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放肆。”
“果真是本性難移。”
在紫定山深處,幾道元神念頭一見馬靈激憤施法,祭出那具經受了百煉千磨的白猿真身,要擠出門戶往人間同人對陣,紛紛出聲怒斥起來。
紫定山乃桃源州中的仙家福地之地,在群仙諸神聖之中都有名聲,並不在世間五嶽之下,如今被馬靈一通攪和,似要淪為好勇鬥狠的場所了。
在出聲斥責的這些人中,又以精精兒最為激動。
他本就是厭惡馬靈此等暴力行徑,而他作為延壽宮司山主吏,主管的就是山中地火風水運轉無漏之事。如今在這東邊陽坡之處,一座青峰被生生撞塌了半邊,令一處風水微損,這無疑是給紫定山上添了一道“傷疤”。
誠然這放在整個大山,算不得什重大的、實質性的災難,可是放在延壽宮的層麵上,這就是他的重大失職,還丟了紫定山的清淨之名。
精精兒現在隻覺自己整個麵皮都在發紅,像是被馬靈狠狠抽了一記耳光,在他的這個位置之上,還從未有哪一任主吏,出現過他這樣的笑話。
他已經能夠想到這個笑話,將在宮中同僚中口口相傳。
山中斥責之聲雖多,但未有一個真正出手之人,馬靈私設神仙梯都已經被世間有心者總結規律,從而來借梯尋寶,這自然就不是一兩次的事情。
此妖輩膽大至此,自是有所依仗,這個依仗便是令山中諸修不能出手的原因。
即便精精兒心中早已怒極,暴跳如雷,可也在等一個有分量的出頭者,好一起分擔這背後的壓力,這等層麵上的鬥法,從來不隻是單純鬥法。
在門戶外的馬靈可管不了這許多,他隻一心追回寶物。
那門後,白猿真身猛然昂首,發出一聲回震群山幽穀的猿啼,身軀迎風暴漲,骨骼爆響如悶雷,筋肉虯結似龍蛇。
眨眼間,已高達數十丈,口中獠牙如戟,身上白毛如雪,妖氣穿過門戶,衝卷霄空,攪起了一百多的妖風,凶威之盛,已是遠非先前可比。
這就是馬靈苦修了數百載,隻差一步便成就妖仙的白猿妖靈真身。
饒是已發凶狂妖性,怨毒如熾,其一點清靈仍是死死守住理智,隻將真身一臂伸出門外鬥法擒敵,這樣多少麵上好看一些。
他心中很清楚,此次難逃罪責,就是大罪還是小責的問題。
他現在隻要幹脆利落的尋回寶物,憑著他的背景和關係,隻要不驚動宮中仙班首腦的那幾位,事後再誠懇的認錯服罪,未必不可平息此事。
現在就是不知那件寶物究竟有多大的功用。
照著剛才他所施水火煉魔之中,那法寶所化神光隱隱被消磨動跡象來看,並非老星君所留下的那幾件鎮山靈寶。
如此說起來,那幾件鎮山靈寶都在紫魄峰上,外有專人看護,內有禁製閉鎖,又怎會在山陰處的辟寒潭久久封藏。
馬靈心估計這是一件偏門的異寶,難在老星君手中派上用場,故而一直藏在辟寒潭中,目的應是借那的水元靈機溫養,不使其中靈性衰減,功效有失。
在思索之際,他那伸出門外的毛臂不斷前推,掌風所至,百畝雲海兩分,自中間向下齊陷一線澄空。“不好!”
大小青姑花容失色,心知這是一力降十會之法。
在那立定虛無之處的渾靈無相神魔,第一時間感受到其主大青姑的心思,如同電花般一亮即隱,下一刻那對修長幹瘦的雙臂,已是死死擁住了小青姑。
小青姑正遙掌烏影金刀,心中向老師紫麵金婆默祝,祈借邪戾之魔法,以反擊電馳而至的猿掌。但是在見到一對魔手從背後擁來之時,她的麵色霎時一白,不敢置信的看向不遠處阿姐那背向她的身影,口中喃喃的說道:“不要,阿姐.”
話未說完,渾靈無相神魔已撲入其身,她整個身子由實入虛,從陽世中脫離,短暫的進入陰陽幽府內,隻給懷中黑梟留下個眼底噙淚的慘白麵容。
在失去小青姑的懷抱托扶,被毒丹所害的黑梟當空墜下。
“怪我.”
那烈罡一般的掌風已經刮到了近前,身後一對柔若無骨的臂膀托來,在他的耳邊輕訴一聲,黑梟一時間竟是聽不清大青姑是說怪我嗎?還是在說怪我吧!
在黑梟的背後,大青姑催趕著百道魔影化入軀體。
她以秘法引導魔影衝刷、滲透全身,以求煞魔真軀強行圓滿,這過程隻在半息,可卻痛苦無比。初時這百道魔影還在血骨經脈鑽蟜,好似細如牛毫般的冷針輕探經絡,給大青姑一種戰栗的清醒與空明,仿佛神思被瞬間滌蕩澄清,五感敏銳異常。
一時隻覺精神抖擻,雜念盡消,非但不覺苦楚,反生出幾分飄飄欲仙、脫胎換骨的錯覺。
待那百影在周身經脈運轉一個周天,奇痛奇癢交織難分,直透元神,令她恨不得剜肉剔骨以求片刻安寧緊接著,周身百骸仿佛有許多人從到外的抓撓,每根骨頭都被敲打,每根經脈都被彈拉,皮膚漸失血色,現出魔影在皮下蠕動的枯槁麵容。
她眼中的神光極盛,敏銳五感更放大這種痛苦,但她唯有抵死強撐,否則一個鬆懈便是髓枯血凝,形神俱滅的下場。
在這樣的狀況下,大青姑仍是一手握持金刀,一手托握黑梟腰間,在雲端處淩虛而立,那張素麵之上,英武之氣漸濃。
猿掌破空推來,大青姑揮刃相抵。
一時間,猿掌與金刀相擊,當空一滯,很快又推一下,又是一滯。
如此猿掌連推數次,其掌每一次的滯緩都引發罡氣爆鳴,震的諸修心口發慌。
在那白毛巨掌之後,連抵數次推掌的大青姑,已是簪落發披,持刀悲忿慘笑,似存死誌一般。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天際處有光射來。
那不是大日之光,也不是道法玄光,而是無數根灰銀磁光,以射線的形態從數十之外疾速落來,浩浩蕩蕩,由遠極近,洞照此處雲空一域。
“福生無量天尊!”
一聲清越祥和,卻蘊含高深威嚴的道號,自千萬根磁光射線的最深處,那清氣氤氳的素蓮上響起。這聲音不高不低,卻是如洪鍾大呂,瞬間滌蕩了充斥此間的凶暴妖氛與殺意。
那朵素白蓮台自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射線中心飄來。
在蓮台之中,端坐一位身著烏皂法衣,頭戴金冠,麵貌靈秀的道人,這滿空的磁光射線正來自其手中所托銀瓶。
季明寶相莊嚴,目光澄澈如古井無波,無悲無喜,隻將托瓶的左手輕輕一揚。
“收。”
一聲輕喝,如清風拂過山崗。
那舍利磁瓶驟然一轉,鋪展此處空域的千萬根磁線一如群星旋攪似的,齊齊卷紮在那已經推出十丈外的猿臂之上,化作剛柔並濟的磁光旋流。
自門戶內推出的猿臂,又是猛地一滯。
掌上足以推峰倒河的力量,竟在這柔和的磁光中飛快消弭,如陷入粘稠無比的流體內,即便艱難地、一寸寸地向前挪動,卻也無法擒拿那魔女和小賊。
“孽猿還不收手。”
季明目光俯視向下,輕聲說道。
回應他的是一聲低吼,門戶被一下撐高,要從中擠出更多身軀。
“刀來!”
季明輕喚一聲。
在大青姑手中那口金刀,被磁法吸攝,脫飛出手,落於了季明的手中。
輕撫刀身,刀中魔意微微一怔,季明笑著說道:“請婆婆借刀一用,助我解此危局!”
說罷,不等刀中魔意回應,便從容自信的在刀身上屈指一彈,預料之中的金刀歡鳴之聲傳響,隨即金刀被季明豎舉在上,青黃二色的神柳紋路在刀身上一閃而現。
季明以神通·六戊神罡催動金刀,當刀鋒輕輕落下,無論那門內門外,道行是高是低,俱是下意識感覺脖上一涼。
門戶之外,那推的極遠,如橋梁架空的粗壯猿臂已被齊肩斬下。
整條手臂一下子失力,在雲端處像是一根長長的裹粉麵條,軟乎乎的墜下去,砸在莽林原野之間,阻斷了一條河流。
在刀鋒一落之後,給此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寂靜和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