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 深度綁定
當天晚上，都亭驛內，燈火通明。
遼國使團的所有成員，都在縱情飲樂。
喧嘩聲、嘈雜聲與歡呼聲，傳遍整個都亭驛。
自然的，同住在都亭驛的西夏使團，全都聽到了。
西夏人當然很好奇。
於是，田懷榮便派了幾個懂契丹話和官話的人，悄悄的湊過去打探。
然後，這些人帶回來一個讓田懷榮魂飛魄散的消息——遼人在狂歡慶祝宋遼新條約達成！
而且，喝醉的遼人隨從，更是在酒後大放厥詞。
說什‘宋遼聯姻，共分西夏’、‘宋主得靈、夏，大遼分河西’一類的話。
田懷榮聽完，頓時魂飛魄散。
整夜都沒法入睡。
從元豐八年開始，宋遼關係開始親密，這立刻成為了西夏最大的危機！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元祐元年梁乙逋聯合吐蕃阿骨發動的特別軍事行動，其實是西夏在麵臨生死存亡時的掙紮。
隻有在戰場上擊破宋、遼兩國中的任意一方。
西夏才有機會，用實力贏得統戰價值，並破解宋遼聯盟。
不然，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自身在宋遼兩國的擠壓下慢慢窒息，被一點點淩遲。
如今，這個曾經的夢魘，將要化作現實。
由不得西夏人不慌張！
特別是，田懷榮這樣的，本身是漢人卻投靠了黨項人的士大夫！
這簡直就是末日！
不！
比末日還可怕！
因為一旦宋遼共同滅夏成為現實，那，作為西夏這個國家的主體的黨項人，或許還能投降，甚至其國主貴族可以被高官厚祿榮養起來。
作為一種彰顯自身【仁厚】的吉祥物。
就像，曾被大宋兩次俘虜，但每次都得到優遇的西夏駙馬拽厥嵬名。
但，像田懷榮這樣的漢人士大夫，一旦被俘，根本不會有優待，被人直接一刀砍了，都算是運氣好！
他們這樣的人，更可能的下場是——被帶到汴京，押到菜市場，在眾目睽睽下，被劊子手千刀萬剮！
這正是西夏、遼國境內的漢人士人，為什會比黨項人、契丹人，更加忠誠的緣故。
一旦事敗，黨項人、契丹人，還有統戰價值！
而他們？
隻有被砍頭，被淩遲的價值！
哪怕主動歸降，也會被人打上【歸明人】的標簽。
所謂【歸明人】，看似聽著不錯。
可仔細想想呢？
反正，田懷榮是不想當那個什歸明人，更不想被人抓住後押到汴京千刀萬剮。
所以，他在短暫的慌亂後，立刻一邊安排人，快馬回國報信、示警，一邊連夜寫乞見劄子。
而趙煦也很配合。
不止很親熱的接見了他，還安慰他——夏國素來恭順，朕怎會用兵呢？
田懷榮聽了，哪肯信？
何況他出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和刑恕說說笑笑的遼使耶律琚。
這下子就更不信了！
你們都不背人了，還要騙我？
於是，回去後立刻再次派出信使，從宋夏國信道回國。
趙煦將田懷榮的慌張，瞧在眼，心下大定。
“黨項人，也該急了！”
隻要黨項人急了，事情就好辦。
剛好也可以借著這個機會，進一步的讓西夏國內分裂。
“梁乙逋！”趙煦咀嚼這個名字，眼中閃現著某種莫名的光澤，輕聲呢喃著：“或許，可以讓呂惠卿再讚助一點東西給他了！”
這位在他上上輩子，被自己妹妹反殺的西夏權臣，如今已儼然是西夏內部的藩鎮！
當然，這離不開趙煦的資助。
沒有趙煦的推動和鼓勵，梁乙逋是養不起那多兵馬，更沒有那多資源去拉攏西夏內部的地方勢力。
說起來，現在的天下格局，已在趙煦的影響下，麵目全非了。
整個已知世界，都被趙煦攪成了一團亂麻。
而這，正是趙煦需要的。
這世界必須亂起來！
越亂越好！
不亂的話，大宋的商品賣給誰？
所以……
趙煦決定添一把火，讓世界更加混亂！
於是，他提起筆，寫下一道指揮，然後交給童貫，吩咐道：“立刻以急腳馬遞，送熙河呂相公施行！”
“諾！”童貫接過指揮，躬身領命。
在走出集英殿的時候，他好奇的瞥了一下，官家指揮上的文字。
上麵的字不多，但信息量很大。
指揮命呂惠卿提高明年棉莊棉花的收購價——平均提價一成！
童貫縮了縮脖子，不太明白，官家的用意。
這就是他不懂哈耶克無形的大手了。
當官府提高棉花收購價的時候，棉莊主們會做什，都不需要去想。
肯定是擴大生產規模啊！
而想要擴大棉花生產規模，就必須要有廉價勞動力。
如今的熙河路，可沒有三角貿易給它提供源源不斷的廉價勞動力。
而大宋人口雖然多，但工價高啊！
已習慣了，蕃部廉價勞動力的棉莊主們，會舍得用超過藩部勞動力幾倍的工價從內郡雇人嗎？
！
所以，他們隻有一條出路。
瘋狂的買！
而唯一能為熙河提供大量勞動力的地方隻有西夏。
在朝廷不打算開戰，呂公著屢次三番，嚴禁擅起邊畔的如今。
趙煦都不用去想，熙河的棉莊主們，在這樣的情況下，會做什選擇？
答案顯而易見——扶持代理人。
讓代理人去幫他們搶！
誰能給他們帶來勞動力，他們就會支持誰，扶持誰。
不管這個人叫阿骨，還是叫梁乙逋。
正好，遼主不是在鼓動阻卜西征嗎？
吐蕃人和黨項人，可都和遼人有親戚關係！
至少，在公開表述上如此。
元昊曾娶遼興宗的公主，唃廝囉和瞎征亦都曾被遼主嫁過公主。
因此現在的阿骨和乾順，都有資格喊耶律洪基一聲‘阿舅’。
外甥出兵，幫阿舅打壞蛋，理所當然！
如此一來，西域的水，就更渾了。
回鶻、阻卜、黨項、吐蕃，團結起來，共抗塞爾柱！
想想都有些刺激呢！
……
相比起田懷榮的慌張。
耶律琚就顯得春風得意了！
因為，他在大宋這邊的使命，莫名其妙的超額完成了！
大宋的小皇帝，不止完全的配合了他的使命。
甚至，還和他演了雙簧，嚇得黨項人魂飛魄散！
此事，傳回遼地後，天子定然龍顏大悅。
他和耶律永昌，也可以借此，有力回擊國中的雜音。
於是，當耶律琚再次來到集英殿中的時候，態度已經完全變了。
幾乎就是一副諂媚的佞臣模樣。
“陛下加大恩於外臣，外臣感激涕零，定當誓死報答！”
說完就無視了宋遼外交潛規則，用臣子的禮節，行了拜手禮。
雖然，耶律琚是不明白，為何南朝的小皇帝，會這配合他的表演。
但……
他也不想多想。
對他來說，宋遼關係，最好永遠維持現在的局麵。
兩國如膠似漆，互通有無。
如此，大宋的商貨有人要，大遼的大軍，也能不缺賞賜。
天下之大，世界之廣，何處去不得？
趙煦見著耶律琚的樣子，趕緊命人將扶起來，柔聲道：“愛卿快快起來！”
“卿雖遼臣，但亦朕忠臣也！”
說著，他就對身邊的童貫吩咐：“童邸候，宣詔吧！”
“諾！”
耶律琚傻傻的看向殿上笑眯眯的小皇帝。
便隻聽著，小皇帝身邊的內臣，拿出一張黃麻紙，開始抑揚頓挫的念起來：“敕處士劉琚：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遠臣以其為主，朕初不識汝，然翰林學士恕言汝可用，其試之太學，以為試太學錄，汝其勉之！朕既因恕而用汝，亦將考汝所為而觀恕矣！可！”
殿上的內臣，收起敕書，微笑著道：“劉太學，還不快謝恩？”
耶律琚在這個時候，終於反應了過來。
劉琚，不就是他在開封府上的戶籍名字嗎？
旋即大喜過望：“臣琚叩謝天恩！”
“願吾皇萬壽無疆！”
然後，躬身磕頭，恭恭敬敬的接過了敕書。
從此，他在這南朝，就屬於士大夫了！
而且，還是清貴的太學官員！
這意味著，他的子孫，也是士人之子孫！
前途大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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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