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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液其實並不清楚一條水渠的溝通有著怎樣的象征,當年在背後又隱含了什樣的意願和目的。但他相信那夜乍現在明月宮的寒刃不是突兀而來的,它一定也有它的鋪墊,不然他們有太多更好的機會可以出手,為何偏偏在那個春夜的寢殿?
亦或說,如果足夠隨意自由,他們這些年來可以令太多人悄無聲息地消失,鯉館不會案發,太平漕幫不會覆滅,元照可能沒有機會登上尚書之位,許綽也可能早就屍首分離。
即便對那個疑似掌握了某種規律的蜃城來說,靈境可能也太過“悄愴幽邃”,不近人情。
何況那是二十三年前,也許他們依然還在用最血腥粗野的方式去篩選一尾青風使。
所以他們一定早在宮做了許許多多的準備,才最終促成那春夜的一劍,隻是在那個當年,人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因而很多跡象都顯得那樣尋常,就像視野邊緣的一掠而過的飛鳥,不會有人專門投去什遐思。
時間是翌日的清晨,裴液沒有帶任何人,提上玉虎,係了雁檢牌子在腰上,從朱鏡殿向西穿過整個明宮,離開了這些帝子妃嬪的居所,穿過兩道高牆,進入了西邊的掖庭宮。
如果裴液所居是朱鏡的偏殿,掖庭就是整座宮城的偏宮,大量的宮女和寺人們居住在這,浣洗、桑蠶、育馬、喪葬、工役……他們掌管供給著大明宮的一切出入置辦、用度吃穿,內侍省的掖庭局轄製著這片區域,每個人都登記在冊,宛如另一個小小的縣城。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居住在這的人往往都會在這片地界了卻一生,許多人十多歲進來,直到老病而死都再也見不到宮牆之外。隻有那些識字或有歌舞天分的罪妃或遺女,被發配在書局樂坊之中,或者還保留著離開或者進入旁邊那座大明宮的可能。
裴液走進來時,入目都是忙碌的氣息,前麵一溜十幾個纏著頭巾的宮女們把冰涼的水潑進水渠,在腋下暖著通紅的手,旁邊年長的婦人催促著晾曬;裝滿了食材的牛車從南門駛進來,由幾個裹了襖的太監趕著,這些食材會先在掖庭卸下來做初步的處理,然後按照點選送入禦膳房的後廚。
裴液沿著路邊往北而去,兩側大院都寫著各個坊司的名目,有些敞開著進出不斷,有些大門緊閉,有的吵鬧有的安靜,漫在耳邊的聲音偏於細脆,一來這多是女子,二來剩下的男性都是太監。但這些院子都不是裴液所尋,他一路走去北邊的盡頭,這地麵上沒什水跡了,院舍也稀落了些,而且有了幾座不高的樓閣。他抬頭辨認了一下,踏入了一座大門敞開的院落,牌匾上三個字是“奚官局”。雖非門庭若市,來往之人倒也不絕。
“何公公,總得與我八九人吧,布匹那樣重,姑娘們搬卸完胳膊都酸了,還怎做精細活兒。”氣質端莊的女官立在院中,“期限本來就緊,花樣要的又繁。”
“繡衣坊得等等。”何姓太監有雙狹眼,拿個小冊立在院中寫著,波瀾不驚的樣子,說話也無甚氣力,“人都派出去了,習樂坊那邊要搭架子,夜回來,明天能與你四人。”
他抬眼瞥了一眼剛進來的少年,一打量,先把眉毛高高挑了起來,然後緩容朝他向座椅示意了一下。“今日你若急用,我給你寫個手令,你拿著去內仆局那邊借調幾個。”何公公回過頭,翻了張白紙出來寫著。
“內仆局是……”女官微微蹙了蹙眉,又道,“何公公,下回樂坊的來,你別那大方了,也給我們留何公公垂著兩條眉:“大事將近,都不容易,體諒些吧。”
他撕下寫好的紙遞給女官,把冊子交給旁邊小太監應付,轉過身看向旁邊靜立的少年:“這位壯士是有何貴幹,是不是跑錯地方了?”
裴液舉了下腰牌,抱拳道:“仙人台雁檢裴液,來貴地詢問些事宜。”
何公公兩眸很狹,但裴液還是瞧見他翻了個白眼,兩條眉毛又垂落些,隨一拱手,轉身道:“奚官令何須,請進吧。”
他斂衣拾階而上,自語道:“麻煩事一樁接一樁一你要問什?”
裴液耳朵很靈,跟在後麵微微一笑:“何公公還未聽我言語,怎就知麻不麻煩。”
何須回睨一眼:“不麻煩,見不著長了吊的男人。”
…”裴液麵色不變,“奚官局是宮中執管工役之處,想來本朝興建,都要從這過手。”
“這倒是。”何須皺眉看他一眼,兩人走進屋,“但宮多少年沒興建什宮室了一一你要問掖庭去年修的三處羊圈嗎?”
他拉開椅子:“我先驗你文書。”
裴液將令牌之類一概放他桌上,扶案道:“我要問大明宮二十多年前興建的玉霰園。”
何須一怔,手上檢驗都停下了,皺眉道:“你說玉容園還是玉霰園?”
“玉霰園。”
何須皺眉看著手中的一份份文書。
裴液道:“玉霰園之中,引入過一條水渠,是從景池引下,環繞園林,而後流入太液池中。你這邊應有營修記錄,我想查查是誰修的。”
“扯淡,景池什時候有引過水渠。”何須皺眉放下文書,抬頭看著他。
裴液也皺眉:“哦?何公公掩蓋這水渠的興建?……我且記上。”
他低頭翻開小冊。
“誒?!”何須即刻回頭攔住了他,把手“啪”地一聲蓋在了他的小冊上。
裴液看著他,他看著裴液,兩人皺眉對視了一會兒,何須緩緩挪開手,狹長的眸子翻了個白眼。“別跟我扯淡,我九年前才來這地方,查就查。”其人轉過身,燃了座燈燭舉著,往黑暗的內室而去。裴液跟在他身後。
經年的紙墨之氣,這顯然不同於府衙的檔案屋子,文書材料就隨便扔在架上,多年也沒人進來查找一次,何須頗費勁地按年曆往前數著,皺眉喃喃:“玉霰園……誰還知道這園子什時候修的?”裴液道:“你也未必找玉霰園,我給你個年段,把鎖鱗元年到鎖鱗四年的營修都翻出來。”“遵~命。”
何須數了一會兒,將一大摞染塵的文書抱了上來,有些還生了黴跡。擱在桌上一本本翻著,找了一會兒,忽然燭照一定,裴液手已按在了那張薄薄的舊紙上。
“………還真有。”何須直起身來,喃喃念道,““修景池經玉霰園至太液兩丈渠·核準文書’……“鎖鱗三年秋’。”
裴液瞧他一眼:“這渠是誰修的?”
“鎖鱗三年,大人,這誰知道?”見真有這條渠,何須也認真了些,“奚官局是幹活的衙門,手拿這文書,是做個動工的憑證和應允,有這應允就能幹活,不在乎是哪位貴人的示下……當年聖人初登基,百廢待興,諸事也沒那嚴密。”
裴液指道:“這加蓋了章,是誰的章?”
“不是“誰’的,是內侍省的。”何須瞧了一眼,“這也沒什問題,我們都是聽人家吩咐,而且人說的很清楚“玉霰園中需引水作澆溉與美觀之用,太液勢低而遠,因引景池而下,至太液而泄’。”裴液隻低頭翻檢著那些圖紙,繼續問道:“何公公年歲長些,記不記得鎖鱗三年的內侍省,是誰掌權?”
.……那,”何須頓了一下,下意識道,“自然是魚大監,沒有別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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