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上鉤

    灰燼島。

    海浪一次次凶橫地拍擊著岸邊的礁石，濺起的白色泡沫在礁石的溝壑中短暫停留之後，又被下一波浪潮迅速吞沒。

    一隻灰羽海鳥從低垂的雲層悄然滑出，翅膀展開時幾乎與海平麵平行。

    它的羽毛在潮濕的海風中微微顫動，卻始終保持著穩定的滑翔姿態。

    這似乎是一隻再平常不過的海鳥，隻是它眼中映出的並非尋常海鳥對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種近乎人類的審視。

    砰！

    一聲極具穿透力的槍響。

    站在礁石陰影中的賞金獵人手指從魔能槍的扳機上鬆開。

    他手中那把魔能槍的槍身散逸的淡藍色光暈尚未完全褪去。

    一枚裹挾著幽藍魔焰的子彈，如同被死神指引的利箭，精準地擊碎了海鳥的頭骨。

    殷紅的血液混著細碎的腦漿在空中炸開，像一朵在風中瞬間凋零的劣質煙花。

    一槍爆頭。

    海鳥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原本平穩的滑翔變成了直挺挺的墜落，灰色的羽毛在氣流中淩亂地翻卷。

    墜落到一半的時候，仿佛是遇上了一隻無形的手，屍體陡然一滯後，開始橫向移動，最終落在了開槍的賞金獵人麵前。

    他打了個響指，一點橘紅色的火星被搓出，然後被他扔向海鳥。

    海鳥身上瞬間騰起一小簇火焰。

    火焰貪婪地舔著海鳥的羽毛和肌肉，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很快，一股混合著焦香與海風鹹腥的氣味便在礁石間彌漫開來，香氣四溢。

    而在他的腳下，則是隨意扔著成片的被咬碎的細小骨頭。

    顯然，這並不是第一隻遭遇此結局的海鳥。

    那灰羽海鳥被一槍爆頭的瞬間，獵船上的男人陡然睜開眼，神色有點難看。

    「倒是謹慎..：：：」他嘀喃自語。

    他明白，想要無成本無風險探查島上的情況是不大可能之事了。

    在不斷地循環接觸藍焰靈魂損傷恢複的過程中，高德的藍焰能量耐受度與精神傷勢恢複能力再度開始飛快提升。

    隨著抗性增強，高德能在藍焰中停留的時間越來越久，探索的腳步也逐漸深入島嶼腹地。

    在回到灰島的第三天，他的藍焰能量耐受度就已經來到了70%。

    但到了這一地步，藍焰能量耐受度的提升速度明顯減緩。

    每增長1%都需要比之前付出加倍的時間與努力，開始進入了緩慢增長期。

    這天午後，高德越過又一道翻滾的藍焰圈，進入一片沒有藍焰覆蓋的安全區的時候，一小片簡陋的廢棄建築群出現在他的眼前。

    幾座房屋匍匐在礦脈裸露的黑石坡上。

    它們連牆壁都稱不上，數根金屬礦鎬深深插入地麵作為支柱，頂端橫搭著斷裂的鐵纖，不少地方已經鏽穿，露出蜂窩狀的孔洞。

    鋼之間纏繞的粗麻繩早已被海風蝕成灰黑色，殘存的纖維在風中籟發抖，勉強撐起幾塊拚接的帆布。

    帆布原是棕黃色的，如今卻像蒙了層陳年油垢，呈現出灰黑色，布滿撕裂的破洞，邊緣卷成焦脆的條狀。

    房屋旁邊，則是一條還存在著開采痕跡的小型藍焰晶石礦脈。

    高德靠近一看，還能看見些許其中隱約可見的藍光。

    礦脈中嵌著不少鴿子蛋大小的藍色晶石。

    別的不說，就現在順手拿起那些礦鎬，來上幾鎬，就是眶的金雀花幣入帳了。

    這應當就是當年灰島藍焰消失之時，上島采礦的人所建立的一個小型營地之一。

    高德掃過營地中的痕跡，精神微微一震。

    總算是開始看見建築群了。

    他當即展開曼多拉魔眼，同時施放【偵測魔法】，在這片廢棄建築群中搜索起來，試圖淘個寶不過很可惜，一無所獲。

    當年德庫拉帶著黑翼幫精銳法師上島清場，雖說是霸道行為，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救了當時島上無數采礦法師的一條性命。

    這些采礦法師當初是在藍焰複燃之前就被趕走的，並非如黑翼幫幫眾那般慘死在灰島上，自然不會留下什好東西。

    高德也不失望，順勢在營地中進行修整，

    他靠在一根相對完整的礦鎬旁坐下，施放【神莓術+】，並吃下兩枚生成的寶石甜莓。

    所謂的藍焰覆蓋區，並非是指區域內全部陸地都冒著藍焰，而是指藍焰阻攔了必經之路，無法到達的區域皆為藍焰覆蓋區。

    故而，高德可以持續不斷地深入，而非不斷往返出發點。

    在藍焰的「燃燒」之下，他的靈魂如同在鍛造爐中反覆捶打的精鐵，承受與恢複能力越來越強，隻需稍作冥想休息極可快速平複靈魂所受到的衝擊。

    很快，高德就再度起身，向著灰燼島更深處探去。

    自然而然，看見了第一個營地遺跡之後，後麵陸陸續續就見到了更多類似的營地遺跡，

    這些遺跡大多依山而建，布局與首個營地大同小異，都是用礦鎬鐵與帆布搭建的簡陋庇護所，旁邊必然伴隨著裸露的藍焰晶石礦脈。

    可想而知，當年藍焰短暫消失的那一個月，無數采礦者蜂擁而至，將這座沉寂的島嶼變成了熱火朝天的采礦場是何等盛況。

    每發現一個新的營地遺跡，高德都會例行展開曼多拉魔眼，配合【偵測魔法】，仔仔細細地進行搜尋。

    說實話，他也並不指望能在這些小型營地遺跡中發現什好東西。

    主要是在廢墟尋寶這個過程，本身就具備極其大的吸引力。

    真能找到什好東西那自然最好，如若不然那也無所謂。

    這就有些像他小時候去家附近的回收站「淘寶」一般，在垃圾堆中偶爾翻出一點值錢的小貨色，就能興奮地不得了。

    而事實上，那些小貨色假若直接給他，他反倒是興奮不起來。

    這也是為何在各種類型傳記中，拾荒者都是一個經典職業。

    因為這種意外拾寶帶來的爽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

    隻是因為距離營地建立已經過去太久了。

    五六百年的時間，即使有藍焰隔絕了大部分尋寶者，但它的燃燒狀態始終不穩定，時常在熄滅與複燃間切換，位置也會隨能量流動而改變。

    這多年下來，陸陸續續許多人登島尋寶。

    除了灰燼島腹地所在的藍焰始終未曾熄滅過，是無人靠近過的絕對禁區外，外圍的大部分營地都被這些人摸過了一遍，已然是不存在什油水。

    連續兩天的淘寶拾荒之旅一無所獲，再加上藍焰能量耐受度的提升速度越來越慢，高德終於是按捺不住。

    他果斷放棄這種在邊緣試探性的動作，直奔藍焰最為洶湧澎湃的島嶼腹地而去。

    在明確目標後，高德便是循著藍焰能量最為濃鬱的方向前進，

    僅僅是一天過去，他就已經來到了腹地邊緣。

    很明顯，眼前的藍焰與島嶼上其它地方的藍焰截然不同。

    那跳躍的靛藍色深沉得都快接近於紫色，凝聚成如同河流般的能量洪流，在地麵上蜿蜓流淌。

    所過之處，不論是地麵還是岩麵，都被鍍上了一層瑩潤的光澤。

    這些藍焰中蘊含著更加純粹且更加狂暴的力量，形成一道藍焰洪流，橫亙在前，如同城牆一般，讓所有人都無法靠近。

    周邊則是一條條不規則的地縫，

    這些地縫如不規律的小火山，時不時噴出陰冷的藍焰洪流。

    高德眯著眼看著那跳躍的靛藍色藍焰。

    都無需觸碰，僅僅是這樣子的靠近，他的靈魂之中便是產生了細微的針刺之感。

    痛好啊，不怕痛，就怕你不夠痛......高德在心中喃喃道。

    他一邊說著「垃圾話」給自己「壯膽」，一邊咬著牙，朝著那恐怖的藍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小心翼翼地試探了過去。

    手掌的每一寸移動，都伴隨著靈魂層麵越來越強的壓迫感，

    當高德的指尖距離藍焰洪流還有十數厘米距離時，一股狂暴的能量衝擊就已經作勢要湧來。

    他的瞳孔微縮，不過並沒有退縮，而是強頂著這股壓力，將指尖再向前探出幾分。

    終於，高德的手掌完全觸碰到了那片藍焰。

    一種極致的冰冷與刺痛隨之傳來。

    先不說靈魂損傷，單單這個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幸好這兩者皆是高德擅長的領域：【中級冰佑之軀】+【法忍之軀】。

    下一瞬，高德的眼前瞬間炸開一片白光，

    來自藍焰的精神攻擊已然直達他的靈魂。

    【遭受阿巴頓藍焰能量侵襲，你的精神受到損傷，你對阿巴頓藍焰能量的耐受度提升73.4%......你的精神傷勢恢複能力提高36.9%......】

    這下的疼痛，即使高德是有【法忍之軀】也有點難以忍受。

    因為它是來自靈魂深處，而非肉身的疼痛，

    劇烈的痛苦讓高德渾身顫抖，冷汗浸濕了後背的衣袍，手臂肌肉因過度緊繃而突突直跳。

    他連忙抽手。

    但這藍焰能量卻是如影隨形，並不會因為他的抽手就立刻消失。

    高德隻能是強咬著牙，靜靜等待著。

    這些纏繞在他手臂上跟過來的藍焰，終究是無源之水，必然會消耗殆盡的。

    當然，這個過程並不好熬。

    高德胸口開始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十分痛苦。

    隻是他略顯掙獰的表情之中，卻文帶著興奮與堅定。

    因為，阿巴頓藍焰能量耐受度的提升進度正在狂猛突。

    73. 5%....... 73. 8%.. ... 74. 4%.....

    高德在灰燼島上忙碌的時候，莎拉同樣也在忙碌著。

    戴維是個謹慎且狡猾的人，他不會輕易相信傳聞，但他又是個「狂妄」且貪婪的人。

    不然他就不會每次外出返航，都挑畔般地給自己的懸賞單上加上1金雀花幣的賞金。

    而要想讓戴維相信高德真的具備在灰島找到【法術瓶】的能力，就必須利用好這點。

    拍賣會上高德出手的黑翼幫遺物，是「真實」的誘餌，是一個無法被輕易證偽，又能指向灰島，具備可信度的信息，為整個計劃奠定可信度。

    高德扮演的人設，更是經過反覆推敲：一個具備特殊能力，但經驗不足同時又有一定警惕心的金雀花外來法師。

    這種人設，就不大可能是會針對戴維的陷阱。

    此外，後續不論是在火刀號上看似秘密的交談，還是莎拉派出人手，對灰燼島進行的一隻鳥都不放過的警戒站崗，都是為了給戴維製造一個必須盡快行動，否則就會錯失良機的假象。

    她的實力與勢力與戴維相比是還存在著一定的差距。

    但假若【法術瓶】真的到了她手上，戴維再想奪過來，可就不太現實了。

    再加上【法術瓶】的助力，莎拉或許都能與他一戰。

    所以，戴維的最佳選擇必然是在高德「找到」【法術瓶】前就先行出手，將高德掌握在手中才是。

    而且，動手必須快。

    誰知道高德什時候就找到了【法術瓶】？

    這種生造出來的緊迫感與窗口期，會讓戴維來不及做萬全準備與偵查。

    但以莎拉對戴維的了解，他作為一個殘忍且狡猾的法師，幾乎肯定會先派手下的法師來探路。

    在這一步上，她必須及時發現探路的法師，並且放部分人深入灰燼島，看到「高德」在藍焰中行走自如的假象。

    然後，再對他們進行追殺，並在這個過程中放走一兩個重傷的回去給戴維報信，從而坐實一切。

    用多層間接短時間難以證偽且又能相互印證的信息編織謊言。

    再用巨大的利益誘惑戴維，用時間壓力和競爭者逼迫他，用前期的「成功」和「困難」麻痹他這就是莎拉的計劃。

    此外還要考慮到戴維不會按劇本走，準備好迎對各種試探和反製措施。

    以及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戴維真的上鉤之後，如何擊殺他？

    這都是莎拉需要考慮安排推演的事情。

    這一切繁瑣且沉重如一座大山，壓在莎拉肩頭，讓她甚至是比正在承受藍焰之痛的高德還要沉重。

    噠噠噠！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保仔快步走進船艙，向著背對著他的莎拉匯報，聲音中還帶著壓抑不住的緊張與激動：「在島嶼的西北側，發現異常魔法波動，大概率是戴維派出的偵查法師！」

    莎拉聞言，當即轉過身來，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終於上鉤了...

    「按計劃行事。」她輕聲說道，語氣平靜世波，絲毫不存在保仔那般的緊張激動情緒。

    為了這一天，莎拉已經計劃推演過太多次了，就仿佛是親身經曆了無數次。

    所以當一切真實發生的時候，她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