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隨著趙福生發問,眾人後知後覺環顧四周。
村莊入戶的大門緊閉,四周點了數堆篝火,火堆上架了幾個木樁,懸掛了大鍋。
鍋內的水早沸騰了,“咕嚕、咕嚕’冒著熱氣。
先前將眾人逼停的瓢潑大雨停了。
深夜的村莊之內,竟有種令人燥熱難耐的感覺。
但這種熱氣深入不到眾人心,反倒讓人害怕、忐忑。
“大人”
意識到怪異發生的瞬間,苗有功等人毛骨悚然,許多普通令使立即從篝火邊起身,往趙福生的方向靠過來了。
餘靈珠也頭皮發麻,蔣、王二人俱都挺直了背脊,各自抬起了頭。
百祠的人失蹤了。
隨著先前武家兵一離開,所有的村民消失了個一幹二淨,但是此地搭建的靈堂、那口森然的棺材,卻仍擺在了原處。
“現在怎辦?”
範無救本來馭鬼後逐漸大起來的膽氣,這會兒在這怪異的氛圍下也覺得有些驚悚。
他靠近趙福生,接著才問了一句。
餘靈珠倏地起身,拳頭一握:
“幹脆直接將這村子翻個底朝天,藏起來的村民有鬼,找到就全殺了。”
王之儀輕哼:
“你就知道打打殺殺,要是打出問題了怎辦?”
“打出問題”餘靈珠沒在意過情況失控的後果。
她馭使的厲鬼法則特殊,反正情況如果失控,便時光重置,回到事情發生之前就行了。
不過這屬於她的秘密,她自然不會跟王之儀說。
兩人說話間,趙福生道:
“翻找村莊是要找的,但我估計我們找不出個什所以然。”
話雖如此,她仍是看向眾人:
“少春、義真、大小範、苗有功、王令”
她一連點了數個人名:
“你們兩人一組,進入這三間村屋去搜索。”
萬安縣的人聽聞這話,二話不說起身,苗有功、王令等帝京馭鬼者臉上卻露出畏懼之色:
“大人”
百祠有問題。
武家兵等人先前就是進入村舍無影無蹤,這會兒明知山村可能有鬼,眾人兩人一組進入村舍,萬一遇鬼了,怎還有活路?
餘靈珠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
同樣是令使、同樣是馭鬼者,有了萬安縣的人相比較,便顯得苗有功等人格外的貪生怕死了。她惡狠狠的道:
“瞧你這熊樣,你怕什?她說隻是進附近三間村舍,我們都在這兒,出了事你振臂一呼,我們就來了。”
餘靈珠警告:
“你們是帝京的人,當年好歹也曾任過地方將級職務,不要表現得如此貪生怕死,辦鬼案畏畏縮縮,丟人現眼的!”
被她這樣一罵,苗有功心中害怕,唯有硬著頭皮道:
“兩人太少了,那不如我們一人再帶三名令使一”
他這樣一說,未被點名的普通令使臉上時失去了血色。
在馭鬼者的麵前,未馭鬼的普通令使就是試探鬼物法則的耗材,一般都會有去無回。
正當絕望之際,趙福生皺了下眉頭:
“不用帶人了,我要沒料錯,真正的危機不在村舍中,你們這一去,興許會撲個空,速去速回。”她語氣果決,沒有回旋餘地。
苗有功不敢再糾纏,便與王令相互對視一眼,二人慘白著臉色,隨意選了一間民宅走去。
與此同時,劉義真也與武少春一組,推門進入一間村舍中。
等眾人進屋搜尋,趙福生這才看向眾人:
“估計他們搜尋無果,我們也兵分兩路”
她看向王之儀:
“你也點上數人,讓先前的去過宗祠的令使帶路,先去宗祠,沿途再看村舍,有沒有人,速去速回。”王之儀嘴唇動了動。
她也知道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此時並沒有與趙福生爭論,而是點了點頭,隨意點了幾人:“你們跟我走。”
她與蔣津山二魂一體,又屬王將,自有保命手段,在這樣的詭異村莊,縱使單獨行動也並不畏縮。等到眾人一離開,趙福生的目光落向了擺在靈堂正中的棺材上。
“我們也將棺材打開,看看麵到底有沒有竇三娘。”
她話音一落,餘靈珠就猶豫道:
“福生,我懷疑、我懷疑我可能曾經來過這的。”
餘靈珠的話令得孟婆、陳多子不由轉頭看她,她道:
“我先前在宗祠時,看到王之儀、蔣津山二人的泥塑,仿佛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想起了什?”
趙福生一麵走向棺材,一麵問她。
餘靈珠也大步跟在她身邊,聞言就道:
“我說不上來”
她的表情既茫然,又有些苦惱:
“我想起了一些東西,衰敗的城市,參天巨物一”說到這,她的鼻孔發癢,有股熱流淌出。陳多子驚呼:
“餘大人,你流血了。”
餘靈珠的眼前不知為什蒙上了一層紅霧,眼中似是有淚水湧出。
視野受到幹擾,耳朵內傳來嘈雜的噪音,一下將陳多子的驚呼隔絕了。
鼻孔內也有熱流湧下。
餘靈珠的腦海瞬間空白,耳朵響起尖銳的耳鳴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理智逐漸回歸。
幹擾聲漸漸小了下去,她眨了一下酸澀的眼睛,血紅的熱淚被她擠出眼眶,眼前的視野立即又清明了。“餘大人,你七竅流血了。”
陳多子不知何時扶住了她,說話的同時,這個溫柔體貼的女人取出帕子,替餘靈珠擦了擦眼角。餘靈珠抹了把鼻子,掌心全是鮮血。
“我”
她剛一出聲,“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趙福生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過度使用了厲鬼的力量,遭反噬了?”
餘靈珠本能的想要搖頭。
但在搖頭的那,她突然想起了模糊的一個畫麵:那衰敗的城池又出現了。
這一次的城市要清晰許多。
坍塌的、已經爬滿了枯草、青苔的死城,許多房屋已經被摧毀。
地麵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可怕黑色巨物,穿透了這一座城市。
這些巨物如同絞纏的筋絡,也像是一棵奇大無比的參天巨大的發達根係,將整個城鎮包裹其中。城池之中,浮漂著大大小小的漆黑顆粒物,如鬼霧、如飛揚的塵灰,將這個城市籠罩著。
死寂、絕望遍布這個地方的每一處。
餘靈珠的意識出現在這個世界,好似滄海一粟,置身於這荒野之中,孤寂與巨大的恐懼瞬間包裹了她,令她渾身哆嗦。
在她頭頂之上,好似有一道詭異的視線盯著她。
這道視野的存在令她感到格外的驚恐不安,她不知道這是什,但僅隻是感覺到這一意識的存在,就已經令她如芒在背,驚慌失措。
她渾身一抖,腦海的幻像時土崩瓦解。
“哇嘔。’
餘靈珠幹嘔出一大口血,整個人搖搖晃晃,幾乎全靠陳多子扶住。
“餘大人,你沒事吧?”
陳多子也驚了。
她抓住餘靈珠的手,這隻手幹枯、瘦弱,仿佛外表一層年久腐化的皮,內裹著一層枯骨。陳多子輕輕一握,便能感黨到那掌心下皮膚內包裹的好像是一團爛泥,她的五指不敢用力,稍一用力,便能留下指印,會將餘靈珠捏壞了。
這個昨日還囂張跋扈的王將,頃刻之間像是已經風燭殘年了。
“我、我沒事。”
餘靈珠不知發生了什,但她察覺得到自己的生機在迅速溜走。
有某種詭異的力量在禪食她的血肉,吞食了她的生機,令她感覺到死期將至了。
最恐怖的是,她事前競半分感覺也沒有。
從她馭鬼以來,已經好幾十年的時間了,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出現。
餘靈珠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之色。
可惜她的眼珠暗紅,像是遭受過某種未知、強大且殘忍力量的擊打,打出淤青變色,令人不敢直視。“你被厲鬼的力量反噬了。”
趙福生冷靜的道。
她皺眉看向餘靈珠:
“你動用了厲鬼的力量沒有?”
餘靈珠本能搖頭:
“沒有,從昨天”
她說到這,一下愣住了。
因她鬼物的法則特殊,使得她對時間的認知混亂,在說這話時,大腦亂糟糟的,記憶像是有片刻的斷層,她一時之間競然也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真的沒有使用過時光重置的法則。
好一陣後,她終於將記憶理順,昨、前天天發生的事一點一點重新浮現在她腦海:趙福生等人進入帝都、入中都城、與趙福生等人打照麵、見許馭一一直至最後出城前往武清郡。
“使用過,當時中都之城,與你們見麵。”
她記憶一回籠,混亂的眼神便逐漸清明,餘靈珠低頭吐了一大口帶血的唾沫。
鼻血止住了,她接過陳多子手的帕子,猶豫了片刻,向陳多子道了一聲謝,搖搖晃晃站穩了:“但自此之後,我沒有再用過厲鬼的力量,不應該是反噬。”
她拿著帕子將臉擦幹淨,低頭一看,帕子上全是血肉殘沫,她垂下眼眸,猶豫半響,將帕子塞進自己袖囗中:
“髒了,回頭到了武清郡,我再賠你一條新的。”
她說完這話,又想了想:
“不過我懷疑我此時的情況應該是與鬼相關的。”
趙福生問她:
“此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嗎?”
餘靈珠抬頭看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此前並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我的厲鬼一直很穩定,沒有出現狀態不穩趙福生平靜的道:
“鬼沒有穩定一說,興許穩不穩的,你自己也不知道。”
“我”餘靈珠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就在這時,趙福生拉起她的手:
“你的情況不穩定,我不知道你馭使的厲鬼法則是什,但在進入武清郡以前,我替你打個鬼印,你暫時堅持住。”
話音一落,她取出門神令,以1000功德值為代價,將其打入餘靈珠的掌心中。
如今的一千功德值對趙福生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餘靈珠這樣的王將本身實力非凡,門神的存在自然不會令她折服,繼而成為鬼神的信徒。
可她隻要活著,對趙福生來說本身就屬於一股強而有力的戰力,這1000功德值消耗也值得。鬼神令一打下,餘靈珠感覺暈頭轉向的感覺瞬間消失了。
那股吞食她精氣、生機的詭異力量停止了,寒意傳透她全身,識海內,一對背著門板的鬼神紅光一閃,接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佝僂的後背挺直,咳吐的鮮血止住。
枯敗的臉色迅速恢複了幾分。
這樣的變化太明顯,餘靈珠的臉色更難看了:
“厲鬼力量。”
“是,你要被百祠厲鬼法則標記,要則被自身馭使的厲鬼反噬。”
趙福生看了她一眼:
“是哪一種,要你自己去查探清楚。”
餘靈珠搓著手掌沉默不語。
說話的功夫間,眾人已經走至棺材處。
百祠中,以武家兵等人為首的村民消失了,可卻唯獨留下了棺材。
棺材是真是假?棺內是否有“竇三嫂’的屍首?
種種疑惑湧上眾人心頭。
趙福生看著棺材,想得卻比眾人更多。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喬越生鬼案發生之前,她被法則標記後拉入的噩夢,夢有人一直急匆匆的在喊她,她急切的追跑,卻始終來不及追趕上的遺憾一那也曾經是她年少時期的夢魘。
趙福生的手臂、身上又開始癢起來了。
衣裳隱藏之下,浮現出無數星星點點的紅褐色斑痕,這些斑痕如眼珠子,內蘊藏惡意,吞食她的記憶,在竊取她的一些東西。
趙福生無意識的抓撓身體,沒有察覺到變化,心中在想:是喬越生一案後遺症嗎?還是武清郡鬼案法則片刻之後,趙福生的思緒回籠,那股鑽心的劇癢也消失了。
她還伸手揪著衣裳,愣了片刻,接著心念一轉,壓製住內心本能生出的惶恐,沉聲道:
“我們先把棺材撬開,看看麵究竟是屍體還是鬼物。”
說完,她手掌抓住棺蓋一側,用力往上抬。
趙福生一動,蒯滿周也動了。
小孩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根棺材釘,也將釘子一端插入棺蓋縫隙,使力一撬,棺蓋立即鬆動。眾人齊心協力,不多時功夫便將釘死的棺材拍鬆。
趙福生伸手將蓋子推開。
眶眶’
木棺磨擦滑動間,發出刺耳聲響。
棺內躺著一道影子,競然不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