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趙福生發現議事大殿“活’了。
原本出現在她眼前的“人’全部籠罩在血光之中,化為黑影,如妖魔鬼怪。
她識海受到鬼域濃濃怨煞之氣的攻擊,耳畔傳來尖銳爆鳴,像是厲鬼的哭嚎似的。
這些聲音越發尖銳刺耳,漸漸形同實質,攻擊她的耳膜、識海,撕裂她的神魂。
轉瞬之間,她的臉上、身上布滿細密如發絲一樣的詭異不規則紋路。
趙福生的臉色慘白,如同瓷器。
這些印紋由紅轉黑,像是撕裂瓷器的裂痕,她的生機在迅速被奪走。
這一切變化在電光石火間。
那餘靈珠身後說話的將領見到趙福生表情變化的那一刻,不自覺的勾起嘴唇,等待著趙福生很快被此地厲鬼“吞噬’。
他眼角餘光看向封都,卻見封都的背脊挺直,不知何時已經轉頭冷冷的看向了他,那目光令他不寒而栗。
馭鬼的大將心中一凜。
下一瞬,趙福生感覺到萬千壓力從外而來,自身體內的“鬼’與之相呼應。
黑氣從由散出,分裂她的內髒與肉身,頃刻間便能將她撕得粉身碎骨時一一封神榜複蘇。
一座鬼碑緩緩出現在她的身體上方,從虛影變得凝實。
鬼碑一現,議事閣內的血光受到了鎮壓。
紅影像焰光一樣閃爍,卻無法再寸進。
趙福生身上那些縱橫交錯,形同網格一樣的黑紋無法再分裂她的身體。
鬼神榜一現世,魑魅魍魎再也無法接近她的身軀三尺。
趙福生的地獄等級還不夠高,無法隔絕出更多的厲鬼禁區。
可就算是這樣,封神榜的存在也足以鎮壓厲鬼。
封都、餘靈珠及賈宜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難言的壓力。
一種無言的壓迫形成對厲鬼絕對輾壓性的震懾,令得三人馭使的鬼受到了影響。
三人情不自禁的生出想要躲避的念頭。
這樣的念頭一起,封都立即意識到了這並非自己本意。
能馭鬼多年,且活到現在的馭鬼者無一不是心誌堅毅過人之輩,且運氣、實力與膽量不可或缺。封都想要抬頭去看發生了什事,可他的腦袋之上像是壓了一座大山。
往上一看,隻能看到漆黑的陰影,好似站在山底之下,隻能受山影覆蓋全身,無法得以仰望其山體真容。
在這陰影的籠罩下,封都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滄海一粟,似是浩瀚無邊的黑海之中一浮遊一一麵對鬼影的存在,他競生不出絲毫抵抗之念。
“這是什東西?!”
封都驚駭萬分。
同樣有這樣念頭的,還有餘靈珠、賈宜。
賈宜馭使的鬼非同一般,他控製著天下馭鬼者的生死。
雖說今日與趙福生見麵他並沒有像餘靈珠一樣發難,可賈宜心中其實是十分自信的,他並沒有將趙福生真正看在眼。
但鬼神榜出現的那一刻,他卻感受到了莫大的顫栗。
冥冥之中,他甚至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自己終有一日,說不定會被這詭異的不知名存在鎮壓。這個念頭一起,便如附骨之蛆。
賈宜臉色灰敗,牙關緊咬,卻再也難以將這樣的念頭拋除出腦海。
其餘人更加的不堪。
鬼榜出現,萬鬼蟄伏。
活躍的血光受到了壓製,避退出兩三尺。
趙福生受到的威脅消失。
但也僅此而已。
鬼碑的力量不是全盛時期,僅憑目前敕封的鬼神及收納的香火信徒,無法真正的建立絕對的秩序。封神榜的力量驚鴻一現,隨即緩緩消失。
鬼碑的力量開始內收,趙福生身上也承受著如山的壓力。
隨著鬼碑消失,趙福生渾身力氣如同被人抽走,冷汗透體而出,隨之而來的是身體脫力坐回原處。詭異平息。
鎮魔司的議事閣確實厲害無比,她此時如果能起身走向帝將的座位,現場的人無法阻攔她。可同樣的,趙福生這會兒也喪失了走向帝將位置的力氣。
她的時間短了點,封神榜上請封的神明數量少了些,地獄也應該再開啟幾層,到時才是她能穩步走向帝將位置的底氣。
一切很快歸於平靜。
議事閣“複蘇’之後,沒有血流事件產生,趙福生沒有被詭異的力量吞噬,成為此地的養份。鬼碑消失後,眾人思緒回籠。
封都頭頂那座鎮壓的無形“大山’消失。
他再度抬頭看向四周時,已經看不到那黑影。
可是餘韻還在。
威嚴、陰冷,不可冒犯、不可窺探,這是超越封都認知的鬼神,震撼他的心靈,令他畏懼。他輕咳了一聲,感覺已經許久沒有痛快睡過的大腦都前所未有的清醒,不再像以往一樣混亂。封都醒過神來,轉頭看向最終說話的馭鬼者:
“送去戒律司。”他溫聲的交待:
“沒有眼色的人,說錯話的人,最好不要隨意踏入議事閣。”
他話音一落,那先前說話的馭鬼者臉色煞白。
有人抓起了他。
準確的說,是有一隻蒼白的手穿過這個馭鬼者的身軀,抓住了隱藏在他陰影底下的「鬼’。他的身體像是一層穿在鬼身上的“套皮衣服’,連帶著一起被拖入陰影。
“嗒嗒嗒’的腳步聲響起,一股血腥氣在議事閣內傳開。
那馭鬼者絕望的喊:
“封都大人饒命。”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封都垂下了眼皮:
“你又不會真的死,人死了,骨皮還在,鬼也還在,會有你的繼任者,也會為鎮魔司留下許多有用的東西,這叫永生不死。”
腳步聲消失了,喊話的馭鬼者氣息消失得一幹二淨。
範必死等人如大夢初醒。
劉義真抬頭去看餘靈珠的身後,她身後缺失的位置很快被另外的馭鬼者填補上,先前的小插曲仿佛隻是眾人幻覺。
血腥味兒還在,慘叫聲像是在眾人腦海循環。
直到這會兒,劉義真才真正直視封都。
這個鎮魔司年長的馭鬼者,此時才展現他雷霆強勢的一麵。
如果真的像他外表展現出來的和藹可親,溫和好說話,那他就不是鎮魔司的話事人。
馭鬼者被清理,鎮壓住了其他的人。
所有人心中的不滿、懷疑與挑釁俱都被壓製了下來。
餘靈珠、賈宜開始重新審視趙福生,這兩人之前並沒有真正認可趙福生的實力,直到此時,二人分別感受到了一定的威脅,甚至趙福生給他們的威脅之感,比老邁的封都還要深。
“去請幾位將領一並過來。”
封都低聲吩咐,站在他身後的謝景升應了一聲。
他悄無聲息的離開議事閣,不多時的功夫,外頭陰影攢動,腳步聲響起,但在靠近議事大廳的那一瞬,腳步聲被放輕,所有人安靜的魚貫入內。
看到閣內坐的眾人時,這些人麵色冷漠,似是並沒有在意,接著一一坐到相應的位置。
待到座位被坐滿,喪失了位置的人臉上露出怨毒之色,但他們熟知此地規則,並沒有出手爭搶,也沒有出言挑釁。
這一切亂而安靜,透露出鎮魔司無形的法則與秩序。
趙福生不發一語,冷眼旁觀。
半晌後,眾人各自歸位,議事內閣之中,已經多了數十人。
眾人各找位置,目光冷冷盯著萬安縣眾人,帶著無形的排斥。
這些人的眼神從四麵八方投射而來,令範必死兄弟、武少春等如坐針氈,陳多子雙手冰涼,底氣不足,小腿一緊,就想起身。
隻是在她欲動彈之際,趙福生的手壓在了她肩膀上。
這會兒的陳多子還沒有坐位置的“資格’。
可這種“資格’並不是意味著她實力不夠,而是她內心心虛,認為自己才不配位。
但這一切在趙福生看來,萬安縣眾人在鎮魔司中有一席之地隻是遲早的事。
陳多子等人如果心虛,不是讓出位置,而是頂住壓力,提升實力,偵辦鬼案,打得眾人信服,不敢再置疑。
在強者為尊的地方,軟弱、謙虛並非美德。
有她力量加持,躁動不安的陳多子心中大定。
眾人已經合作多時,心有靈犀,陳多子等人明了趙福生心中之意,強忍恐慌,並沒有起身。就在這時,封都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諸位,今日議事大廳開啟,我有三件事情要商議。”
他環顧四周:
“其一,上陽郡鬼禍已解,萬安縣趙福生一行人居功至偉,司府近十年已經沒有新的金級以上大將誕生,此次我提議敕封趙福生等人將位。”
封都話中之意令得原本靜寂的議事閣暗潮流湧。
餘靈珠、賈宜等人已經事前知道了消息,此時表情鎮定。
但其他人聽出他要敕封的並非趙福生一人,都感到十分震驚。
“其二,鎮魔司的匾額老舊,我打算將五城鎮魔司匾額更換。”
這話一出,所有人不由麵麵相覷。
有人看向了餘靈珠、賈宜。
眾目睽睽之下,賈宜順應眾人心意:
“封都一”
他剛一開口,便看到封都的目光不知何時轉到了他的身上,賈宜頓時明白自己中了計。
封都年邁,可並不昏聵。
他實力強,是臧君績死後第一人。
鎮魔司王將之間品階一致,可眾人隱隱以他為尊。
他外表溫和,實則冷酷而堅毅。
這會兒話沒說完,卻故意頓了片刻,就是留了餘地等自己開口的。
賈宜心中懊惱,臉上卻露出笑意:
“這兩件事情我都有疑問。”
封都笑著點頭:
“你說,提出來大家好商議。”
他表麵的溫和令得其他年輕的馭鬼者放下戒備,說道:
“封都大人,我有疑問。”
他話音一落,賈宜冷笑一聲,心中暗道:真是愚蠢。
賈宜冷冷望著說話的人,如同在看死人。
那馭鬼者被他看得心中發毛,隱隱有些後悔,此時卻唯有硬著頭皮麵向眾人。
封都並沒有勃然大怒,而是問:
“你叫什名字?所屬哪個司府呢?”
這人道:
“我叫王令,是所屬西城鎮魔司,曾在隸州內河郡任銀將,在郡任時,共偵辦過大小鬼案9起。”說起過往功績,王令頗自得這些功勞成為了他此時說話的底氣。
封都的眼神緩和了些。
“前年隸州秦大人根據我的功勞,舉薦我入京,後受餘大人恩賜鬼印,最終留任西城,並兼任鎮魔司總部戒律司登記名錄一職。”
他這話音一落,除了落座的人神色不變之外,站立的不少馭鬼者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
“原來是有職位的馭鬼者。”
封都歎了一聲。
趙福生吃虧在重生不久,對大漢朝的形勢一知半解,對鎮魔司各司府所屬更是完全不知。
此時聽封都這樣一歎,她猜測帝京鎮魔司內的馭鬼者有職位應該是一件十分罕有的事一一這位曾經隸州的銀將王令,應該是屬於餘靈珠的心腹自己人。
正這樣一想,王令就道:
“隻是大人們提攜而已。”
封都點了點頭:
“你是戒律司的人,對鎮魔司規則應該是很清楚的。”
王令聽他這樣一說,臉色略微一白,還沒來得及說話,封都又道:
“質疑我的話,會受我厲鬼反噬。”
他溫和說話,又道:
“但今日情況特殊,我們是在議事閣中,當著曾經的帝臧見證,以下犯上的事暫且不提,我要看看你說的話是否有理。”
說完,又看向王令:
“你好好想清楚,你有哪些疑問?”
王令臉色慘白,心中畏懼,可是此時後悔已經遲了。
他看了餘靈珠一眼,心中想起她護短的性情,又生出勇氣:
“有兩問。”
封都笑了一聲,示意他接著往下說。
王令鼓足勇氣:
“第一,封都大人提及上陽郡鬼禍。”他說道:
“眾所周知,上陽郡鬼禍由來已久,案情複雜,此次由封都大人你親自出馬,兼謝大人助力。”“有二位大人聯手,解決上陽郡鬼案自然不成問題。在此之前,萬安縣諸人籍籍無名。”王令心中不安,語速非快:
“共同參與辦鬼案,案子了結,自然是有功的,可功勞如何分配,他們出了多少分力,鎮魔司眾人無從得知。”
他說完這話,看向封都。
封都點了點頭:
“有理。”
王令心大石略微落地,接著又道:
“第二,五城匾額特殊,可以溯源至後漢新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