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傑在嘯月宮的慶功宴上一直待到傍晚時分，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這一頓蒼林州特色的大餐，可是把他給吃爽了，仙人日食千羊而不飽，吃起大餐來格外盡興。“說起來，成為仙人……到底是一種什樣的感覺呢？”走在巨木城那由巨大石板鋪就的街道上，並肩而行的安然忽然側過頭輕聲問道。

    此刻，喧囂的宴會已被拋在身後，兩人單獨漫步在這座充滿蠻荒與神秘氣息的城市，周圍是川流不息的妖人、人族商旅和少數尚未下線的玩家。

    氣氛安寧，昏黃的光線下，他們並肩而行的身影，倒真有幾分像是尋常世界飯後散步的情侶。蕭傑聞言，腳步略微放緩，目光投向遠處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天際線，似乎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平和的悠遠：“很爽，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與自在。”他頓了頓，仿佛在組織語言，描述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體驗。

    “當我還是一個凡人一一或者說，還是一個普通玩家、一個被仇恨和命運推著走的人時，我的世界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壓力。生活的瑣碎、複仇的急切、對朋友逝去的不甘與無力、還有現實中各方各麵的不如意……這些無形的枷鎖時時刻刻纏繞著我，讓我焦心結慮。”

    “當我真正登臨仙位的那一刻，這一切沉重的負擔，仿佛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仿佛在感受風吹過指縫間的感覺。

    “不僅僅是擁有了淩駕於凡俗眾生之上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我感覺自己終於徹底掙脫了所有的束縛無論是那些有形的規則、界限，還是那些無形的心魔、執念。如今的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三界九州，四海八荒，諸天萬界……隻要我想，便可任我縱橫，再無阻礙。”“就像古往今來，人類總是渴望像鳥兒一樣掙脫大地，自由飛翔。而成仙，所獲得的便是這種……絕對的自由。是生命形態的升華，是靈魂本質的超脫。”

    聽著蕭傑那帶著感慨與滿足的描述，安然不禁一陣心馳神往。“聽起來……真不錯。”她輕聲說道。“你也有機會的。”蕭傑笑著看了她一眼，“隻要按照我給你規劃的那條路，穩紮穩打地走下去，煉妖化靈，金丹飛升，早晚應該也是可以成仙。話說回來，你現在的修煉進度怎樣了？”

    “我的上古練氣術已經突破到第五層了。”安然有些小自豪地回答道。

    “不錯嘛，進度很快。”蕭傑讚許地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安然頭頂上的職業等級。

    （上古練氣士）25級，再加上她10級時解鎖的妖術師職業，30級應該就能解鎖煉妖師了……所有隊友之中，蕭傑覺得安然的成仙之路應該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兩人說說笑笑，暫時拋開了妖星、末日大劫、修仙飛升等沉重的話題，享受著這難得的輕鬆與寧靜。巨木城作為蒼林州的主城，風格迥異於人族城市，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各種稀奇古怪的生意門市讓人眼花繚亂。當初還是普通玩家的時候，蕭傑的目光隻會聚焦在能直接提升實力的地方一一武器店、護甲店、藥店、拍賣行等等。至於那些沒有實際功能的店鋪，他根本懶得多看一眼。

    就比如眼前這家名為“雲織坊”的成衣鋪，麵售賣的各色衣物雖然造型華麗精美，但清一色都是沒有任何屬性加成的白板布衣，屬於時裝品類，價格還不菲。放在以前，蕭傑絕對會嗤之以鼻。還有旁邊那家“靈犀閣”首飾店，除了少數幾件加了幾點屬性、價格高昂的高階飾品值得玩家關注外，那些僅僅是為了美觀的普通首飾，在追求效率的玩家眼中毫無價值。

    不過這一次，兩人一個是以“全息模式”進行遊戲，另一個更是靈魂穿越、以此界為家，心態自然不同。

    兩人走進去便是一頓挑選試穿。不大一會兒，兩人再從店出來時，已然換了一副全新的造型。安然換上了一身蒼林州風格的時裝，上身是鞣製過的軟皮短襖，肩頭裝飾著幾根色澤斑斕的猛禽翎羽；下著同色皮褲，邊緣以粗獷的骨牙為飾。她將長發利落地編成幾股發辮，額間係著一圈狼牙皮繩。這身皮毛與羽毛混搭的裝束，襯得她英姿颯爽，透著一股不羈的野性之美。

    而蕭傑則買了一套“浮雲君子套裝’，一身白衣，搭配上他飄逸氣質，倒是多了幾分仙氣。“怎，不喜歡裙子？”蕭傑看著安然那一身野性風裝扮，笑著打趣道。

    “裙子還是算了吧，”安然大大咧咧地擺了擺手，“感覺不太適合我現在的風格。而且，真要遇到突發情況動起手來，穿裙子總覺得很沒安全感，束手束腳的。”她對自己的新造型似乎頗為滿意，下意識凹了個造型。

    蕭傑仔細打量了她幾眼，不得不承認，安然還挺適合這種古裝扮相的，有種小時候武俠片的俠女氣質。

    兩人說說笑笑，順著街道漫無目的的閑逛著，忽然，旁邊傳來一個清朗中帶著幾分故弄玄虛的招呼聲。“這位公子，請留步！貧道觀你器宇不凡，頭頂靈光聚而不散，身周道韻隱現流轉，乃貧道生平僅見！可要上前來，算上一卦，窺探一番天機命數？”

    蕭傑循聲望去，頓時一愣。此時此刻，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巨木城中心的一處開闊廣場上。這人流如織，格外熱鬧，有擺攤叫賣的商販，有表演雜耍的藝人，也有許多玩家在此聚集、交換情報或擺攤交易。

    隻見不遠處的一棵古樹下，赫然擺著一個簡陋的算命攤子，攤子後麵站著一個道人。

    那道人身上的青色道袍洗的發白，頭戴偃月冠，麵容清癱，留著三縷長須，正笑眯眯地看著他。道人身旁插著一根竹竿，挑著一麵略顯陳舊的布幡，布幡迎風招展，上麵赫然用遒勁的筆法寫著兩行詩句：【天機隱現授玄言，緣法到時自通神。】

    顯然是個算命的道士。

    然而真正讓蕭傑驚訝的，卻並非這道人本身一這遊戲各種各樣的道士他可見得多了。

    而是那道人頭頂上方，懸浮著一個巨大無比的金色感歎號。

    這個標誌蕭傑再熟悉不過了，在絕大多數傳統的網絡遊戲麵，這通常意味著這個NPC有任務可以接取！但是在《舊土》這個追求高度擬真和沉浸感的遊戲，任務係統一向是以隱藏、探索的方式為主，需要通過與NPC對話、探索環境、觸發特定條件等方式來被動發現。

    這種如此直白地直接在NPC頭頂標注出任務符號的情況，蕭傑玩了這久，還是破天荒第一次遇到！而且蕭傑環顧四周，發現周圍也有不少玩家來來往往，卻似乎沒有一個人對這個頂著金色感歎號的道人表現出任何興趣，甚至沒有人朝這邊多看一眼。這玩意……難道隻有我自己能看到？他心中立刻冒出了這個念頭。

    他心中一動，猛然反應了過來！

    之前下載“大千世界’資料片升級包的時候，係統提示的確提到過，下載升級包之後玩家可以去各大州府的主城接取引導任務【通天之路】……難道，眼前這個道人，就是接取這個任務的NPC？想到這，蕭傑便牽著安然的手，走了過去。

    “道長，你要給我算卦？

    “沒錯！”那道人撫須微笑，“貧道劉豐，平生不修法力，不練神通，隻一心鑽研河洛數術，紫微鬥數，梅花易數，推演天機變化，隻為等待那真正的“天命之人’降臨，以順天道之誌，行指引迷津，點化緣法之責。”

    他上下打量著蕭傑：“剛才閣下從那邊走過來的時候，哎呀呀可了不得！那可真是紫氣東來三百，星輝護體耀乾坤！若依貧道生平所學推斷，你便是那傳說中應運而生、肩負重任的“天命之人’啊！”蕭傑卻不吃這一套，既然知道了這貨是係統派來發任務的，那他說的這些台詞都可以視為標準流程了。怕不是每一個接到任務的都是這一套詞吧。

    他心說倒要看看這任務要怎展開，便配合著說道：“哦？既然如此，那就算上一卦也無妨。不知道長要如何算法？是測字，看相，還是……”

    “非也非也！”劉豐道人連連擺手，神色一正，“尋常算法，豈能窺測天命？自然是以太易奇數，卜算乾坤之機！”

    說著，他從懷中鄭重其事地摸出九枚看起來古舊斑駁的銅錢，遞到蕭傑手中。那銅錢入手微沉，帶著一絲奇異的涼意。

    “請公子屏息凝神，將心中雜念暫且放下，然後將這九枚銅錢，擲入這玉盤之中。需連續擲幣三次，貧道方可依卦象推演。”

    蕭傑接過銅錢，依言照做。他收斂心神，將銅錢置於掌心，然後輕輕拋入道人麵前的一個白色玉盤之中。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銅錢在玉盤中跳動、旋轉，最終靜止。他如此重複了三次。

    那劉豐道人目不轉睛地盯著每一次銅錢的正反結果，並用一旁的朱砂筆，在一塊木板上快速記錄下每一次的卦象。記錄完畢後，他又拿出一本看起來破破爛爛、邊角都起了毛邊的道書，對照著上麵的圖案和注解，口中念念有詞，手指掐算不停，顯得極為專注。

    這道士使用的卜算之術，看起來似乎有點類似現實世界《周易》的六爻金錢占卜法，但細節上又有許多不同，銅錢是九枚而非六枚，推算方式也更為繁複。

    好一陣忙碌之後，劉豐道人終於停下了掐算，他猛地抬起頭，看向蕭傑，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之色，聲音都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哎呀呀！可不得了！不得了！公子，此卦象……此卦象乃萬中無一，千年難遇的【通天卦】啊！”通天卦……還真是夠直白啊。

    不過看著老道表演的這賣力，蕭傑卻也隻能配合，“哦，何為通天卦？還請道長詳解。”劉豐道人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激動的情緒，指著木板上的卦象符號道，“通天者，顧名思義！此卦上乾下巽，乾為天，巽為風，風行天上，謂之“小畜’，然爻象變動，九五爻動而化離，離為火，為明，此乃“密雲不雨，自我西郊’之象驟變，化為“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之吉兆！

    這昭示著，公子的命運軌跡並非固於此界，而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注定要離開此方天地，乘風禦氣，通天而去，踏入更為廣闊的寰宇！”

    他越說越是激動：“卦象更顯，公子命宮紫微星動，輔弼環繞，乃肩負救世濟人之大任者！然則，中爻有坎水隱現，坎為險，為陷，此象表明公子或因故遲疑，或因緣未至，腳步有所停滯。

    天機警示，若不及早行動，恐坎水泛濫，淹沒良機，屆時非但前功盡棄，更可能引來傾覆之禍端！此卦貧道給人算了這多年，還是頭一遭得見！公子，看來你並非凡人啊！”

    幾乎在劉豐道人話音落下的同時，蕭傑的腦海中也響起了係統的提示音：

    【係統提示：觸發隱藏引導任務【通天之路】，該任務為飛升者’專屬任務，你已經自動接受了該任務。】

    【任務描述：你在巨木城偶然遇到了一位神秘的算卦道士劉豐，並獲得了一個名為“通天卦’的驚人卜算結果。冥冥之中，你意識到了自己可能肩負著前往天外世界的使命。然而，你對於如何離開此界、前往其他世界的方法卻一無所知。或許，其他見多識廣的仙人道友，會知曉一些關於“通天卦’以及天外世界的線索。】

    【任務內容：尋找其他仙人詢問關於【通天卦】的事情，了解更多關於天外世界的信息。】【任務獎勵：？？？？】

    那劉豐道人說完這一大段玄之又玄的解讀後，便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般，長長地舒了口氣，朝著蕭傑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能為力”的歉意。

    “天機浩渺，貧道才疏學淺，能解讀至此，已是極限。至於更深層的玄機，以及那“通天之路’具體何在，還請公子另請高明，自行探尋吧。”

    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如同老僧入定般，不再理會蕭傑，仿佛剛才那一番激昂的解讀從未發生過。蕭傑若有所思地看了這道人一眼，拉著安然離開了攤位。

    走在返回嘯月宮的路上，安然忍不住再次開口，“那個算卦的是係統派來的吧？蕭傑，你真的……要去那個“大千世界’嗎？”

    蕭傑看了安然一眼，卻也能夠看出她的擔憂，笑道：“放心吧，暫時還沒有這個想法。就算將來真的要去，也肯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至少也要多等幾個飛升者出現，再一起組隊去。反正這任務又不是強製性的，沒有時間限製。要是那邊實在太危險，完全看不到成功的希望，我幹脆就不去了。反正我現在已經是仙人了，在這個世界活得逍遙自在，何必非要去一個未知的世界冒生命危險呢？”

    安然歎了口氣：“你倒是想得開，不過我感覺這事恐怕沒這簡單，那卦象既然說你應該及早行動，停滯不前可能會出現禍端，我看多半是係統在催你呢，要是長期逗留，沒準會觸發係統懲罰也說不一定。”蕭傑笑道：“怕什，我堂堂真仙，跳出三界外不在無形中，便是係統也奈何不了我。”

    “行行行，你厲害行了吧，不過我覺得還是小心些好，我還指望著你罩著呢。”

    兩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間已經回到了嘯月宮。他們沒有驚動旁人，徑直來到了宮殿最高處的天台之上。

    此時，夕陽已然大半沉入遠方的地平線之下，天空被染成了瑰麗的絳紫色與金紅色，巨大的妖星塔廢墟在暮色中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剪影，仿佛在訴說著白日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晚風輕柔，帶來了遠方森林特有的清新氣息。

    蕭傑和安然在天台邊緣並肩坐了下來，依偎在一起，一起欣賞起這難得一見的美景來。

    感受著周圍的安寧與祥和，望著遠處那一片絢爛的晚霞，蕭傑的思緒卻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的卦辭。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己這堂堂真仙，真的可以免受這係統的擺布？

    想著想著，蕭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