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祭祀!”
“祭祀!”
“祭祀!”
村民的喊聲如潮,一波一波升高。
約數息的功夫後,突然一股陰風襲來,四周地麵的陰影開始張牙舞爪。
火光下,地底一條條粗如碗口的陰影像是靈活的蛇一般攢動,這一異變突然出現,令得村民們的臉上露出驚恐而又認命的麻木之色。
大家喊聲不約而同的停滯,屏住了呼吸。
黑影靈活的從每一個人影身上穿過,落在趙福生等人眼,便像是這些縱橫交錯的黑影將百祠村每個人都穿在了這黑影上。
如果將這黑影比作一條線,那百祠的村民便如同被穿進線打好孔的珠子似的。
一動線頭,整串珠子都晃動。
這一幕格外恐怖,也很驚悚。
無數黑氣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以不可阻擋的鋪天蓋地之勢,頃刻功夫將每個人都遮蓋住。伍次平看到這些黑影時,臉頰抽搐,幾乎控製不住的害怕。
他本能想要閃躲,可剛跑出兩步,黑影隨即追上了他,將他身體吞沒。
黑影“拽’住他的那,他的影子脊柱彎弓,接著劇烈抖動,像是極度的痛苦。
好半響,伍次平露出認命的神色,最終一雙腿像是被抽去了骨頭,身不由己的跟蹌倒退數步,這才顫顫巍巍站穩了腳步。
“老爺來了一”
有村民喊了一聲。
陰影很快又將王之儀、丁大同、萬安縣一行人吞沒。
那形同黑蛇一般的陰影靠近趙福生時,一股巨大的危機感湧上她心頭。
她本能想要閃躲,但最終趙福生的意誌力占據了上風。
黑影將她的影子串連,這一刻趙福生感覺自己的靈魂顫動,她馭使的厲鬼仿佛受到了重創,不由自主的受到了壓製。
與此同時,被趙福生背在肩頭的鬼碑也輕輕動了一下,她幾乎有種“馱’不穩的錯覺。
封神榜的提示音在她識海內響起:你受到了不知名存在的標記。
提示音剛起,趙福生的身體四周開始劇烈的癢痛。
一點點淤青的黑影像是身體四處的痣開始浮現,削弱鬼影的束縛,黑影內,浮現出一顆顆小眼珠。眼珠子之中映上了一個模糊的影像。
兩個法則開始在趙福生體內爭奪控製權,但二鬼的力量很快在封神榜的鎮壓下逐漸消彌,最終雙雙隱匿於她身體中。
穿過趙福生身體的黑影明顯淡了許多,動作也變得遲緩。
最重要的,細看之下,黑影之上出現了許多大小不同的突起點一一好似一條蛇身上長滿了大小不同的疙瘩,這些疙瘩內隱藏了世間最大的惡意,拖緩了黑影的速度。
隻是此時祭祀將起,所有人都沒有察覺這一細微的變化。
“祭祀!”
“老爺來了一”
眾村民跪了下去,以額頭點地,靜靜等待神明的降臨。
所有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黑影最終停駐在那條血紅的長凳處。
接著長凳上流湧出血霧,與這些黑影相拚接,形成一個隱藏在地底的可怖龐然大物。
趙福生隻能看到這巨物展現在她眼前的一幕,她猜測:這展現出來的模樣興許隻是厲鬼的冰山一角,還有更大的、更可怕的東西隱藏在武清郡的深處。
常家是武清郡的毒瘤,餘靈珠當年的“報恩’之舉,養出了一個足以撼動封神榜的怪物。
她心念轉動間,那陰影動了。
武少春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大人”
他喊音一出,身體已經情不自禁的往前挪動。
武少春的身體僵硬,雙臂亂擺,但腳步往前行,從他臉上的神色肢體語言展示出這一行走絕非他本意,而是受到了某種力量的控製。
孟婆當即就要出手幫忙。
劉義真的眼中泛出金芒,但他剛一動的那,趙福生隨即反應過來,立即對武少春道:
“少春,你先別動,看看祭祀是為了什。”
她話音一出,武少春立即明白過來。
“好。”
他對趙福生信任至極,此時明知被厲鬼標記極有可能死期將至,卻也能強忍住本能自救的念頭,任由厲鬼法則拖著他走。
王之儀目睹了這一幕,驚訝至極的轉頭。
而苗有功幾人則是愣了一愣,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頃刻功夫,武少春被拖至了紅凳前,黑影並沒有將他撕碎,而是將他“請’入了座。
他一坐下去,便不由自主的開口:
“我叫武少春”
村民們都安靜了下去,就聽武少春一人說話:
“我於大漢朝225年冬月初6出生於萬安縣治下狗頭村中。”
他的嘴唇不停,眼卻流露出震驚之色。
劉義真、孟婆等人也太意外了,瞠目結舌的目睹這一幕,竟無法出聲說話一一內心深處,她們甚至隱隱生出了一種念頭:不應該出言幹擾這重要的一幕。
武少春的言行顯然皆非他本意,此時他應該是被厲鬼法則所控。
趙福生在聽武少春說出生平往事,父母名誨的時候,再結合伍次平先前所說:“進入此地,神明會知道你的過往今生,以此裁定你的善惡,安排你的來世。’,當即便對武清郡厲鬼法則了解更深。“狗頭村共計126戶,約有一”
武少春還在不停的說話,他透露出的信息被伍次平等人牢牢記在心,同樣也聽進趙福生等人耳。王之儀轉頭與趙福生對視,直至此時,二人終於明白為什在入村時,當時的村長“武家兵’能說出百祠共計126戶的原因。
“好了。”
趙福生聽到這,出言打斷了武少春的敘述。
所有村民不由自主的轉頭,伍次平也扭過頭,瞪大了眼看她,眼中透露出一個訊息:你瘋了吧?武少春並沒有「聽’她的話,仍在道:
“大漢朝246年秋,狗頭村發生鬼案,由村中村老武大敬一”
“我說好了!”
趙福生又喝了一聲。
說話的同時,她移動腳步想要上前。
但四麵八方的陰影如潮水似的往她湧來,匯聚在她腳下,想要阻止她前進。
第十層地獄展開。
地獄的陰影像是可怕的深淵,無數陰影從深淵之中傾泄而下,被吞沒入內。
封神榜提示:第十層地獄無法容納更多厲鬼,是否消耗50萬功德值打開第十一層地獄?
趙福生稍加猶豫,仍拒絕了封神榜的建議。
她如今的功德值雖說足夠打開地獄,可武清郡的情況比她預想的危險得多,一旦消耗過半功德值開啟地獄,後麵功德值缺少,極有可能給同行者帶來滅頂之災。
這些陰影無窮盡,第十層地獄無法將其完全容納,趙福生索性取出外援:
“許婆婆!”
她喊了一聲。
話音一落,一個嚴厲的婦人聲音響起:
“許婆婆來咯!”
深淵之內突然燃起衝天紅焰,許婆婆的身影從火光之中走出。
王之儀、蔣津山早前聽鎮魔司的其他人提過許婆婆的存在,但這是他們第一次目睹許婆婆現身,不由愣在原處。
許婆婆一出現,許馭開心的握緊了拳頭。
“這一”許婆婆顧不得與許馭寒暄,一眼就看到了地麵那些墜入深淵的黑影,她皺起了眉頭,臉上露出無語的神色:
“趙大人,你從哪惹來這一個大麻煩呢?”
“別管那多,少春被鬼纏住了,你幫幫我的忙,將這些鬼禍引走。”趙福生道。
許婆婆歎了口氣:
“早知道不跟你走了,留我在鬼宮,清靜多了,一來就拉我幹活”
“福生,你別生氣,婆婆”
許馭心性與小孩無異,沒有聽出二人之間的玩笑話,深怕趙福生將許婆婆的抱怨當真,正拉著趙福生的手想解釋,趙福生將她反手握住:
“別擔憂,許婆婆開玩笑呢。”
許婆婆本來有些無奈,但聽趙福生這樣一說,又露出笑容。
“還算你明事理,不過下回再有活,可不接了。”
她雖是抱怨著,卻幹勁十足,伸手一撈腰側,一串懸掛在她腰間的八角鈴立時響了。
“眶眶眶’,木鈴撞擊之間,鬼帝複蘇。
大量烈焰從許婆婆身上鑽湧而出,湧往武少春處,硬生生將串連著他的鬼藤斬斷了!
“我”
武少春本來自我介紹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幾乎像是火燒屁股一樣,從那血紅的長凳上彈跳而起。
長凳上的血光複蘇,仿佛沒飲飽血的怪物,被許婆婆強行截斷的陰影蠕動著想要重新靠攏。但武少春剛逃脫鬼手,哪還敢停留,縱身一躍,飛快跳出了是非之地。
直到他跳離長凳丈餘遠後,伍次平等人才驚醒回神,伍次平驚駭道:
“你、你們這是大逆不道啊”
趙福生才不理他,轉而看向武少春:
“少春,你沒事吧?”
武少春驚魂未定撫摸自己胸口,聞言又拍拍胳膊:
“大人,暫時沒事。”
他這樣一說,便證明先前厲鬼附身,應該給他造成了其他的傷害。
“我”
武少春正接著往下說時,那股被許婆婆強行截斷的鬼影再度複蘇,這一次選中的人是蒯滿周:“我叫蒯滿周,生於一”
小孩半點抵抗也沒有,便被卷往鬼凳之中。
她正襟端坐,雙手被陰影強行按在膝頭。
本來救了武少春的許婆婆一見此景愣住:
“這究竟是什鬼東西?沒完沒了了?”
“我娘”
這一會兒功夫,蒯滿周已經說到莊四娘子了。
莊四娘子的事牽涉到蒯良村的覆滅,也是小丫頭一生的轉折。
她此時並沒有準備好將內心的一切當著無數陌生人的麵和盤托出,小孩的眼中流露出怨恨、憤怒的神色。
許婆婆再度出手。
火焰落地,燙燒得黑影「滋滋’冒煙。
蒯滿周話音一頓,她掙紮著召喚出莊四娘子,接著地麵開滿血紅的鬼花,鬼花所到之處,將意圖卷土重來的陰影阻住,蒯滿周趁機脫困,回到趙福生的身側。
萬安縣二人接連脫困,許婆婆環顧四周,這會兒她反應過來了:
“趙大人,我能力有限,隻能幫到這了,你人數太多,我可沒法每個都招呼。”
說完,身影重新退回深淵內,打算溜了。
但許婆婆的身影在消失前,她的聲音透過地獄傳來:
“將我家阿馭看住,可別看丟了。”
話音一落,許婆婆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孟婆道:
“許家姐姐嘴巴硬,但對大人可真信任了。”
趙福生將許馭、蒯滿周拉住,聞言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許婆婆的出現隻是一個小插曲,急促的打斷了兩場“自白’,不過厲鬼不會怒,祭祀一旦開始,不獲取足夠的“信息’絕不收手。
兩場收集新訊息被打斷,黑氣不多時卷土重來,拉住一個村民,將其引往紅凳處。
村民坐了下去。
黑氣幾乎要化為實質之物,形同瀝青一般,將他整個身體全部包裹住。
大量凝為液體一般的黑霧“滴滴答答’順著村民身體往下流淌,將他與長凳融合,使其仿佛從凳子中長出,再難分彼此。
不多時的功夫,村民的臉部也被黑氣覆蓋,看不到眼睛、鼻孔,隻留了一張說話的嘴:
“我叫鍾阿牛,一共已經輪回轉世7次了”
村民木然開口。
黑氣分裂出千千萬萬細如絲縷的鬼線,鑽入他的耳朵、眼珠,在他大腦、身體內攪動,將他“研究’得格外透徹。
這一幕對丁大同衝擊極大,大大的顛覆了他對“輪回、長生’的認知,他臉上露出驚恐不知所措的神情,本能的看向了趙福生、看向了伍次平處。
伍次平的臉上露出絕望、駭然又厭惡至極的神情,一會兒功夫,這些表情都消失了,變成了麻木認命之色。
村民們像是早習慣了這種場景,沒有人露出害怕的神情,但是盡數雙拳緊握,渾身直抖。
這種身體的反應形同應激,遠比表情要生動得多。
那被祭祀選中的村民很快將他的生平述說完。
他的人生平平無奇,貧窮、苦難跟隨了他一生,從最初的一世到輪回轉生的數世,都周轉於貧困之家,掙紮求生存,一切乏善可陳,厲鬼好似從他身上再也吸不到新的“養份’,很快將他放開了。這瘦骨如柴的村民被鬼吸食後,身體的皮膚薄得如同一張浸滿了水的透明油脂,肋骨在臘黃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他倒在原地半晌,像具一枯屍,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