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武家兵聽聞這話就笑了。
趙福生也跟著笑。
“你笑什?”武家兵見她一笑,倒有些好奇,不由問了一聲。
趙福生也老實答道:
“這荒山野嶺,突然出現一座村莊,夜半三更的,村民們也不睡,出現個村長還不像是山的人。”說完,她問武家兵:
“你究竟是誰?”
“人生短短數載,又何必刨根問底呢?”武家兵道:
“更何況你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趙福生搖頭:
“我這個人好奇心重,關係生死,有些事情一定要弄得清楚明白。”
武家兵笑而不語。
趙福生歎了口氣:
“你不想說你的身份也就算了,反正遲早我也會查出端倪。”她這樣一說,武家兵目光一凝,隨即趙福生又說道:
“不過你們村是人是鬼?”
武家兵說道:
“客人真是愛開玩笑,咱們正是武清郡治下的良民,怎會是鬼呢?鬼又如何會說話呢?”趙福生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冷冷盯著武家兵看:
“我們有兩種解決方式,一是文的,就是你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們彼此皆大歡喜。”
武家兵笑了笑,麵露不屑。
“還有一種方式呢?”他像是調侃似的問。
趙福生道:
“還有一種方式,就是武的。”她好心多解釋了兩句:
“要是你們不肯老實說話,我們就要動手殺人,殺到你們肯說話為止。”
她笑了笑,溫和道:
“我這個人不喜歡打打殺殺,更是不願意錯殺好人,以免傷害功德。”
趙福生提及“功德’二字,武家兵的笑容便滯住了。
她又說:
“但你們不一樣了,我看你們滿臉橫肉,不像好人,反倒像是山賊惡棍一流,像是要害我們,為求自保,可能逼不得已要動手,這也怪不得我們。”
趙福生的話聽得王之儀一愣一愣的,她的嘴角抽搐,好半晌後,蔣津山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你們不是外鄉人嗎?”武家兵謹慎問道。
“是的。”
趙福生點頭。
武家兵再問:
“你們此前來過武清郡?”
趙福生回答:
“我們幾個是第一次來。”
她說話的時候,隨手指點了自己、蒯滿周等幾個萬安縣人,有意無意將王之儀忽略了去。
武家兵聞言大鬆了口氣。
“但你怎提到傷害功德?”
他再問。
趙福生搖頭:
“你問了三個問題,該我問你了。”
武家兵的臉色一黑。
他沉默半晌,接著“嗤笑’了一聲:
“你問,反正祭祀開始還有一會兒時間,陪你們說說話也不打緊。”
“村長”有村民擔憂,正想開口,武家兵道:
“不是本地人不打緊,祭祀一起,便走不掉了,總有人要躺進棺材,明早抬入武清郡去。”他的話沒頭沒腦,但趙福生卻將他的話牢牢記在心。
她問道:
“你叫什名字?”
趙福生的話讓王之儀吃驚的轉過了頭。
“武家兵’的名字讓鎮魔司一行牢記於心,這會兒她怎明知故問?
武家兵想了想,盯著趙福生看,好一陣後,他才歎道:
“我現在叫武家兵。”
“現在?你還有曾用名?”趙福生再度追問。
武家兵就道:
“這是一個問題還是兩個問題?”說完,他又笑:
“我總共問了你三個問題,你答了兩個,現在我權當你問了三個問題,我也答你兩個。”
“不錯。”他點了下頭:
“我還有曾用名。”
趙福生再追問:
“你曾用名是什?”
武家兵並不理她,而是看向村民:
“客人們來了,祭祀將起,還不讓出位置,讓貴客們進去。”
王之儀臉色一沉,心情不好就想摸包,從包掏出人皮。
但她剛一動,正麵向村民的武家兵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
“我勸客人們不要輕舉妄動,老實等待祭祀,還有一線生機,惹怒了大人,後患無窮。”
他話有話,眾人都聽出來了。
趙福生神色一動,按住了王之儀的手腕:
“既然武大人這樣說了,那我們姑且給他一個麵子。”
武家兵轉過了頭來,怪異的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最終卻並沒有反駁她的話,而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們村莊要舉行什儀式?”趙福生看著眾村民問了一聲。
村民們僵硬的站著,他們的目光不善的落在外鄉客身上,這些人站在火堆之後麵對眾人,眼神森森,讓鎮魔司一行有種闖入狼群的錯覺。
武家兵不耐煩的道:
“你的問題多了些。”
“我的問題是不少,但我這個人脾氣性格與他人不同,你要拿我當朋友,滿足我的疑問,我自然也會配合你的舉動;但如果你要裝神弄鬼,有些話不肯與我說,那我們拚著命不要,也要將你們今夜鬧個雞犬不寧。”趙福生笑眯眯的說道。
她這話令武家兵露出頭疼之色:
“這樣做也沒什好處。”
“我不要好處,隻要心舒服就行。”趙福生道。
武家兵看向王之儀,王之儀冷冷道:
“我也是這樣。”
孟婆等人也跟著點頭。
唯獨苗有功三人隻想活命,可三人在趙福生一幹人麵前實力低微,自然也說不上話,喪失了決定權,隻好被迫“同意’。
“好吧。”
半晌後,武家兵竟然不知出於什樣的考慮,答應了趙福生的提議:
“我可以回答你一些問題,讓你做個明白鬼,可是你也要配合我們的祭祀,讓今夜這一場供奉繼續下去“可以。”趙福生點頭。
她的話令得武家兵麵露詫異,接著又挑眉:
“這場祭祀可非同一般,是會獻祭人命,你能作主同意嗎?”
“我隻保證會配合你們祭祀,但不保證如果真出意外了,我不會反抗。”趙福生誠實答道:“可是要我配合祭祀的前提,是我要知道關於祭祀的一切。”
武家兵點頭:
“可以,不過我提醒你,祭祀開始後,反抗是沒有用的,在武清郡內,有至高無上的法則一”他頓了頓:
“淩駕於一切之上,我已經猜得到你們的身份了,但是”
武家兵欲言又止:
“但是作用不大。”
他說完,吆喝了一聲:
“別愣著了,客人已經來了,祭祀即將開始,將靈堂布置上,準備供桌,之後要請神上位。”武家兵喊完後,村民們迅速行動了起來。
棺材已經備妥,靈堂是現成的,但所謂的供桌卻並不像樣,是條脫了漆的暗紅色長凳。
凳子早已經斑駁,卻被擺在了正中。
這些表情陰森詭異的村民對這凳子似是十分畏懼,在擺好凳子的那,眾人接連後退,如避瘟疫,瞬間那凳子四周便空出一大片地。
燈光照耀下,凳子上方似是冒起紅得近乎泛黑的煙霧,順著那凳腿往下流,如同絞纏的蟲子,又似是亂溢的血液。
“請。”
武家兵比了個手勢。
趙福生皺了下眉,率先提步走入圈內。
她一踏入這光圈之中,離凳子一近,便看到凳子上的黑霧“活’了。
它們順腿而下,湧入地麵,卻沒有沒入地底,而是化為活物往趙福生的腳底處纏來,與她的影子融而為武家兵見此情景,有片刻的失神。
“福生!”
蒯滿周最先反應過來,小孩急急喊了一聲趙福生的名字,也跟著踏入詭地。
黑氣同樣也纏上了她的腳,絆得小丫頭一個踉蹌,她顧不得自身安危,轉而去拉趙福生的手,警惕而又不善的看向四周:
“滾開!”
她喊話之中,地麵突然湧出血霧,一朵朵詭花盛放,截斷黑氣。
村民見此情景,有些緊張,武家兵卻鎮定自如,冷笑了一聲:
“馭鬼者。”
“沒有用的。”他搖頭:
“不要白費力氣,進入這,就沒有人能走得出去。”
說完,他意外的看了蒯滿周一眼:
“年紀小的馭鬼者,跟你感情還挺深,姐妹?”
他問完後,趙福生也沒理睬他,萬安縣的人毫不猶豫的走到趙福生身邊,王之儀猶豫了片刻,但她自恃實力,也走進了光圈。
苗有功三人心中畏懼,不敢前行,但是看到四周虎視眈眈的村民,最終硬著頭皮也跟著走到了趙福生身側。
待眾人站定後,其他村民鬆了一大口氣,村人臉上的緊繃之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輕鬆。武家兵也不由自主的緩了口氣:
“你想問什?”他說完後,又笑道:
“我要提醒你,你有話就早點問完,我能說的就會說,最多再過一兩刻鍾,祭祀就要開始,到時再說就來不及了。”
趙福生道:
“你姓武是真的還是假的?”
武家兵怪異的看了她一眼,最終似是明白了什,歎息了一聲:
“我大約清楚你們的身份了,我想你也應該猜到我是誰了,何必還問這些話呢?”
範無救皺眉道:
“少廢話,大人問你什,你隻管說就是了,都說了時間緊急,還東拉西扯做什?”
武家兵看著脾氣不錯,聞言也不惱怒:
“我確實姓武。”
趙福生點頭:“姓武還是伍?”
武家兵故作不解:
“不是一樣嗎?”
趙福生道:“我在問什,你心應該清楚。”
武家兵沉默了片刻,隨即苦笑了一聲:
“我原姓伍。”
“鎮魔司人?”
武家兵也跟著點頭:
“原本確實鎮魔司人。”
“是叫伍次平嗎?”趙福生又問。
她這話一出,將眾人盡皆驚住。
大家都看過帝京鎮魔司卷宗,自然清楚趙福生這話中之意。
“伍次平?繼程夢茵後隸州的鎮魔司大將?”孟婆驚呼。
武家兵(伍次平)皺起了眉頭。
村民對他的過往不感興趣,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接下來要進行的祭祀上,火光“劈啪啦’的燃燒,趙福生一行人與伍次平形成氣氛對峙,緊繃感在沉默中緩緩延展開來。
“是叫伍次平嗎?”趙福生又問了一句:
“回答我。”
“這個名字,已經很長時間沒人提及了,我都要忘了。”伍次平道。
隨即他痛快點頭:
“我曾經確實叫做伍次平。”
找到人了!
趙福生心中一顆大石落地,這就意味著鎮魔司一行人確實走對了地方一一這一次進入武清郡,進入了那個特殊的、有詭異的世界中。
王之儀臉色大變:
“伍次平?你既然活著,怎不回京覆命?百祠?為何我上次搜尋了武清郡,也沒找到這個地方呢?”
伍次平沒有理她。
趙福生洞悉力驚人,反應敏銳,問話循序漸進,隱隱是眾人領頭人。
時間緊迫,他不想再在王之儀這樣的問題上打轉,因此看向了趙福生:
“你們是帝京鎮魔司派來的?”
“對,三十多年前,你跟程夢茵相繼失蹤,中間帝京派了兩任王將出來搜尋,沒有找到你們下落。”趙福生應道。
“三、三十多年一真是世上無歲月,你們一”伍次平歎了一聲,接著表情複雜:
“你們何苦踏入這個地方,我一”
他的表情複雜,既有痛苦,又有怨恨,還夾雜著幾分失落,最終所有的惱怒全部化為平靜。伍次平煩躁道:
“我本來沒有煩惱,結果你們來了平添麻煩,我現在的日子已經夠難過了,一天不如一天,偏偏還要蒂結因果。”
他冷冷看向趙福生:
“你現在問出我的身份了,還想問什,快點說,說了好痛快送你們上路。”
“我們為救你們而來,你這什態度一”範無救惱怒。
伍次平冷漠道:
“我沒求你們來。”
“你”這下好脾氣的武少春也有些惱了。
趙福生擺手:
“先不吵架,有話等我問完再說。”
兩人同時偃旗息鼓。
伍次平選擇平息事態也就罷了,可趙福生一招呼後,武少春競然也如此自控,倒令他格外多看了武少春一眼。
“此地叫什名字?”趙福生再次確認。
她看似問的是重複的問題,但是在這前後問題打亂,且相對交互重複的疑問中,伍次平如果老奸巨滑,遲早會在這些重複且簡單的問題麵前露出馬腳,趙福生也能從這些回答中提取到關鍵的信息。伍次平答道:
“此地名叫百祠。”
“祠內村戶有多少?”趙福生問。
伍次平搖頭:
“興許幾十百來戶吧,我不太清楚,我也是前不久才被發配過來的。”
趙福生將他的回答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