功臣喝酒。

    盛情難卻，洛恩隻好答應，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佳釀。

    幾壇酒下肚，伊什塔爾的臉頰頓時紅潤了起來。

    她身邊同樣量小癮大的二號機更是不堪，隻喝了半壇，便四蹄一軟，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你看這個古伽蘭那，就是遜啊，才喝了這點就醉了。”

    伊什塔爾搖搖晃晃起身，大笑著嘲弄起自己率先被淘汰出局的愛寵。

    洛恩白了一眼腳下已經開始踉蹌的伊什塔爾，心中暗自腹誹。

    就這水平也好意思嘲笑別人，你們倆半斤對八兩吧？

    話雖如此。

    但為了刷足伊什塔爾的好感度，洛恩表麵上還是違心地稱讚：

    “是是是，你超厲害！古伽蘭那哪能和你比？”

    “那當然，我超勇的，超會喝的！”

    伊什塔爾大著舌頭自鳴得意。

    隨即，女神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紅寶石般的眸子略微一眯，抓著洛恩的一條胳膊，神秘兮兮道：“來我房間，有好看的。”

    “看什？”

    “烏魯克的播種技術，保證你沒見過。”

    烏魯克能有什播種技術是我沒見過的？

    洛恩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起身跟著伊什塔爾進屋。

    而當他剛一進門，身後的大門便順勢關閉，隔絕性的結界也隨之生成。

    一切就緒。

    屋內的伊什塔爾揚起唇角，正式祭出自己獨門的播種技術。

    礙事的遮掩從肩頭滑落，豐腴的土地被一覽無餘，盡情展示那傲人的起伏。

    洛恩見此情形，不由幡然醒悟。

    你讓我看這個？

    這門播種技術似乎不太正版？

    他眼皮一跳，下意識向門口退了一步。

    “進了我的門還想跑？”

    黑暗中，女神冷笑一聲，如母豹般撲倒獵物，正式以身示範，教授眼前這隻被抓到的笨蛋羊羔，該如何開墾、施肥、播種、以及育種。

    長夜漫漫，傳道受液不倦。

    直至黎明時分，來自希臘的種子，播撒入了烏魯克的土壤，等待來年孕育出生命的根芽和胎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