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的意思很簡單,但是卻肯定了項小惠的猜測。
包廂都不是笨蛋,相反幾乎都是聰明人,一個個很快都反應過來,連外婆都沒有慢半拍。
多道視線匯聚於宋時微身上,頓時sweet姐也有點緊張。
緊張的原因不是被注視,而是自己和陳著的關係,終於在家人麵前坦白了。
宋時微又端起麵前的玻璃水杯,目不斜視,“咕嘟”喝了一口。
“小妹,你就別灌了。”
陸秉棠身上明顯帶著點搞笑元素,他頗為懊惱的說道:“【中大陳著】這都已經是明示了,小妹也是中大的,我怎就沒有把他倆往一起湊呢?!”
“我們也沒想到。”
劉鴻漸尷尬的接上話茬。
陳著的履曆,一會創建這個,一會鼓搗那個,左邊砸了2000萬,右邊豪擲1500萬,不僅要和世界首富對話,在各種采訪中表現的又那的成熟穩重,已經逐漸趨於“企業家”那個範疇了。
但是小妹呢,不管再怎優秀,依然沒有脫離大學生的身份。
說到底還是兩人取得的成就不同,所以社會對他們的【評價體係】也不同。
但是回歸現實,陳著也就是即將大二啊,他這個年紀,甚至可能還會睡懶覺、英語不好、愛看美女……
說起美女,中大校園又怎可能不提微微呢?
包廂的長輩逐漸理順了這個邏輯,也愈發覺得陳
著和宋時微的戀愛,越來越合理了。
“帥哥和美女、少年英雄和大家閨秀。”
衛琪不由感歎道:“最正確的一集了。”
“!”
陸秉棠白了女朋友一眼:“滿嘴順口溜的,你當年高考語文多少分啊?”
“141, 怎了?”
衛琪問道。
“沒事,我就問問。”
陸秉棠撇過臉,這分數比自己當年還要高。
不談這對有點幽默的情侶, 自揭傷疤後的項小惠也不怎裝了,她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微微,你和陳著談了多久啊。”
項小惠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半年以上,畢竟春節收到那個香奈兒的小坤包都快半年了。
如今確定了陳著的“家人身份”,正如衛琪所說,這是“最正確的一集”。
換成別人送這貴的禮物,很容易就被當成富二代。
換成別人父母隻是普通公務員,也容易被認為配不上宋時微,但是陳著就不存在這些問題。
剛才一直不吭聲的陸教授,此時也看向閨女,她也想知道兩人到底談了多久。
在陸曼的思維,微微和陳著應該是高中時就確定關係了,閨女還為了陳著放棄北大。
“我……”
被這樣陡然一問,sweet姐也有些發愣。
她不知道“談”這個字眼,到底什程度算是開始。
第一次散步?
第一次牽手?
還是……第一次接吻?
表姐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標準,宋時微隻知道,這些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了陳著。
於是,麵對家人包括父母的炯炯眼神,sweet姐又要拿起玻璃杯“戰術性飲水”,結果才發現已經喝光了。
“我也不清楚。”
宋時微紅著小臉,實話實說道。
“哎~”
陸教授聽了,心中歎了口氣。
連談了多久戀愛都記不清了,看來不是從高三開始談的,很可能是高二或者高一,所以模模糊糊連具體日子都忘記了。
“高一和高二,應該是我管教最嚴厲的時候吧,結果閨女談戀愛了都沒有察覺。”
陸曼不免一陣酸澀,難道之前那些教育方法真是一點沒有可取之處?
陸教授在反思的時候,家人的問題,也像炮彈一樣向宋時微襲去。
外婆問:“微微,那個小夥子的性格,是不是和采訪時一樣溫和,他平時對你怎樣?”
大姨問:“微微,陳著爸媽你見過嗎?他們的素質如何,好不好相處?”
表哥陸秉棠笑著問道:“小妹,你倆關係在學校公開了嗎?同學怎看待你們的啊?”
姐夫劉鴻漸探究的問道:“微微,你去過陳著的公司嗎?規模大不大?科研人員都是什學曆?”
宋作民自顧自的夾著花生米。
這每個人的問題,其實也都代表著他們對閨女的感情,有長輩的關心,有同輩的玩笑,也有“外人”的利用。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一個家族中本來就會有不同的想法。
就像一個黨委班子,一把手書記的格局,要允許有不同的聲音存在,但是心得明辨他們的作用。
隻是這些問題太集中了,有些還過於私密,宋時微不是那種喜歡發朋友圈炫耀的性格。
sweet姐的愛情觀———就像是風吹過庭院,恰巧一片花瓣落在肩頭,悄悄拿下來夾在書中,偶爾嗅一嗅指尖的香味,那便是一種幸福了。
所以麵對這些“炮彈”,宋時微不想回答的太細致,但是不搭理又不合適,隻能先從外婆和大姨那邊回應。
幸好,陳著很快到了。
在當前這個時期,他就像是從報道走出來的“大明星”,就這突兀的出現在sweet姐的家人麵前。
包廂先是集體安靜一下。
然後,項小惠和劉鴻漸率先站起來迎接:“陳總……陳著。”
劉鴻漸要稱呼“陳總”,項小惠改叫“陳著”。
從這能看出來,項小惠情商要超過那個高學曆的丈夫,這種時候肯定要快速拉近距離,才能更方便提出自己需求。
畢竟,小姨父都金口玉言是“一家人”了。
陳著目光在劉鴻漸夫妻倆身上稍一擱置,繼而展顏一笑。
“小惠姐, 劉哥。”
陳著打著招呼。
這個稱呼更妥帖,既沒有直接叫“姐姐和姐夫”,也沒
有見外的喊“劉總和項總”。
項小惠神情有些錯愕,好奇的問道:“那個……我們以前沒見過吧。”
“沒有。 ”
陳著臉上笑意更盛:“但宋叔叔和我提起過,劉哥是北大高材生,又在沃頓商學院進修,對世界經濟發展有著獨特的見解,小慧姐也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在華爾街是鼎鼎有名的東方美女。”
“啊?”
項小惠夫妻倆,又驚又喜的看向宋作民。
他們一直覺得小姨夫不是很喜歡自己,沒想到居然會在背後稱讚兩人。
宋作民“嘿嘿”一笑,也不否認。
自己隻是和陳著發個短信,今天吃飯有什人,還打算等他到了再挨個介紹,沒想到陳著不知道從什蛛絲馬跡中,判斷出劉鴻漸和項小惠的身份。
不過陳著這樣一誇的好處是:
既哄得項小惠和劉鴻漸開心;
項小惠她媽陸琳也信以為真,欣慰的同時,對陳著第一印象也很好;
陳著自己呢,也容易被sweet姐家的親人長輩所接受。
不僅如此,陳著接下來都準確叫出每個人的身份,並且毫無差錯。
連宋作民都驚奇了,他哪知道,閨女寒假時就傳過家庭聚會的照片給男朋友看過。
陳著進門不到十分鍾,該寒暄的寒暄(平輩)、該打招呼的打招呼(陸琳等人),該鞠躬的鞠躬(外婆),幾乎每個人都有被“重視”的感覺。
有水平的人,真就是在細微處體現自己的“修為”。
看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其實都是無數閱曆的積累。
最後,陳著才坐到宋時微旁邊,隔壁是陸秉棠的女朋友衛琪。
這個大表哥還蠻有意思的,剛才握手的時候,他擠眉弄眼的說道:“本來我是家最靚的仔,結果你來了,我感覺【第一帥哥】的名頭要保不住了。”
看得出來是個比較好相處的逗逼。
另外比較奇怪的是,剛才和“丈母娘”問好的時候,陸教授的狀態似乎有些異常。
她沒有像平時那般橫眉冷對,對陳著招呼也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她好像在皺眉思考。
當然陳著也不確定,畢竟陸教授平時也很愛皺眉。
隨著陳著的坐下,包廂短暫的沉寂一下。
這是正常現象,畢竟突然多個“外來戶”,而且身份也比較特殊,所以大家都不知道怎開啟新話題。
陳著也感覺到了,但這不是公務應酬,不適合由他來打破沉寂,剛才一頓招呼已經讓大家認識了自己,再表現就有些喧賓奪主了。
和長輩們的初次見麵,分寸感還是很重要的。
“今天天氣熱,所以你很渴嗎?”
陳著抓住機會和sweet姐講話。
宋時微眨著眼,有些懵懂的搖頭,表示不明白什意思。
“看你一杯水都喝完了。”
陳著笑眯眯的說道:“不會是太緊張,擔心我過不了你們家的三堂會審吧?”
宋時微被說中心思,嘟著小臉輕輕撇過頭:“才沒有。”
清冷少女難得薄羞忸怩,也是別有一番風情。
長輩們都把這一幕看在眼,外婆和大姨對視一眼,心想這多年了,都沒聽說過微微和哪個男生多說幾句話,沒想在陳著麵前,也有著正常戀愛女生的反應啊。
這也說明兩人私底下的感情,確實應該很好。
“咳~”
宋作民輕咳一聲,他看著陳著調戲寶貝閨女,心有點吃醋。
不過陳著的成就,又完全超過自己的預期。
宋作民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和所有人說:“溯回創立之前,我就很看好這個小夥子。”
頗有一種呂老太公在劉邦發跡之前,就篤定這人非池之中物的精準眼光。
總之,女兒有了男朋友,老父親的情感是最複雜的,既高興又心酸,但又偏偏還得向著“女婿”。
“上午的采訪怎樣?”
宋作民伸出胳膊,把餐桌轉盤撥到陳著麵前,正對著的是一盤澳龍。
陳著明白“嶽父”擔心自己餓肚子,於是一邊夾著龍蝦,一邊回道:“一家英國媒體BBC,舒院長說既然是外國友人,那就要比期末考試重要,所以讓我考一半就去接受采訪了。”
"BBC啊。”
項小惠不禁輕歎一聲,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英國廣播公司”。
不過陳著都上過《參考消息》了,BBC似乎也沒什意外,隻能說陳著這次的成功競拍,還有後續他的一些言論,已經不止在中國和美國引起關注和討論。
“那你考試咋辦?”
陸秉棠的角度就比較搞笑了:“你們院長是不是大手一揮,直接讓你滿分過關。”
這肯定是理所當然的,但陳著為了裝逼,搖搖頭說道:“下學期回學校補考。”
“丟,中大這不近人情的?”
陸秉棠表示不理解,不過就這聊著聊著,逐漸也熟悉起來。
話題不限於工作和學習,外婆和大姨她們開始打聽陳著的父母、工作、家庭……等等情況。
這些仿佛是去女(男)朋友家做客時的固定問題,衛琪前兩天也經曆過。
但是她和陳著的待遇完全不一樣。
兩人家庭類似,但是陳著的能力、談吐、情商遠在衛琪之上,衛琪就像小鵪鶉一樣,規規矩矩回答長輩的問題。
陳著抬頭挺胸,眸光明亮端正,語速不急不緩,態度溫和謙遜,既有大學生的朝氣,也有成功者的自信。
給人一種“這樣的年輕人創立溯回”,似乎也不是那難理解的感覺。
在整個聊天的過程中,陸教授一直沒說話。
一來她早就了解過陳著的家庭背景了,二來她現在腦子有點亂。
關於“向往美國”的問題,她依然不覺得自己錯了,當然外甥女和侄子的看法,也未必就是不對的。
聽起來好像有點矛盾,總結來說就是一句話,隨著時間的發展,可能舊時的觀念已經落後了。
懷念過去,就好比在時間的長河刻舟求劍。
也許曾經有過刻骨銘心的感觸,但是如果一直把它當成錨點,甚至當成人生的經驗,也很容易犯下“教條主義”的錯誤。
陸曼不是一名很容易改變自己想法的人,不會因為晚輩的幾句話,她就動搖內心長久以來的觀念。
隻是今天的情況不適合再討論下去,所以她長呼一口氣,暫時先放下心頭的疑問,側目觀看“女婿”的表演。
這個時候,話題也已經扯到溯回“即將麵臨的危險”上麵了。
“陳著。 ”
項小惠用餐巾紙擦擦嘴,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沒必要賣關子了,她正色的說道:“我一個同學在Psion公司工作,閑聊時他無意中說漏嘴,公司的法務部在收集證據,準備起訴溯回。”
可能行業外的人不知道“Psion”是哪路神仙,但是陳著很清楚,這是塞班係統的研發和運營公司。
他們要起訴自己,很可能就是發現溯回手機助手利用塞班係統bug發展壯大的事情了。
果然是人怕出名豬怕肥,自己現在出名了,溯回手機助手的隱患也曝光出來了。
看到大家都有些好奇和疑惑,陳著也沒有隱瞞,就把其中的利害關係講了出來。
聽到塞班係統的背後是諾基亞、愛立信、摩托羅拉等手機業界巨頭,陸秉棠忍不住“靠”了一聲。
雖然溯回現在也很有名,但是和這些跨國企業比起來,還是星星之火一樣渺小。
“他們打算什時候開始打官司?”
宋作民沉聲問道,臉上也沒有剛才的輕鬆和愜意。
他是央企領導,考慮問題自然而然就帶著政治性和社會性,陳著剛被上麵樹立為大學生榜樣和典型,結果立刻麵臨國際官司。
或者換句話說,這場官司本就不是那單純,往深了說,大概率就是一次有針對性的政治打擊。
你中國不是號稱要崛起嗎?
你陳著不是被媒體形成中國崛起的大勢下,愛國青年的榜樣之一嗎?
那我就狠狠的羞辱你一頓,賠償無所謂,就是要你國際上聲名狼藉。
所以,這場官司贏了還好,要是輸了,灰頭土臉的可不僅僅是陳著。
項小惠顯然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關鍵,她還安慰的說道:“可能是在下學期起訴,不過賠償金不多,就算輸了也不打緊。”
陳著眼神動了動,他不接這個話茬,隻是站起來端著茶杯說道:“小惠姐給我的信息非常關鍵,不然我還被蒙在鼓呢,以茶代酒敬小惠姐和劉哥一杯。”
“不客氣不客氣。”
項小惠連忙說道:“本來我們就是中國人,現在又是一家人,更不能讓你稀糊塗的吃虧了。”
“是的,是的,一家人。”
陳著飲完茶,正準備坐下的時候,就聽項小惠繼續說道:“那個……陳著,我有個事想拜托你一下,如果太麻煩就算了。”
“什事?”
陳著不表態,隻是微笑以對。
項小惠等了一下,發現陳著沒有大大咧咧的嚷嚷“沒問題,我一定照辦”,就明白這個妹夫,心思遠比表現出來的更加穩重和深沉。
“我們家老劉……”
項小惠隻能重新敘述一遍,而且麵對陳著看不透的微笑,越說心越沒底氣。
終於講完了,她還忍不住大喘氣的“呼”一聲。
麵對這種白手起家的創業者,不管年齡大小,果然交流起來真是有壓力啊。
不過,陳著聽完隻是略一沉吟,立刻就答應道:“沒問題!”
“什?”
劉鴻漸“嘩啦”一下站起來,身後的椅子,控製不住的摔在地上。
他雖然名義上屬於伯克希爾,其實是集團的下屬子公司,平時連子公司的boss都不能直接匯報,更別說和巴菲特這種大boss見麵了。
如今陳著給了這種機會,一點額外要求都沒有提,他怎可能不激動?
“謝謝!謝謝! ”
劉鴻漸快步走來,要不是人多,這位藤校精英差點都想摟著陳著rua幾下了。
陳著呢,也沒有擺出“因為幫了別人大忙,就高高在上”的邀功姿態。
相反,他還特別真誠的說道:“劉哥不用客氣,溯回和伯克希爾日後溝通時,如果有劉哥在旁邊提點,指不定更加的順暢。”
“我……”
四十多歲的劉鴻漸,差點被十九歲的陳著整的哽咽了。
項小惠也端著茶杯過來表示謝意,就連陸琳和外婆都在誇獎,包廂熱鬧的亂作一團。
趁此機會,宋作民悄悄對身邊妻子說道:“還覺得你的這些藤校子侄,比得上陳著嗎?”
“哼!”
陸教授不想搭理丈夫,但也不會再像瞎子那樣,否認陳著的優秀了。
或者退一萬步說,就算陳著沒這優秀,從閨女和他的那些甜蜜小互動來看,強拆起來不知道得多難。
“哎~”
陸曼五味雜陳,她也情不自禁端起玻璃杯飲了一口
白開水,然後問著丈夫:“陳著麵臨的那個官司,很棘手嗎?”
二十多年夫妻的默契,就算經常吵架,也能感覺到剛才宋作民一那間的慎重。
“很棘手。”
宋作民剛要解釋,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拿起來瞟了一眼說道:“我接個電話。”
“嗯。 ”
陸曼扭頭看著丈夫離開的身影,依然是二十多年的夫妻默契,她冥冥中感覺這個電話並不是工作事務。
不是工作,那就是私人的。
到底是什人,讓丈夫這匆忙的避開自己?
幾個月前那個矯揉造作的聲音,已經不知不覺成了陸教授心中的一片陰影,隻是這多年夫妻信任, 陸曼始終不覺得丈夫會出軌。
片刻後宋作民回來,神情帶著一絲怒氣,隨即恢複正常。
陸教授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多問,這頓家宴終究還是在開開心心的狀態下吃完。
“自帶光環”的陳著,再加上幾乎完美的表現,贏得了外婆這邊所有家人的認可。
同輩的人都加了陳著的聯係方式,下樓以後,大家才發現停著兩輛S600,站著兩名司機。
一輛是宋作民的,一輛是陳著的。
陽光瀑瀉而下,霸氣而優雅的奔馳車身熠熠生輝,雖然這款車對這些人來說不算奢侈品,也許咬咬牙都能買得起的,可是畢竟不如一名十九歲青年擁有它來的震撼。
“小姑。 ”
陸秉堂頗為無語的說道:“有這樣的乘龍快婿,先前
還說什正在考察和了解,您以前可是快人快語從不謙虛的呀!”
陸曼懶得搭理這個調皮的侄子,瞪了他一眼說道:“好好和小衛相處,人家是個不錯的姑娘。”
宋作民啞然失笑,平心而論,衛琪可比陳著差的太遠了,妻子對“別人家的孩子”能夠公允看待,而陳著需要努力這久,才算是一點一點得到認可。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這句諺語怎不準了?
由於陳著下午還有其他事,需要單獨離開,大家也都能理解他此時的忙碌。
不過臨行前,宋作民把他拉到一邊,特意避開親戚,周圍隻有妻子和閨女。
這是“一家人”的竊竊私語,至少在別人看來,他們就是一家人了吧。
“帶上劉鴻漸,會不會對你原定計劃有影響?”
要不怎說還是嶽父呢,他擔心陳著因為不好拒絕,所以才被迫應下項小惠的要求。
“這倒不會。”
陳著笑的說道:“我甚至還可以多帶一個人。”
宋作民這才放下心,聽陳著的意思,他並不是太看重和巴菲特見麵。
他要的隻是這個過程,還有發酵產生的影響,這說的話,連世界首富也隻是謀劃中的一環而已。
宋作民點點頭,語氣卻更加嚴肅:“那場官司,你打算怎應對?”
“我不能輸!”
陳著腦子還是很清醒的,宋作民看到的關鍵點,他也一點不糊塗。
“溯回有把握贏嗎?”
宋作民雖然不是學法律的,但是集團麵也不乏這
種侵權案例,陳著的贏麵似乎並不大。
“我隻是說,我不能輸。”
陳著有著自己的思量:“【不能輸】不意味著一定要贏,也可以讓這場官司打不起來,或者用和稀泥的方式草草結案,外人看起來好像打個平局。”
陳著能有這種戒備心,這下老宋徹底不擔心了,拍拍陳著的肩膀鼓勵道:“必要時,國家就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嚴格來說,這也確實涉及到國與國之間的博弈了,陳著笑著頷首,伸手攔了一輛的士。
宋作民愣了一下:“你不搭自己的車嗎?”
陳著轉頭道:“外婆和大姨也要回去吧,我把車留下來給她們用。”
說完也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出租車關門溜走。
“小曼,這個女婿可以啦!”
陸琳走了過來說道:“陳著從進門到離開,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無懈可擊,你就不要再堅持什出國留學的要求了。”
陸琳和陸曼屬於同一個年代的知識分子,也差不多同時被洗腦,所以對於妹妹先前表示出來的猶豫,她最是能夠感同身受的理解。
陸曼沉默不語。
“是不是陳著成為粵東首富,你才答應微微和陳著的戀愛啊?”
陸琳開個玩笑勸道。
“哪有~”
陸曼搖搖頭,自顧自的開門上車。
宋作民的這輛S600依然坐著一家三口,車輛在內環上疾馳,車廂卻安靜的聽不到一點風聲。
陸曼坐在後排,她看著副駕上丈夫的手機屏幕,似
乎又亮了一下,然後被丈夫皺眉點掉。
“老宋。 ”
陸曼突然喚道。
“嗯?”
宋作民扭頭,妻子的語氣帶著些眷戀的溫柔。
和現在不一樣。
和記憶一樣。
“暑假你有沒有空?”
陸曼問道:“陪我去美國逛逛怎樣?”
“旅遊嗎?”
宋作民有些疑惑:“我的身份出國旅遊很麻煩的。”
“不算是。 ”
陸曼想了想說道:“我想去那邊看看,真正的美國是什樣的?”
宋作民依然不太理解:“你們學校不是組織過好幾次,前往美國高校學習的嗎?”
“學習很忙,而且在培育實驗室,看到的也是比我們國家先進的一麵。”
陸教授認真的說道:“所以我想在美國街頭走一走,吃一吃他們那邊餐館,體會一下普通人的生活物價,切身感受著這個國家的發展潛力是不是快要耗盡了。”
“沒有這個必要。”
宋作民笑著擺擺手:“我先告訴你答案,這是一定的!網上搜搜新聞、看看頭條、再不濟問問朋友,基本就能得出結論了,沒有必要親自過去……”
“老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旅遊了!”
陸教授突然打斷。
宋作民訝然。
他轉過頭看過去,妻子的目光中,沒有平時吵架時的歇斯底,隻有一種像是失望的悲涼。
宋作民不由得心一軟,安撫的說道:“我暑假確實沒空,奧運會集團也有任務,陸琳也沒有見過真實的美國,正好你們一起結伴逛逛。”
“噢。 ”
陸曼凝視丈夫片刻,轉頭看著窗外不再說話。
那些快速晃過的人、車、樓房,就像是一幀一幀的電影畫麵,在腦海混合著過去的記憶,仿佛變成了一場漫長而煎熬的跋涉。
自己和老宋是自由戀愛,在那個由相親決定婚姻的年代,還是比較少見的。
那個時候,丈夫沒有陳著聲勢赫,自己也不如閨女漂亮和受人追捧,不過也是大家都看好的“神仙眷侶”。
並且那時,自己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推崇美國。
保守的製度和教育,讓自己對於改革開放後出現的外國潮流,依然保持著謹慎觀察的態度。
直到有一天,全市最年輕的縣供銷社社長宋作民,在鄉下收農業款的時候,因為太過勞累加上暴雨,突然發高燒了。
自己匆匆忙忙趕過去,丈夫已經陷入昏迷,在鄉下的簡陋醫院,掛著吊水卻不論如何都降不了溫。
從40度到40.5度,再從41爬升到42,丈夫已經到了說胡話的危險階段了。
可是外麵的暴雨和泥濘的土路,縣的救護車始終進不來。
這醫生是個50多歲的老婦女,她沒有學曆,原來隻是一名赤腳大夫,在醫療人才稀少的鄉下,這才被招募進醫院。
她知道昏迷的小夥子是個國家幹部,也知道眼前渾身淋透的女士是一名大學生,但是已經用盡了辦法,物
理降溫、中草藥、還有國內生產的降溫劑,全然沒有作用。
這就是命,可能老天爺要收走他吧。
赤腳大夫經曆過建國以來的所有大事,對死亡已經司空見慣了。
“求求你,救救我丈夫!”
可是,隨著女大學生不顧濕透了的褲腿,“咚”的一下跪了下來。
醫者父母心的惻隱被動搖。
醫生走進藥房,取出一小瓶藥水:“這是美國佬的東西,但還沒有人試過,據說能降溫……”
“用!”
陸曼抹幹淨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斬釘截鐵的說道。
醫生看著女孩子堅毅的臉龐,毫無把握的把這瓶“美國貨”,慢慢推進了年輕幹部的血管。
女大學生保持著跪姿,一動不動的等著。
她在想,如果丈夫因為這瓶藥去世,那就是自己決定的過錯,我要不要跟著他一起走呢?
半個小時後,奇跡出現。
丈夫退燒。
雨也逐漸停了。
於是,那名女大學生以後不管做什事情,下意識就對國產的東西持懷疑態度,尤其在看病吃藥這個問題上,更是不容置疑。
久而久之,她開始接受並信任美國那邊的文化。
後來,女兒出生。
那名女大學生決定,等閨女成人以後,一定要把她送到人類最先進的地方,接受高等且科學的教育。
每個人信仰的改變,可能都有一個“導火索”,陸曼是這樣的原因,也許陸琳又因為另外一件事。
但是這些經曆呢,那名年輕的國家幹部可能都忘記了,過去的山盟海誓,終究湮滅為人生底片上的殘影,再也感受不到分毫。
到了小區門口,陸教授和閨女一起進入樓棟,連個招呼都沒打。
注視著母女倆漸行漸遠的的背影,宋作民抹了抹臉,這才疲憊的說道:“去腫瘤醫院,老書記被查出來癌症,估計已經時日不多了。”
探望生病的老領導是應該的,但是他那個女兒,宋作民想想都覺得惡心。
等到老領導走了,就一腳把她踢回原來單位!
……
電梯緩緩上行,陸教授靠在像鏡子一樣幹淨透明的金屬麵上,無神的看著選層按鈕,一格一格的往上跳動。
宋時微自從上了車,基本就沒有說過話,隻是一直發著信息,偶爾掀起的長睫毛下,卻透露著對母親的記掛和擔憂。
“叮”的一聲,16樓到了。
陸曼憑著本能走出電梯,突然想起閨女是從學校出來的,她手還有行李,於是又轉頭幫忙拖箱子。
“我自己拿就好。”
宋時微輕聲道。
陸教授沒說話,看起來就好像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隻是一把將行李箱拽過來,拖行幾步然後按響了門鈴。
很快,家保姆就小跑著過來開門,點頭哈腰的問好:“陸教授,微微,你們回來啦。”
陸教授沒有搭理,但是卻在換鞋子的時候,皺著眉頭對阿姨說道:“我昨天剛說過,微微的運動鞋和涼鞋不
要放到一起,免得她出門太急穿錯了!”
“不好意思。”
阿姨忙不迭的改過來。
陸教授又進來廚房,那還有一個做飯的阿姨。
“微微中午吃了海鮮。”
陸曼交代道:“晚上就不要煲涼瓜排骨湯了,免得太寒了傷身體。”
隨後,陸教授又走進宋時微的房間,看到床褥都是上午換過的,雖然沒檢查出什問題,她依然不滿的說道:“你還是青春期,可以用點花花綠綠的顏色,總是那素淨幹什……”
如果忘記前麵的一切,從進門以後開始“切片”, 陸教授的表現就是一個吹毛求疵、追求完美、控製欲很強的一個“惡毒”中年女人。
連閨女被褥的顏色都要管。
但!她真是這樣的嗎?
“我沒有午睡,要去躺一會。”
陸曼揉了揉太陽穴,命令式的叮囑閨女:“你自己看會新概念英語。”
實際上,她是一個“連頭痛都要下意識安慰女兒”的母親。
“媽,你什時候去美國?”
宋時微驟然問道,聲音像是潺潺小溪般悅耳。
“你爸沒時間,我一個人也不想去了。”
陸教授聲音有點不耐煩。
她的頭已經很痛了,聽起來就好像是沒有交流的耐心。
“我有時間。”
宋時微眸光如清澈湖水,神情嫻雅而寧靜。
“中年惡毒女人”怔了一下。
“幹嘛?你要陪我?”
陸曼推了推金邊眼鏡:“你暑假不想見陳著啦?”
“我和他說過了,他也支持。”
宋時微舉了舉手機。
陸曼恍然大悟,原來在車上的信息,閨女就是和陳著發的。
這說,那時就已經打算好了嗎?
陸教授倚靠在門楣上,“陰陽怪氣”的說道:“剛才死活都不願意,現在又主動要去,不會是看你爸拒絕你媽,這才大發善心的陪伴一下吧。”
宋時微沒有回應母親的小孩子氣。
陸教授碰了個軟釘子,這才“切”了一聲說道:“好吧,就當你是一片孝心了。說起來你大學為了陳著留廣州,暑假為了我去美國,在你心我倆誰更重要啊。”
“我要看書了。”
宋時微淡淡的說道。
“好好好~”
陸教授拉著慵懶的尾音,把閨女的臥室門關上,一個人默默站了一會,然後,走廊的腳步聲突然輕快了許多,並且還有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來:
“我又不想睡了,微微,一會下樓打羽毛球吧。”
“好。 ”
sweet姐一邊回應,一邊看著書桌上的那張合影———漂亮媽媽搭著十歲女兒的肩膀,兩人笑靨如花。
陸教授可能始終沒有發現,不管房間的陳列如何變化,這張照片始終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你和陳著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但是,我先愛的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