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血色薔薇
艾麗高昂著頭，猩紅的披風在凜冽的風獵獵作響。
她的靴底踏過城門下磨損的黑石路麵，每一步都帶著屬於沃克家族的驕傲。
這個以暗紋鋼聞名的家族，雖不如帝國開國時的幾大貴族那般顯赫，卻憑著世代掌控暗紋鋼礦脈的硬實力，穩居帝國元老家族之列。
穿過厚重的城門，一幅沉鬱的畫卷在艾麗眼前展開。
整座城市的基調是冰冷的黑與熾熱的紅。
黑色的是黑石砌成的建築牆體，紅色的是飄揚的旗幟。
迎麵吹來一陣熱風。
熱風中摻雜著工坊的氣味。
神聖帝國的工坊中，沒有一座鍛爐是冷的。
街道雖寬敞，卻因兩側建築高聳而顯得幽閉。
那些四五層的石質建築，每一層都設有牆垛，窗沿下藏著暗箭孔。
連平民居住的矮屋，屋頂都鋪著可隨時拆卸的鐵板，仿佛下一秒就能化作抵禦進攻的堡壘。
這就是鐵城。
這個位麵最強的國家神聖帝國的首都，是這座龐大帝國的心髒，同時也是一座永遠不會破敗的要塞。
它是野蠻人部族走出蠻荒後攻陷的第一座城池。
神聖帝國人將這座攻陷的城池作為它們的首都。
正如神聖帝國大多數的城市一般，鐵城中的建築風格莊嚴、街道狹窄幽閉、房簷都有牆垛、城門雄偉宏大。
——這個國家的城市無比強調力量和掌控，故而建築通常與精美或者舒適關係不大，而是非常適於防守作戰。
任何想靠武力占領某座神聖帝國城市的敵人都將麵對頑強抵抗。
因為即使是再簡陋的住房，也會建造得像一座堡壘，在必要的時候，也將化作堡壘。
穿著黑鋼甲的衛兵隊列整齊地從寬敞的街道上巡視而過。
艾麗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因為鍛造這黑鋼甲的礦石就來自她的家鄉，來自她的家族。
早在神聖帝國的皇帝五世時期，她的家鄉就被神聖帝國的遠征軍征服並納入這座偉大帝國的版圖之中，此後一直如是。
她的家族，用第一批精煉暗紋鋼為遠征軍打造了堅不可摧的甲胄，從此便與帝國綁定在一起。
而她，艾麗·沃克，作為家族這一代最具天賦的子嗣之一，被族老們寄於厚望，此次前來鐵城，是收到了來自帝國首席法師的傳令。
艾麗跟著引路的衛兵往城市中心走，街道漸漸向低處沉降，路麵的黑石被歲月磨得光滑，卻依舊能看見深淺不一的凹痕。
那是戰車碾壓、馬蹄踩踏、兵器碰撞留下的痕跡。
每一道都在訴說帝國的征戰史。
當前方的建築突然拔高，一座巨型城堡如同一尊蹲伏的遠古巨獸般占據了視野。
艾麗的呼吸不由得一滯。
那就是鐵王座，神聖帝國的心髒，也是她此行的終點。
鐵王座並非孤立的城堡，而是與整座鐵城共生的龐然大物。
黑石山脈的核心仿佛被它生生啃下一塊，城堡的地基深入山脈腹地，地表的建築群則如巨獸的肢體般向四周延伸。
街道以它為原點輻射，卻又在它的陰影層層疊疊地沉降，部分區域甚至低於地表，像是被這巨物壓陷的褶皺。
從艾麗站立的位置望去，城堡的主塔刺破鉛灰色的天空，棱角如刀削斧劈，沒有一絲多餘的弧度。
黑石牆體上布滿戰爭留下的凹痕與箭孔，有的箭孔還嵌著鏽蝕的箭鏃，每一道痕跡都鐫刻著帝國從蠻荒走向強盛的擴張史。
走近鐵王座，壓迫感愈發強烈。
外牆由取自黑石山脈最深處的墨色巨石砌成，石塊間灌注著混有龍蜥鱗粉的熔鐵，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連風掠過牆麵都帶著鐵器碰撞的鈍響。
牆垛如鋸齒般排列，每隔十步便有一尊手持巨弩的石雕傀儡。
傀儡並非尋常的人形，而是戴著蠻族獸首麵具的模樣，獠牙外露。
眼睛是鑲嵌的紅寶石，在陰影閃爍著幽光，仿佛隨時會扣動扳機。
城堡中部的穹頂由六根粗如古木的玄鐵立柱支撐，柱身纏繞著蝕刻的符文鎖鏈與魔法文字。
那些扭曲的魔法文字是帝國初代法師刻下的，每逢陰雨天便會散發出微弱的暗紅光芒，像是在守護著什秘密。
順著寬闊的石階往上走，艾麗的靴底踏在黑石鑄就的台階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這個階梯也並不尋常。
它叫做凱旋階梯。
台階上每隔十二級，就會有製服筆挺的守衛站在階梯兩側，但她不為所動，目不斜視。
雖說艾麗是第一次來到鐵城，第一次來到鐵王座，但她不想流露出絲毫的震驚。
沒見過世麵的下等人才會目瞪口呆。
她是沃克人，身體流傳著尊貴的血統。
頂層的大廳如骷髏的顱首般凸起，巨大的黑曜石窗如同空洞的眼窩，將城內的每一處動靜盡收眼底。
正門上方刻著一行原始的蠻族文字。
那是帝國的箴言：
力量鑄就永。
字體無比鋒利，顯目，有一種冷峻的氣質，仿佛要將這六個字刻進每個來訪者的骨髓。
事實上，這六字早已成了刻在每個神聖帝國人骨子的信條。
什都會變，唯有力量才能永。
兩名全身裹在黑鋼甲中的士兵已在金屬大門外等候。
盔甲覆蓋了他們的每一寸肌膚，連麵部都被頭盔遮擋，隻露出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縫。
外罩的暗紅色鬥篷在風微微晃動，鬥篷下擺繡著一朵暗金色的薔薇
薔薇軍團的.艾麗輕輕吐息，高昂的頭顱下意識低了些許。
在神聖帝國，薔薇軍團是比“死亡”更令人敬畏的名字。
他們是帝國的第一支軍團，成立於帝國開國之初。
他們神秘、強大且殘忍，不僅對抗外敵，甚至會清掃帝國內部的毒瘤。
所以不止是敵人，就連帝國之人，都不願見到他們。
薔薇軍團的士兵沒有說話，隻是抬手推開沉重的金屬大門。
門軸轉動時發出“嘎吱”的聲響，像是巨獸的低吼。
艾麗對著兩人微微點頭致謝，腳步沉穩地走了進去。
門內的光線驟然變暗，仿佛從白晝跌入了深淵，
黑暗的石刻門框內，是一個極為寬敞的大廳，是更深邃的黑暗。
這是一個足以容納千人的巨大大廳，卻空曠得隻剩下回音。
黑暗大廳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物件。
由一整塊黑曜石鑿刻而成，粗糙而且棱角分明，沒有絲毫修飾，甚至還保留著開鑿時的痕跡。
數不清的紅黑旗幟垂在它的旁邊，旗幟上繡著帝國的徽記，有些旗幟邊緣還帶著焦痕與破洞，那是曆次戰爭留下的印記。
高大的立柱形成尖銳的角度。
那是一個王座，是神聖帝國皇帝的王座，即鐵王座，是神聖帝國權力的象征。
但是如今的鐵王座之上，空無一人。
神聖帝國自從上一任皇帝死後，鐵王座之上就一直如是。
不會再有了。
因為上一任皇帝不是正常的死亡，而是被處決的。
神聖帝國已經從皇帝製變成了巨頭製國家。
如今的神聖帝國三足鼎立，由帝國首席法師梅薔、大統領莫德雷德·奧古斯丁、帝國遠征軍大元帥杜·阿道夫三大巨頭共同掌控。
皇帝還在任的時候，大廳往往異常熱鬧，帝國的人才濟濟，能將足以容納千人的大廳塞滿。
然而現在卻是空蕩蕩的。
隻有王座腳下的高台，不知何時擺上了一張簡約的黑石桌，桌麵光滑如鏡，周圍放著三張黑石椅。
石桌之上，懸浮著一張地圖。
一張囊括整個法師位麵，包括諾蘭大陸、中庭大陸、泰拉大陸在內的大地圖。
地圖並非是繪製在羊皮之上的，而是就那懸浮在黑石桌上，是立體的，可以看見起伏的山脈，奔湧的江流。
艾麗挺直脊背，目光落在中間那張鑲嵌著細小紅寶石的黑石椅上。
紅寶石如凝固的血滴，在幽藍光芒下泛著暗紅的光。
而椅上坐著一道身著黑色法袍的人影。
法袍的領口與袖口繡著暗紅的薔薇花紋，與薔薇軍團的徽章同源，袍角垂落在地麵，像是融入了周圍的黑暗。
頭發如墨般垂落，遮住了半邊臉頰，隻露出一雙泛著幽紫光芒的眼睛。
手中則握著一根纏繞著鎖鏈的法杖，法杖頂端的水晶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影子在蠕動，像是被囚禁的靈魂。
哪怕隔著空曠的大廳，艾麗也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
不單是來自力量的碾壓，而是一種仿佛能看穿人心的詭異氣場，像是獵物被毒蛇鎖定，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此人，便是帝國三巨頭之一的梅薔。
梅薔又被稱為千麵者。
因為每個人見到的梅薔麵容都是不一樣的。
有的人見到的梅薔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有的人見到的梅薔是一位魁梧的壯漢，也有人見到的梅薔是一位美麗的少女
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麵目究竟是哪一副，甚至沒有人可以肯定他的性別。
“沃克家族的艾麗？”黑石椅上傳來一道女聲，聲音不高，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艾麗深吸一口氣，微微躬身：“是，首席法師大人，艾麗·沃克，奉命前來。”
“艾麗·沃克，沃克家族當代家主的第四位子嗣，也是沃克家族這一代年輕人中法師天賦最為出眾的，被稱為鋼鐵玫瑰，即使在帝國所有年輕人中，也幾乎沒有能與你相比擬的法師。”梅薔用一種如機械般女聲平靜地敘述道。
“是的。”艾麗應答得幹脆，沒有半分謙虛。
在帝國，怯懦是被鄙夷的原罪。
有能力者，從來不需要謙虛。
承認自己的強大，是對帝國力量至上法則的遵從。
“我需要你帶隊，橫掃金雀花王朝同代法師。”梅薔道。
艾麗沉默了一息，然後右手握拳，重重砸在胸口的族徽上。
這是神聖帝國的軍禮。
“必定完成任務。”她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
“.”紅寶石黑石椅上的梅薔難以察覺地抬了一下下巴，“那就如此，具體任務細節，會有人通知你。”
“收到。”艾麗再次行了一個軍禮，後撤六步後，轉身退了出去，沒有一絲拖遝。
千迢迢從家鄉趕到鐵城，覲見不超過十句對話。
但艾麗沒有任何不滿，也不敢有。
能被帝國巨頭指派任務，已是榮耀。
待黑石大門重新合攏，大廳陷入比之前更濃稠的黑暗，唯有懸浮的地圖泛著微光。
梅薔右側的黑石椅空著，椅背上沒有紅寶石，卻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黑色烏鴉。
烏鴉的喙部尖銳如刀，翅膀上的羽毛紋路清晰，仿佛下一秒就會振翅飛出。
突然，烏鴉椅上空的空氣泛起漣漪。
光影扭曲間，一道朦朦朧朧的人影浮現。
人影被黑霧籠罩，看不清輪廓，卻散發出一種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梅薔。”他開口道。
“我的大統領，你這邊搞定了嗎？”梅薔的聲音驟然變了，機械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嬌媚婉轉的語調，像藤蔓般纏繞人心。
若不是身處鐵王座大廳，旁人怕是要以為這是哪家貴族的情婦在撒嬌。
但作為帝國大統領的莫德雷德對此毫無反應，語氣依舊平靜得像黑石地麵：“還在交涉，金雀花那邊對於諾蘭法鬥大賽也十分感興趣，但因為是我們提出的，所以他們保持著警惕，並沒有輕易答應。”
“他們怕其中蘊含著什陷阱。”
“所以，我才在一開始就說，要把臨海城也拉上，是諾蘭法鬥大賽，而非兩國法鬥大賽。”
“把水攪渾了，他們就會答應。”那嬌媚的女聲肯定道。
“帝國聲勢正如焰滔天，金雀花又向來保守，這般下來，不止是他們的附屬國，就連王朝內部都有許多聲音，李斯特對此可是十分頭疼，但又不能違背傳統與家訓。”
“這一次諾蘭法鬥大賽，正是給他們一個展現肌肉，挽回聲勢的機會，他們不會拒絕的。”莫德雷德對於這一點，是與梅薔一樣，持樂觀看法的。
“正是如此。”
“隻是，真的有必要嗎？為了一個人，這般大張旗鼓。”莫德雷德發出疑問。
“大統領，你看。”梅薔發出一聲輕笑，指著石桌上懸浮的地圖，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下一刻。
地圖上以鐵王座為中心，一點暗紅驟然亮起。
那是一朵薔薇的花苞，花瓣是濃鬱的血色，花萼泛著黑鋼般的冷光，花苞緩緩綻放。
第一層花瓣展開，覆蓋了帝國都城周圍的城邦。
第二層花瓣舒展，蔓延至諾蘭大陸東部的平原，所過之處，原本標注“中立”的區域，瞬間被血色覆蓋。
第三層花瓣炸開時，速度驟然加快，如潮水般席卷諾蘭大陸。
不過瞬息之間，血色薔薇就占據了諾蘭大陸三分之二的地盤。
花瓣層層疊疊，像是一張巨大的血色蛛網，將帝國的勢力範圍牢牢籠罩。
不止是諾蘭大陸，泰拉大陸海岸線上同樣有著血色薔薇破土而出，花瓣沿著海岸線延伸。
所過之處，許多中立城邦或者部族，紛紛亮起了微弱的血色光點，那是帝國暗中滲透的痕跡，是薔薇花的種子。
中庭大陸之上，一朵血色薔薇悄然綻放，向著中庭大陸的中心延伸而去。
然而，在血色薔薇綻放之時，諾蘭大陸的最西邊，一點金色驟然亮起。
那是一朵金雀花的花苞，花瓣是燦爛的鎏金色，像是用融化的黃金澆築而成。
花萼則是青銅色，帶著歲月沉澱的古樸質感，邊緣刻著細密的花紋。
與血色薔薇的侵略性不同，金雀花緩緩綻放。
速度雖慢，卻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量。
它占據的地盤隻有諾蘭大陸的四分之一，卻牢固無比，像一道金色的屏障，擋住了血色薔薇的蔓延。
“看到了嗎？”梅薔的聲音變得冰冷。
莫德雷德眯起眼睛。
在金雀花綻放的區域之中，最北方的琉歌郡位置，一點璀璨的光華突然亮起。
那光芒是一種純粹的、帶著蓬勃生機的銀白色，如同一顆小小的太陽，在金雀花的花瓣間閃爍。
光芒初現時還很微弱，卻在短短幾息間變得越來越亮，甚至開始向周圍的金雀花花瓣輸送能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