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山下,春水依舊碧綠,倒映著藍天白雲。
距離這座山憑空飛來這,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間,此地除了偶爾傳出奇異之事,沒有搬走的意思,時間一長,便漸有膽大之人在山下河邊修了房屋,開了農田荒土。不過也隻在山下河邊,不敢離山太近,更不敢建在山上。
於是岸邊又多了幾戶人家,白牆青瓦、點點桃花一同倒映在春水中。
林覺此時已經不必幻化出長髯來遮擋麵貌了,因為過去了太多年,第二次蕩魔除妖都要開始了,世間已經幾乎沒有人記得他的容貌了——
就連吃了元丘果的南天師都去世了。
當初在京城見過他的人,也早就進入輪回甚至輪回不止一次了。
於是林覺鎮定自若的來到對岸,在飛來山下找了一處荒地,又搭了一座木屋,便在此靜心盤坐下來。
羅公自打來到楓山與他一同清修度日,便一直是老人的模樣,容貌又日漸蒼老,相比起來,林覺、小師妹,兩位弟子,還有幾個也與羅公算是故人的護法都喝過赤泉水,青春永駐,他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覺一直有心再為他求一點赤泉水。
加上自己新收了兩個弟子,如今年歲漸長,也沒喝過赤泉水,三弟子銜朱還好,她本就是妖,容貌不改,最小的弟子看起來反倒年紀最大了。
這怎能行呢?
不過這也隻是他的次要目的。
主要目的還是來求道的——
自打成真得道之後,參悟法術神通,感悟大道玄妙,尤其是悟出“生死造化”之後,隨時可以成為所謂的大能。親身觸及一條大道之後,距離大道玄妙就更近了,對於別的大道,也看得更加清楚。
世間法術神通,玄機奧妙盡來自於此。
而這些便是法術神通的盡頭。
可以說每一門法術神通的盡頭都有一條大道,也可以說每一條大道都至少可以衍生出一門無上神通與許多法術。
林覺會的法術神通很多,在這個時候開始體現出了好處來:通法明道,以繁求簡,以至於他能看見很多條大道,隻要肯花費時間精力,便有可能悟出這條大道上的無上神通。
隻是他連著看了好幾條,都覺得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藉此殺死、擊敗或者阻擋浮池神君。
於是他選擇了另一條——
那是曾經誤入元丘仙境之時,心中感受過的一絲玄妙。
那是元丘仙境的由來。
是世外洞天的創造。
這座飛來山便是外界與元丘仙境的通道,也是天地與世外的通道,這定有玄妙。
林覺便來此地修行,試試能否抓住這份玄妙,悟出這門神通。
這的遊人比當年還要更多。
不過狐狸吐一口氣,便遮住了木屋。隨即大多時候,便是林覺在木屋中盤坐認真修行,狐狸便幻化成不同的模樣,在外麵放肆玩耍。又有時候是林覺沿著河邊行走放鬆,而它蜷縮在木屋中,修行酣睡。
不知過了多久,河對岸傳來叮當聲。
道人與狐狸都被驚醒,抬頭看去,原來是河對岸在修一座廟宇。
忽然心有所感,前往查看。
廟宇剛開始修,隻有一個框架,沒有牌匾,沒有神像,不待他詢問這是誰的廟宇,旁邊就有同樣好奇的遊人問了出來:
“這是什廟子?”
一個著官袍的人回答: “帝君廟!”
遊人又問: “哪位帝君?”
“監天伏魔帝君!”
“那不是南天師嗎?”
“不能叫南天師了,要叫監天帝君。帝君本身就是天上的帝君,下界蕩魔除妖,匡扶救濟天下一百多年,如今功成回天,重新做回帝君,朝廷下令在全天下都給他修建廟宇。”
“那怎修在這?”有人說道,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這可是戴天師親自指定的。”
“為什?”
“戴天師說這個地方有靈氣。”
“什靈氣?飛來山嗎?”
“我看你是不知道。”官員笑著說道, “當年戴天師還未加入聚仙府,行走徽州,曾在此地除妖,後來去了江南回來,路過這,回味從前,又遇上了林真人贈他赤泉水喝,從此青春不老,正是因此,他老人家現在都近百歲了,還是年輕樣貌。”
“真的假的?聽來現在是戴天師做聚仙府的府卿了?”
“不然還能有誰?戴天師原先就是聚仙府少卿,又是監天帝君回天之前親自指定的。”
"……"
沒人能察覺到,人群當中,一個道人帶著狐狸,轉身往後走去。
“妙啊……”
道人搖頭笑了笑低頭看向狐狸。
“喵哇……”
狐狸也搖頭晃腦,對他回道。
無聲無息之間,一人一狐便化作清風,回了對岸。
卻不曾想,剛到對岸,腳一沾地,林覺便皺起了眉頭,冥冥中感悟到了一絲大道玄妙。
這份玄妙正是他近年來所追尋的。
抬頭一看——
果不其然,眼前的世界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先隻是略顯奇特的飛來山被拔高了萬丈,高
聳入雲,山上有古鬆,又有赤泉,掛著一匹白練。
回頭一看,春水還是那水,碧綠無比,隻是河邊的渡口、竹排、遊人以及人家都不見了,好似回到了幾萬年前的模樣。山下的農田、耕地也都化作了一棵棵元丘古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古樹間不見巨蛇,應是晝伏夜出。
狐狸扭頭四下打量,又仰頭看林覺。
然而林覺卻站著不動,牢牢抓住那一刻的玄妙,仔細感悟著。
直到遠方山中傳來蒼老聲音:
“何故又來此地?”
林覺這才回過神來,意猶未盡:
“回仙翁,晚輩隻在飛來山下修行感悟,無意進來打攪仙翁清淨。”
“無意進來?”
“若是仙翁如今日這般,邀晚輩進來,晚輩便來探望一下仙翁,順便求點赤泉。”
“你這後生……”
蒼老聲音哈哈笑著,又對他問: “說是探望,都已來了,又為何立在門口?”
林覺腳下頓時聚起雷雲。
狐狸輕輕跳了下,站到雷雲雲端。
一聲雷鳴,雷雲便拖著長長尾巴斜斜向上飛去,越過麵前高山,進入那數不盡的峰林之中。
竹屋小院,元丘果正開花。
老天翁穿著一身布衣,頭發有些亂,像極了一
個剛剛午休睡醒的老者,正在整理衣衫,一見他就說:
“我先以為你的鳳羽不夠用了,又來我這求,後又以為是世事變化,你想來我這再看一眼,再又覺得你是想來再求赤泉,甚至想過,你這後生是不是單純想來看看老夫,哈哈,沒想到你是來竊我的神通的??”
“晚輩來此悟道。”
“你悟道悟到我家門口來了。”
“此間有玄妙。”
林覺保持著幾分恭敬。
這算竊還是悟,實不好說。
就好比有個江湖劍客,劍術奇妙,另一個人若是去偷他的劍譜,這就算竊,或者去偷看他練劍,也能算竊。然而若是這個劍客隨意舞了一劍,另一個人見了覺得奇妙,自己回去之後輾轉反側無法忘懷,於是認真思索,琢磨感悟悟有所得,又算不算竊呢?
那日劍客舞劍之時,在家門口的地上石上留下劍痕劍意,這人去到這,對著這道劍痕劍意感悟,又應該如何評斷呢?
實是不好說。
“。”老天翁整理著衣衫, “我這神通,名曰乾坤造化,可以再造天地乾坤,你想以此困住浮池神君?”
“正是。”
“我已辭任多年,可不能再助你,否則紫帝找上門來,我這把身子骨可不見得擋得住他。”老天
翁擺擺手,稍作停頓, “不過這人年紀大了,避世獨處便難免寂寞,你若有意,又會棋藝,倒是可在每年的正月二十一,來這陪我下一局棋,解一解悶,我也有果子茶水招待你。”
“一定。”
這說的下棋,當然隻是下棋。
不過林覺正當盛時,正是感悟大道玄機的好時候,以他的天資,老天翁又不加掩飾,每次進出元丘仙境,便是對於這份大道玄妙的一次感悟。
這其實已經是對他的幫助。
“那先下一局?”
“好。”
老天翁揮了揮手,童兒便端來了棋盤和茶水。
兩人開始落子。
狐狸則是分身成兩隻,一隻老老實實的蹲坐在林覺腳邊,警惕著這位老仙翁、他身邊的童兒還有身後隨時可以站起來的大山,另一隻則是跑出去這聞聞那看看,打量著這陌生的環境,又去調戲逗弄山中珍禽異獸。
一刻鍾後——
“人間代代有棋藝聖手,甚至可以與天對弈,你去學。”老天翁無奈的對他說“送客。”
“晚輩記下了,告辭了。”
林覺也很無奈。
世間那些棋藝聖手,與天對弈,對弈的恐怕就是麵前這位“天”吧?
他能一眼萬年,一瞬之間,將整個世界幻化到幾百年後,大差不差,這等推演,又怎是自己可以與之對敵的?
不過林覺有兩個優點————
一是臉皮厚,隻是無奈,不以為羞。
二是看得清,自己就是來解悶的,下得好固然是好,下得不好,便用聊天來湊就是了。
兩隻狐狸一左一右,隨他出門。
離開之際,對岸的廟宇已經初具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