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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遇雖然沒有陳著帥,但他的年齡和工作性質的沉澱,穿上西裝更有一種穩妥持重的感覺。連影樓的工作人員都在不住誇獎:“遲先生您穿起來真的太合適了,版型氣質都恰到好處,要不要再試試另一套不同的風格?”

    遲遇不吭聲,目光同樣盯著鏡子的自己,神情卻有些恍惚。

    衣著光鮮,儼然一個可靠體麵的未來丈夫模樣。

    他仿佛能看見自己挽著一襲白紗的鄧梔,站在綴滿鮮花的禮台上,在所有人的掌聲與注視中,說出那句“我願意”那三個字。

    但又覺得,試衣間的光線太明亮了。

    刺眼的那種亮,頂燈明晃晃地灑下來,要把自己心底那點卑怯的慶幸和自私的算計,都從角落“逼”出來。

    半晌後,遲遇才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對工作人員說道:“另一套也拿來吧。”

    工作人員很快又拿了一套西裝,遲遇換上後,依舊合身得體,無可挑剔。

    感受著工作人員在整理衣領和撫平肩線時的謹慎,遲遇心一動的問道:“這些西裝和婚紗多少錢?”“我們提供租賃和購買兩種方式。”

    工作人員笑容可掬,語氣帶著對高訂單客戶的殷勤:“您這邊選擇的是全套頂級材質定製款,並且直接購買,總價大概在五萬到六萬之間。”

    “哦。”

    遲遇聲音很平,很明顯這是陳總那邊代付了。

    過了一會兒,遲遇視線也從鏡子移開,客氣的對工作人員說道:“還是上一套,不用再試了。”“好的好的。”

    工作人員其實也不想麻煩,但這是高消費的客戶,自然得全程服務滿意,不能有一點敷衍。當遲遇離開男性試衣區,回到女性休息室的時候,鄧梔也是剛剛換好便裝,收拾東西打算回醫院。可是除了那句簡短的“遲科”,鄧梔並沒有交流的意思。

    她太累了,倦怠到不想詢問“我的婚紗漂亮嗎?”,也疲憊到不想知道“你的西服熨帖嗎”,仿佛這一切都隻是流程。

    遲遇悄悄拍了拍口袋,麵是一張銀行卡的硬質邊緣,他記得陳著說過,潮汕那邊結婚嫁娶講究穿金。遲遇想從小事做起,試著改變這場婚姻的意義。

    同時,也想掩蓋心湧動不已的愧疚感。

    “梔梔。”

    遲遇開口了,聲音中帶著一種試圖擔當的意味:“那個……我們順便把金買了吧,畢竟是你們潮汕那邊的規矩。”

    “嗯?”

    鄧梔大概都從沒有這方麵的意思,所以提包的動作微微一頓。

    遲遇有些振奮,趁熱打鐵的說道:“旁邊就是周大福金店,我們去看一下,用不了太多時間。”“不用………”

    鄧梔紅唇微動,像是一個幾乎成型的禮貌拒絕。

    “是啊梔梔!”

    一旁的梁錦瑤卻搶著說道:“畢竟是婚禮,哪能一件新首飾都不戴呢?”

    鄧梔還要搖頭。

    梁錦瑤卻挽住她的胳膊,語氣溫和,但是帶著好朋友間不容置疑的務實:

    “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考慮到李姨那邊啊,她躺在病床上盼著的,不就是你能風風光光的出嫁嗎?要是看到你身上一點像樣的東西都沒有,心該多難過啊……”

    梁錦瑤是完全站在鄧梔這邊的。

    她覺得既然這場沒有感情的婚姻避免不了,那至少在世俗的禮數與實際的付出方麵,男方不能再缺席了。

    梔梔這優秀,男方出點錢怎了,難不成這點體麵都不想給嗎?

    想到了母親,鄧梔猶豫了一下,低頭看了眼包的錢夾,抬起頭對遲遇說道:“那我們去看一下吧。”出了婚紗影樓,旁邊果然就是周大福明晃晃的招牌。

    客人還挺多的,來來往往比預想的熱鬧很多,櫃前圍著好幾對年輕男女,臉上大多帶著籌備喜事特有的神色。

    畢竟很快是五一小長假了,很適合舉辦婚禮,大家都想現在把金飾定下來。

    店員看見遲遇和鄧梔,不著痕跡打量一下兩人的神態氣質,然後熱情的走上來:“二位是來看婚嫁金飾的吧,恭喜恭喜!最近我們店剛到了一批新款,設計特別雅致,賣得非常好。”

    店員一邊在前麵引導,一邊把得意商品拿出來:“不是傳統龍鳳牡丹的路子,設計特別有現代感。年初從浙江那邊工坊流行起來的,不過據說原設計師就是我們廣東這邊的大學生,反正很受年輕新人喜歡。”鄧梔俯身打量。

    鏈身極細,幾乎融為一線流光,墜子更見巧思,確實並非常見的福牌或金鎖,而是一枚由連續不斷的弧形線條旋繞而成。

    像一縷被凝固的風,又像是纏繞的弦,那種設計上的靈性,一下子躍入眼簾。

    “這個好別致啊,多重多少錢?”

    還沒等鄧梔他們發問,旁邊就有一對“準新人”搶先問道。

    “項鏈總重是28克,但這件首飾我們不按克賣,論件出售。”

    店員熟練的說道:“項鏈是一萬二,還有一對同款設計師的情侶戒指,加起來大概是兩萬左右。不過我們今天店有滿1000減60的促銷活動,最後也就是一萬八吧。”

    “這貴?”

    詢價的準新娘吐吐舌頭。

    這也是遲遇想說的話,現在金價才290元左右,他原來以為一萬塊以內能把三金買齊,沒想到連單條項鏈都買不了。

    “妹妹啊,結婚一輩子才一次,首飾不光是金子,更是紀念和心意。”

    店員話術圓熟的勸道:“你看你多有氣質啊,戴著它在婚禮上肯定特別出彩,你老公看著像個大老板,還能舍不得花這個錢?”

    新郎被這番話說得臉頰微熱,可是麵對老婆隱含期盼的目光,麵子實在遭不住,於是挺了挺背,硬著頭皮說道:“那……那就買吧!嗯,喜歡就買!”

    店員頓時眉開眼笑,又有一筆提成。

    “……還是不要了吧。”

    新娘子卻遲疑了。

    喜歡歸喜歡,她也知道佩戴在頸間出現在親朋好友麵前,一定能吸引很多人的眼光。

    但結婚就是成家了,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很多。

    “沒事!說了買就買!”

    新郎的男人氣概已被調動起來,他拍了拍未婚妻的手背,聲音比剛才堅定了不少:“就這套吧,幫我包起來!”

    “好!先生真有眼光,也真疼老婆!我這就給您二位辦手續。”

    周大福店員立刻去拿pos機刷卡。

    遲遇把這一幕看在眼。

    他其實也覺得,三金不需要買這精致的東西,畢竟自己的存款也才四萬,往後過日子的柴米油鹽,哪一樣不是實實在在的支出?

    但本身就已經愧對鄧梔,遲遇此時也不知道怎開口勸說,就在左右為難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母親打過來的。

    “我接個電話。”

    遲遇舉了舉手機。

    “好。”

    鄧梔點點頭。

    “喂,媽……”

    遲遇走出金店外麵,隔著透明的玻璃櫥窗,仍然能看見鄧梔的影子。

    那位口齒伶俐的店員正拿起那條項鏈,熱情地比劃著,顯然在極力勸說她試戴一下。

    遲遇心想這些銷售真是厲害,他們總能把一件冰冷的商品,包裝成不容推卸的浪漫。

    可是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恍惚,直截了當沒有半分寒暄:“遲遇,你小弟看中了一輛車,你這邊出一點吧。”

    聽到又是要錢,本就被現實砝碼壓得喘不過氣的遲遇,平時脾氣也蠻好的,此時火氣卻猛地頂了上來:“小弟都沒成年,你給他買車做什啊?”

    “買車當然是開啊,他現在沒成年,再過兩月不就成年了嗎?”

    母親的邏輯自成一體,並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我又沒要你全出,你出兩萬,老二老三每人出一萬,剩下的我們包了。”

    “沒有!”

    遲遇握著手機,並且因為生氣,指尖微微的泛白:“我馬上都要結婚了,到處都要用錢,你們就不能體諒我一次嗎?”

    “我們體諒了啊,所以才讓你出兩萬,不然就讓你全拿了!”

    母親振振有詞的說道:“你都28歲了,在省城讀書工作將近十年,每個月就寄一點錢回來,村人都在笑話我們養了頭豬!你小弟17歲開始打工掙錢,現在讓你當大哥的幫襯一點,怎了?”“啊?怎了?”

    母親蠻不講理的反問。

    遲遇感到一陣暈眩,那種被血脈綁架的無力感,仿佛是一個黑洞,不斷的把自己往下拉。

    並且,這不是開始,更不是結束,以後小弟的所有一切甚至是房子,父母都會找到理由和自己開口。“跟他說那多做什!”

    父親粗糲的聲音,也從旁邊傳來:“他要是不管不問,我們就去他單位鬧,去他婚禮鬧,當著女方親戚朋友的麵,問問他這個大哥是怎當的!”

    “去……婚禮鬧?”

    遲遇突然慌了。

    婚禮那天,自己的同學、同事、領導,可能還有溯回集團老總這種有頭有臉的人全部出席。要是父母滿臉怒容地衝進來,在禮堂上用鄉音大聲咒罵,不僅撕碎了自己的尊嚴,也把鄧梔的麵子踩在地下。

    陳培鬆主任可是問過自家的情況,不過自己當時用“父母健在,有弟妹”含糊應對了,隱瞞了那些盤根錯節的糾葛和索取。

    陳主任也沒有詳細調查這些家長短,或者說從遲遇的身上,大家都覺得應該是“家教不錯”。要是暴露了,遲遇簡直不敢想象後果。

    “爸,媽……你們怎能這樣?”

    市委的副科長聲音發顫,聲音中帶著點哀求:“那是婚禮……我的一輩………”

    “一輩子?”

    父親冷笑一聲,“你還知道一輩子?我們在村被指頭嘲笑了十年,你知道嗎?還有,你小弟的事就不是一輩子了?一句話,這錢你給不給?”

    遲遇心如死灰。

    但是他偶爾間抬起頭,突然發現鄧梔的身影,消失在店剛才的位置了。

    隻有那位店員在整理著櫃台,神情如常,仿佛剛才那番熱情的推銷從未發生。

    “難道是梔梔也覺得華而不實,所以走開了?”

    這個念頭,讓遲遇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是我不買。

    而是梔梔看不上。

    我們還可以選擇一家更實惠的店麵,沒必要在這白白浪費錢。

    遲遇此刻的心態,就好像落水時抓住了一根臨時浮木,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辯解的借口。

    電話那頭父親還在咆哮,母親還在絮叨,但遲遇心頭那股急於應對的焦灼感,竟慢慢平息了下來。他甚至還有點想“感謝”這通電話。

    將他從那個必須扮演“慷慨未婚夫”的劇本,暫時拽了出來。

    “兩萬沒有,我隻能給一萬!”

    遲遇沉下聲,堅定的對父母說道:“如果你們來我婚禮鬧,以後別想從我這拿到一分錢!”聽筒父母的聲息驟然一收,沒料到他會如此幹脆地劃下界線。

    父母可能在商量,到底是圖一時痛快撕破臉,還是暫且退一步,拿到眼前這一萬塊?

    片刻後,母親帶著一種不情願的埋怨:“好了好了,一萬就一萬吧,今天就打過來!”

    掛了電話後,遲遇來不及慶幸打贏了這場“談判”,匆匆返回金店。

    店員看見他,臉上堆起熟稔的笑容:“先生,您打完電話回來啦。”

    她拿出一個印著周大福logo的精致小禮袋,遞了過去說道:“您女朋友眼光真好,項鏈和配套的對戒,她試戴後直接就定下了。她還說您回來後,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遲遇愣住了。

    金店櫥窗的暖光映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像是一個人的兩麵。

    “定下了?”

    半晌後,遲遇澀聲開口:“她……付錢了嗎?”

    “是呀,剛刷的卡。”

    店員笑著說道:“鄧小姐把項鏈帶走了,但是對戒中的男款,她留給了您。”

    遲遇緩緩打開禮盒,看著這枚設計精美的戒指,像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他使勁想擠出一個開朗的笑容,畢竟所有事情都被自己“解決”了。

    但是,不論如何嚐試著調動臉上的肌肉,嘴角剛牽起一個生硬的弧度,一股毫無預兆的酸澀就猛地衝上了鼻腔,狠狠堵住了喉嚨。

    其實,他想哭。

    不是委屈,不是悲傷,甚至不是愧疚,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情感。

    打電話躲避刷卡的行為,可能梔梔已經看破了吧。

    但她依然默默地買單,默默地認清事實,也默默地履行一切程序。

    還留了一枚戒指。

    她不是等待贈予,而是提前為自己備好。

    她仿佛也從不期待自己的給予,就像是不願欠下任何形式的情分。

    自己那點可憐的、算計著的【喜歡】,在鄧梔那份清醒但沉默的【責任】麵前,顯得多齷齪和渺小。我算什東西啊?!

    憑什要把這樣一個女生,拉進自己那個無底深淵般的家庭!

    這一刻,所有掙紮、卑怯、自私的渴望,都被一股逐漸清晰的決心所取代。

    這份決心,源於愧疚,終於始終突破不了的道德底線。

    遲遇覺得不能。

    他不能讓她頸間,那條她用自己錢買的項鏈,日後沾染上他家庭紛爭的灰塵。

    “戒指就放在這吧。”

    遲遇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穩,將那個絲絨盒子輕輕推回櫃台:“等著有緣人來取。”“先生,先生……”

    店員在後麵驚呼。

    遲遇卻恍若未聞,大踏步的走出了金店。

    外麵陽光似海,滿身的疲憊和陰霾,瞬間被滌蕩而空。

    遲科長站在光,他似乎有些醒悟:

    不隱瞞過往的不堪,主動承認自身的局限,其實並非退縮,隻是換成一場更艱難但也更有底氣的跋涉而已。

    前方也許沒有答案。

    但,始終會有這廣闊無垠的陽光!

    遲遇回到市委辦公室,“咚咚咚”敲響了陳培鬆的辦公室:“領導,我有件事想匯報一下。”(下一章是婚宴的解決之道,我覺得更精彩,柳已經輕哼起來了。但今晚沒了,求各位老師的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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