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0章 勢如破竹
阿姆斯雖然年輕,但此前一直在帝國對戰拜占庭的前線,戰鬥經驗卻極為豐富,對於大食帝國的軍隊編製自是熟稔於心。
在他看來,重裝騎兵雖然奔馳呼嘯有著無與倫比的衝擊力,但真正算得上“無敵”的兵種隻有重裝步卒——雖然兩者對於戰場的威懾力不相上下,但相比於造價昂貴的重裝騎兵,後者的優勢在於更便宜。
甚至不止於此。
重裝騎兵固然有著後者所不具備的機動力、衝擊力,然則兩大兵種對陣之時,後者卻可“以不變應萬變”,隻要重裝騎兵突入後者陣中,唯一的下場便是被徹底圍毆。
然而現在,重裝步卒的另外一個弱點出現了——因為裝備沉重導致機動力太差,行動遲緩,一旦被火油彈覆蓋就隻能被長時間炙烤,最後變成甲具內香噴噴的烤羊羔……
看著帝國賴以威懾四方、攻城略地的重裝步卒在烈火之中哀嚎、打滾、煎熬,而投石機的戰果也不理想,使得阿姆斯目眥欲裂。
“傳令下去,兩翼輕騎突前,穿插敵陣,消滅其弓弩手與火炮!”
火炮是必須消滅的,否則敵軍火炮藏在步卒之後不間斷的開炮,對於己方的殺傷實在太大。
但他並不知道唐軍火炮現在已經處於“滅火”狀態,再度開炮就有可能全部炸膛……
隨著阿姆斯的命令下達,兩翼蓄勢待發的輕騎兵如潮水般湧出,直插入大唐陣地兩肋,箭矢如飛蝗般潑灑而去。然而唐軍陣中響起清脆的鑼聲,刀盾兵舉起盾牌,火槍兵、弓弩手藏身於盾牌之下,密不透風的盾牆將大部分箭矢擋下,陣型紋絲不動。
等到大食輕騎兵抵近,這些火槍兵、弓弩手又從盾牌之後現身,以火槍、弓弩反擊,一擊之後無論是否得手反身再度隱藏……
大食輕騎兵麵對如同刺蝟一般的唐軍兩肋,一時間居然無從下嘴,甚至隻能被動挨打。
砰砰砰的火槍聲響徹戰場,硝煙升騰彌漫,雖然機動力超強但缺乏護具防禦的輕騎兵紛紛落馬,傷亡慘重。
阿姆斯眼見己方輕騎兵隻能在外圍拋射難以突破敵軍防線,當即下令:“輕騎集結,不計傷亡衝陣!”
雖然此舉可能導致輕騎造成巨大損失,可總比在外圍單方麵挨打強得多吧?
命令下達,已經突入唐軍陣列兩肋的輕騎兵迅速集結,排著整齊的隊形向著唐軍發起衝鋒。
蘇定方馬上下令:“火槍兵列陣!”
從盾牌下藏身的火槍兵不顧被敵軍輕騎射殺之危險,紛紛跑到一處集結,千餘火槍兵分成三排,動作迅捷的裝彈、舉槍、瞄準。
校尉盯著遠處奔襲而來的敵軍輕騎,心測算著距離,待到敵軍進入射程,舉起的手臂猛地放下:“放!”
碰!
數百支火槍幾乎同一時間發射,槍聲匯聚一處,彈丸與焰火、硝煙一並噴射而出,硝煙升騰彌漫、焰火一閃即逝,彈丸幾乎在瞬間擊中奔襲而來的敵軍輕騎。
缺乏甲具防禦的輕騎兵被彈丸擊中紛紛墜馬,甚至連中槍的戰馬也哀叫著倒地,後邊的戰馬躲閃不及踩踏其上,滾地葫蘆一般緊隨著摔倒。
前排火槍兵射擊完畢,蹲地裝彈,第二排上前一步,抬槍射擊,而後也蹲地裝彈,第三排上前,射擊。待第三排射擊完畢開始裝彈,第一排已經裝彈完畢,起身,瞄準,射擊。
“三段擊”周而複始,連綿不絕的彈雨向著衝鋒而來的敵軍輕騎傾瀉而去,猶如一道鋼鐵壁壘,無可抵禦。
敵軍輕騎的確勇氣可嘉、驍勇無畏,即便身前袍澤中彈倒地依舊前赴後繼、衝鋒不止。
兩軍相逢勇者勝,但是在雙方攻防處於碾壓狀態之下,個人之勇武對於戰局之勝負已經無關緊要。
衝得猛、衝得快,死的也快。
大食輕騎秋天的麥子一般一排一排倒下,即便輕騎的機動力超強,但雙方之間短短百十丈的距離卻成為不可逾越之天塹,盞茶功夫便已經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與此同時,楊胄率領的唐軍輕騎已經繞過右翼戰場,迂回穿插至敵軍後陣,猛地衝入其投石機陣地。尚未至近前,唐軍兵卒於馬背之上彎弓搭箭齊齊施射,負責操縱投石機的敵軍紛紛中箭,哀嚎慘叫著四散而逃。
楊胄衝到近前,大吼一聲:“破壞投石機!”
揮刀將投石機的繩索斬斷,其餘人緊隨其後對投石機予以破壞。
雖然投石機的射程有限、操縱繁冗,但是其投擲的石塊卻對唐軍具裝鐵騎有著不小殺傷,隻需將其徹底摧毀,唐軍便在這場戰鬥之中立於不敗之地。
阿姆斯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唐軍輕騎已經穿插至己方後陣對投石機恣意破壞,稍後就可能直奔自己中軍而來,與其被動防禦,不如主動出擊,趕緊下令隱藏的重騎兵出擊,試圖衝垮唐軍穿插至後陣的輕騎兵部隊。
一直目視己方慘遭壓製、損失嚴重卻始終隱忍不動阿拉伯重騎兵怒氣勃發,出陣衝向唐軍輕騎,然後開始加速,馬蹄聲如悶雷。
然而就在這時,密切觀察戰場局勢的蘇定方將馬槊高舉,大吼一聲:“諸位,隨我破陣!”
“喏!”
數百具裝鐵騎齊聲應諾。
蘇定方雙腿夾緊馬腹,戰馬揚起四蹄向前奔跑,身後具裝鐵騎緊急跟隨,一時間蹄聲轟鳴猶如一片滾動的黑雲一般向著敵人中軍衝鋒而去。
阿姆斯大吃一驚,他本想著以重騎兵衝散唐軍兩翼穿插而來的輕騎兵,然後再回歸中軍由自己率領衝破敵軍陣地,卻不料自己這邊重騎兵剛剛移動,敵人的具裝鐵騎便衝鋒而來,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
“回來!快快回來!”
倉惶之下,阿姆斯趕緊下令剛剛向兩翼移動的重騎兵回歸中軍。
蘇定方策騎疾馳,大聲怒吼:“殺!”
早已蓄勢待發的具裝鐵騎緩緩提速變為小跑,最後在距離敵陣兩百步時將速度提升至極限,形成了無可阻擋的致命衝鋒。數百匹戰馬披掛著冰冷的鐵甲,馬上兵卒放平了手中的馬槊,整個騎陣如同一座移動的、發出雷鳴般怒吼的鋼鐵洪流,以決絕的姿態,狠狠撞向了大食中軍!
大食重騎兵倉促回援,陣型散亂、軍心動蕩,尚未做好準備,唐軍的具裝鐵騎便已經衝了過來。
“殺!殺!殺!”
吼聲與撞擊聲同時響起。
僅存的大食重裝步卒們試圖用長矛頂住這毀天滅地的衝擊,但他們剛剛被火油彈燒傷,體力匱乏、士氣低迷,麵對這匯聚了全部力量於一點的雷霆一擊,他們的陣線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在接觸的瞬間便凹陷、破碎。
然後,具裝鐵騎勢不可擋的與敵軍裝騎兵撞在一處。
轟!
唐軍排列著巨大鋒矢陣硬生生鑿入敵軍陣中,一方速度提升至極限,士氣如虹、如排山倒海;一方倉促迎戰,陣型散亂軍心不穩……
具裝鐵騎猶如一杆巨大的箭矢將大食陣地硬生生鑿穿一個豁口。
蘇定方一馬當先,馬槊揮舞間,擋者披靡。鋒銳的槊刃專挑敵軍脖頸、關節等防禦薄弱之處,精鋼打造的槊刃輕而易舉穿透敵人的劣質鐵甲,將其挑落馬下。
身後兵卒亦是如法施為,平舉的槊刃微微調整方向,憑借戰馬奔馳帶來的巨大衝擊力瞬間穿透敵軍甲具防禦。
而大食重騎兵手中的長矛刺中唐軍,卻難以穿透精鐵鍛造的鐵甲,要矛杆折斷、要矛尖卷刃,隻能眼睜睜看著具裝鐵騎如熱刀切入牛油,毫不費力地撕裂了己方重騎兵陣地。
數百具裝鐵騎在蘇定方率領之下輕易鑿穿敵陣,然後回轉、再鑿穿,將恐慌與混亂像瘟疫一樣傳播到整個大食軍隊。
當中軍被徹底貫穿,蘇定方一槊將敵軍主將阿姆斯挑落馬下,使其帥旗傾倒的瞬間,大食軍隊的鬥誌徹底崩潰了,殘餘軍隊轉身向後撤退、潰逃。
兩翼的唐軍輕騎兵與重甲步卒趁勢加入進來,全麵掩殺。
夕陽西下,大食軍隊狼奔豕突、潰不成軍,黑盔黑甲的唐軍猶如黑色潮水一般漫卷原野,由南向北追逐廝殺。
大食軍隊兵敗如山倒。
直至距離泰西封城三十,唐軍才停止追擊,繼而緩緩就地集結休整。
整個卡迪西亞平原上屍橫遍野,赤紅的唐字大纛在晚風中獵獵作響。
蘇定方策馬立於原野之上,腳下是遍地屍骸、鮮血成河,是斷裂的長矛、燃燒的旗幟。
具裝鐵騎的這次中路突破不僅鑿穿了敵陣,上演了當年太宗皇帝“三千破十萬”的故事,更是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刻下了大唐帝國不可磨滅的武勳。
前方軍隊戰敗、以及阿姆斯陣亡的消息傳回泰西封城,整座城池都籠罩在恐懼之中。
瓦戛斯雪白的須眉掀動,放在桌上的一雙手難以遏製的微微顫抖,他有些不可思議。
勝敗乃兵家常事,失敗不是不能接受。
但怎能敗得這快、這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