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狐疑,又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
他翻來覆去地瞧,不放過平安鎖上的任何一處細節。
陸沅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心道太上皇給的東西,果真與秦王府有關。
曾經有那幾瞬,他是懷疑過此物的真假的。
他曾想過,太上皇的目的應當是對付千機閣。
商將軍府與楚王府的血案,皆與千機閣脫不了幹係。
太上皇對千機閣的痛恨不比他和孟芊芊少。
為了引他對付千機閣,太上皇那個老狐狸,保不齊真會弄個假信物,將他推到明麵上。
權衡再三,他才一直沒有拿出一個不明真假的信物。
眼下塵埃落地,大仇得報,不擔心會讓千機閣逮住把柄,他便琢磨著到皇祖父跟前試試也無妨。瞧這試探的結果,平安鎖真是個信物?
梁帝皺眉問道:“此物,你何處所得?”
“大周的太上皇給的。”
陸沅據實相告,“他讓我帶著此物來拜會秦王府的一位故人。”
“故人?你太爺爺?”
梁帝喃喃。
他與大周的太上皇雖是同輩,卻並無交集,倒是他父親年輕那會兒曾去大周遊曆過。
“大周的太上皇可有說此物來自何人?”
他問道。
陸沅搖頭:“未曾,皇祖父,它當真是秦王府之物?”
梁帝握緊了手中的平安鎖:“是。”
胡烈落敗後,有關處置胡家的呼聲甚囂塵上,朝堂上有保胡家的,也有彈劾胡家的,大臣們每日吵得不可開交。
若在以往,梁帝早已將反對的聲音平息,然而這一回,梁帝閉朝三日,調查取證的事宜全權交由太子處理。
本以為太子溫潤敦厚,頗有仁慈之風,不曾想太子的手段之淩厲,處事之果決,直叫滿朝文武傻了眼。斬草除根,毫不手軟,眾人仿佛看見了年輕的梁帝。
誰說晉王是最得梁帝真傳的兒子?
分明太子才是啊!
胡烈雖死,然他與胡家的罪名一樁樁、一件件,罄竹難書。
太子將搜集到的罪證呈上公堂,三司會審,大有將胡家徹底瓦解的架勢。
胡烈的首級是黑甲軍的韓啟所斬,算是先斬後奏。
在胡家人心,梁帝是絕不可能對胡家如此絕情的。
他們盼著陛下彈回太子的折子,等來等去,卻隻等來了抄家滅族的聖旨。
胡家人徹底慌了。
勤政殿。
梁帝正在看太子呈上來的奏折,小德子稟報:胡家人求見。
梁帝不鹹不淡地翻開一本奏折:“不見。”
小德子朝餘公公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餘公公的眸光動了動,輕斥道:“陛下早說了不見胡家人,誰這沒眼力勁兒?”
小德子忙道:“是胡家的一位族老,說是……陛下小時候,他還給陛下換過尿布呢。”
聲音到最後低了下去,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胡家人敢說,他不敢傳啊。
餘公公不著痕跡地望向梁帝。
梁帝合上折子:“宣。”
胡家族老被帶到了禦前。
他年長梁帝些許年歲,已至耋耋之年,走路顫顫巍巍,需得兒孫相扶。
若非事關整個胡家的生死,他不至於如此折騰。
“草民·……”
他當即就要給梁帝行禮。
梁帝瞥了眼老態龍鍾的胡家族老,對他的兒孫吩咐道:“你們先退下。”
二人不敢遲疑,乖乖退了出去。
這族老著實可憐,早已不能自理,卻被拉到禦前力挽狂瀾。
餘公公站到了他身側。
他蹣跚地邁了兩步,到底是艱難地跪下了:“陛下……胡家有罪!”
梁帝冷哼道:“既知有罪,受罰便是。”
胡家族老聽著梁帝的冷漠之言,不由地一愣。
“陛下!”
梁帝不理他。
餘公公給梁帝倒了一杯熱茶。
胡家族老痛心疾首地問道:“陛下當真要如此對胡家嗎?胡家可是太後娘娘的母族啊!陛下此般,太後娘娘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呀?”
梁帝冷冷地問道:“是朕的母後無法安息,還是你們胡家貪生怕死?”
胡家族老一噎。
好半響,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陛下,先帝在世時,曾立遺命,永不動胡家,陛下難道想違抗先帝之命嗎?”
說著,似是想到了什,他自嘲一笑,“自從陛下有了皇長孫,便性情大變,再也不似往日,原本我是不信的,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不虛。不知皇長孫給陛下灌了什迷魂湯,竟讓陛下對自己的親外公一家痛下殺手!”
梁帝目光沉靜地看著他:“胡盛當真是朕的親外公?”
胡盛,胡太後生父。
胡家族老迎上梁帝那犀利的眼神,心口猛地一震。
梁帝翻了翻手中的折子:“胡家,朕是一定抄的,至於能不能保全幾顆項上人頭,就看族老你知道的多不多了。”
胡家族老:“可是有人在陛下跟前胡言亂語”
他話未說完,梁帝拿出了陸沅交給他的平安鎖。
餘公公接過平安鎖,遞到了胡家族老跟前。
胡家族老不明所以。
緊接著餘公公又拿出了第二個。
胡家長老的臉色變了。
餘公公意味深長地勸道:“族老,您還是招了吧,少吃些苦頭。”
胡家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的思緒放空了到了多年前,那時的他隻是個不到十歲的孩童。
按理到了他這把歲數,早記不清兒時的事了,事實上他也的確多年未曾想起。
可冷不丁提及,他才意識到曾經的一幕幕是如此記憶猶新。
他第一次跟著父親去秦王府,見到了秦王世子策馬歸來,馬背上坐著一個素衣女子。
“娘,仙女!”
他指著女子說。
他娘捂住他的嘴:“噓,別亂講。”
後來,他從爹娘的談話中得知,秦王世子南下平叛,在民間娶了一個妻子。
可秦王不同意這門親事。
隻因他早早答應了與胡家的聯姻。
一個民間的女子,遠沒胡家嫡女有價值。
再後來,他又去過幾次秦王府,隻是再也沒見過那個女子。
相傳她失蹤了。
又相傳秦王世子為尋她,與父親反目成仇,撂挑子離開了西南,一走便是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