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這一幕驚悚可怕,但趁著這時機,餘靈珠的目光在萬安縣一行人腳下巡視。
黑影如同詭譎難馴的蛇,紛紛順著那“眶眶’的響聲處奔走。
武少春腳下有、陳多子、蒯滿周腳下也有。
孟婆身上有血霧像火焰一樣閃爍,劉義真、範氏兄弟則不見異動。
可餘靈珠之前與劉義真打過交道,甚至被這小子鎮住過片刻功夫一一雖說這片刻功夫並沒有對她造成嚴重的傷害,但僅憑劉義真能鎮住她,就足以見得劉義真本領非凡了。
隻是奇怪的,他此時腳下沒有陰影攢動,仿佛他並不是馭鬼者。
看來萬安縣一行人確實各有古怪。
餘靈珠心中一凜,將幾人特性放在心中。
這一會兒功夫,八角鈴聲很快被壓製住。
眾人的厲鬼重新回到陰影,但殿內四周溫度陡降,無數厲鬼隱藏在暗處,環伺四周。
趙福生的注意力沒有放在眾人身上,她在尋找許馭下落。
八角鈴聲響了,意味著許馭被她的話打動。
她說道:
“你是不是想起了乾坤筆的讖言?”
趙福生話音一落,無人回話,但那鬼鈴聲卻響了一下,仿佛替代躲藏起來的小孩在回應她。“擔憂哪個讖言?”趙福生再問:
“是想起248年春,萬安縣會死一個重要人物的預言?”
她追問:
“你覺得這個預言麵,要死的人是我?還是因為我們會相見的緣故?”
她一連兩聲追問,接著眾人耳畔中響起小小的泣綴。
孟婆的表情柔軟,擔憂的看向趙福生:
“大人”
丁大同、陶立方及胡容三人聽聞這話,麵色微微一變。
他們沒有經曆過十七層地獄,並不知道讖言之事,也不知趙福生與這位傳聞之中皇級大將的過往,隻是此時聽聞明年萬安縣有人會死,大家心中都十分害怕。
陳多子不安道:
“大人,不如我們一”
趙福生就是眾人主心骨,若她一出事,萬安縣人心便散了。
她搖了搖頭,止住了陳多子繼續往下說的話:
“信讖言,但不可盡信。”
趙福生目光環顧四周,還在尋找許馭的下落:
“乾坤筆並不可以完全的斷乾坤,馭鬼者隻借鬼的力量為自己所用,又不是完全聽從鬼的擺布。”她緩了緩語氣,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嚴肅又不失溫和:
“當年張允中因乾坤筆的讖言,導致了你一家的亡故,這就是他全聽全信的緣故。”
女孩輕輕的抽泣聲響起來了。
封都麵色一整,上前一步:
“趙大人,我們借一步說話。”
餘靈珠、賈宜等人聽趙福生提及“張允中’,作為鎮魔司中的大將,眾人一下猜到了許馭來路。封都內心還有許多疑惑,可此時不是他追問的時候。
此時涉及到趙福生“生死’,由不得他不慎重。
像趙福生這樣的馭鬼者,對鎮魔司乃至整個大漢朝來說,都十分重要。
無論她與許馭見麵便會“死亡’這樣的話是預言、亦或是詛咒,封都都覺得不能等閑視之。“不用了。”
趙福生搖了搖頭:
“我將話說完就走。”
她輕聲的道:
“張允中提及杜美人懷的是鬼子時,哪怕許美人還活著,實際結果早就注定了。”
就算中途出現了意外,眾人想盡辦法試圖破局一一杜美人生剖子宮,暫時保住了雙生子的命,可這樣做的結果隻是拖延時間罷了。
詛咒已成。
杜美人割下來的子宮厲鬼複蘇,形成鬼母。
至於範氏兄弟一一趙福生強迫自己不要回頭去看這兄弟二人。
他們如今還活著,可人終有一死,縱使二人長命百歲,壽終正寢,仍難逃厲鬼複蘇的命運。“在乾坤筆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就意味著詛咒已經發生了。”
趙福生說完,女孩的抽泣聲更加明顯,且離眾人越來越近。
“我能接受你不跟我回萬安縣的原因是你留在帝京生活更好,可我沒辦法接受你仍被困在過去,也不願接受你不想見我的原因隻是擔憂鬼言作祟。”
趙福生歎了口氣:
“沒有長秋殿、沒有許婆婆,你就自己找一處“長秋殿’,將自己困在過去,這樣的生活我怎能放心呢?”
她說完,伸出手:
“阿馭,別躲了。”
趙福生道:
“我這次立了大功,帝京有意為我請封,許多將領還沒有答應,你這有一票決定我的職位,我等你回應呢。”
話音一落,女孩的哭聲變大,接著越來越真實,越來越近。
那聲音最終化為小孩的哭聲。
黑霧扭曲,地麵陰影化為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一隻小手搭在了趙福生的手掌心上,緊緊將她抓住。趙福生反手將她握住,許馭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一把將她雙腿抱住:
“福生、福生。”
一見她出現,趙福生心中大石落地。
就在這時,異變發生。
許馭身上突然湧出大股大股的血流。
血流如瀑布一般順流而下,頃刻間流淌向四周。
趙福生在小孩出現在那便已經提高了警覺,此時一見鬼血出現,手掌一挽,一條慘白鬼鞭被她握在掌中。
她舉鞭一抽一“啪’的鬼鞭破空聲響,所有人馭使的厲鬼受到震懾。
鬼鞭化為重重殘影,鞭打向四麵八方。
渾濁的鬼氣下沉,化為鋒利無匹的利刃,將地麵橫湧的血汙切割。
血點被勁氣帶得飛濺,噴往四麵八方。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得眾人吃了一驚,餘靈珠、賈宜及鎮魔司一幹人等下意識的抬手掩臉。這些血液來曆邪異,是許馭身上湧出。
許馭神秘異常,深居簡出,誰也無法保證這些鬼血是不是標記法則。
正當眾人驚慌失措之際,這些飛濺開的血珠競避開了餘靈珠、賈宜及一幹鎮魔司的人,最終紛紛落到了萬安縣的人身上、手上。
眾人如臨大敵,本以為會有壞事發生,但是之後並沒有厲鬼複蘇。
這些詭異的血液滲入趙福生等人身體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等許馭抬起頭時,卻見這些血液均勻的滲入眾人身上,形成一種特殊的殷紅小痣,密布於身體四處。“大人。”
孟婆身上也有這樣的血痣,其中掌心處便有兩顆。
她伸手搓了搓,那血點滲入皮膚內部,手指用力一壓,血痣便似是散開,但她將手一鬆,這散開的血液回湧,重新形成瘀點,出現在她掌心中。
“這些血點沒有辦法驅散。”說話的同時,劉義真的瞳孔重新湧出金色光點。
金芒所到之處,陰霾被驅散,在場的所有人馭鬼者都感覺到了沉甸甸的壓力,此時的劉義真恍如一輪正即將升起的太陽。
令人不敢直視的金光從他身上溢出,光芒所到之處,厲鬼化為黑影隱藏入人的陰影中。
每個馭鬼者仿佛受烈陽照射,身體表麵映上金芒,鬼物被這純粹的力量鎮壓,宛如真正的死物。可是這樣灼烈的金芒無法驅散血點。
它們如同詛咒,隱入金芒的深處。
當劉義真將力量施展到極致,他的皮膚像是由融化的金子澆鑄。
他整個人化為一尊金身之像,鎮壓在宮庭內殿中。
但是在劉義真純金的外表下,那些大大小小的斑痕如同鏽印,隱浮在他身體之中,昭顯出不詳預兆。半晌後,他撤了神通,看著趙福生道:
“可能是詛咒,與我們性命相連。”
說話時,他臉上的金芒開始暗淡,眾人感應到的壓力一一減弱。
餘靈珠、賈宜及一幹鎮魔司的人扭頭看他。
就連謝景升也暗鬆了口氣:這姓劉的小子力量好像比之前更強了。
他在隨臧雄山進入輪回之前,身體雖說也有鎮鬼的力量,但並不如現在,仿佛闖過一次鬼門關後,劉義真的實力就開始強大。
當他身體變成為金黃色時,謝景升覺得自己身體的厲鬼在這金光照耀下,竟有種在逐漸“死’去的感覺。
那一刻,連係著謝景升身體殘軀的鬼氣若隱似無,謝景升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隨時都會坍塌的建築。不止是劉義真身上布滿了血斑,陳多子、蒯滿周及範氏兄弟,還有剛剛見麵的許馭身上也有。趙福生的臉上、脖子上也有大大小小的血點斑痕。
識海內,封神榜發出提示:宿主被神秘血咒標記。
令趙福生有些意外的,是這一次封神榜並沒有提示她要以功德值驅除。
她心念一動,試著想借助功德值的力量將這些血點抹去,封神榜隨即提示:
這些是秩序的力量,是必然產物。
它是特殊的存在,言必行,行必果。
當它的血咒標記人的那,那經它之言所記錄下的事件是必定會發生的。
提醒宿主:血咒無法清除,但可以破解、度過。
有大毅力、大智慧、大功德的人,會有機率避開血咒的咒殺,繼而轉危為安。
趙福生頓住。
如果封神榜都無法抹消血咒的影響,看樣子隻能直麵相對了。
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這些斑駁的血痕上移開,目光落到了許馭身上。
興許是馭使了厲鬼,亦或是當年陪同許婆婆在鬼宮之中生活多年的緣故,許馭的年紀永遠的停留在了當時她初被母親送入中都的時候。
58年未見,她的神態並沒有多大改變,仍是單純、安靜、乖巧的模樣,可是眼神中卻少了懵懂,多了幾分沉著。
在與趙福生等人對視後,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安,接著看到蒯滿周時,眼睛一亮,繞到另一邊去拉小丫頭的手。
兩個小孩牽著手,許馭對著蒯滿周笑,喊了一聲:
“滿周。”
蒯滿周沒應答,許馭並不惱怒,反倒心滿意足的拉著她的手,站在趙福生身側。
孟婆上前一步,小孩仰頭看向孟婆:
“孟婆婆。”
孟婆慈愛的伸手摸了摸她頭。
許馭剛一笑,看到孟婆手背上暗紅的血斑,笑意僵在臉上,隨即變成忐忑不安的神色。
萬安縣眾人一一上前,彼此打著招呼。
餘靈珠神情複雜,看著這一幕皺起了眉頭。
丁大同等三人既意外又好奇,心中還莫名有些興奮,不清楚趙福生怎又與帝京的將領有關係了。賈宜的身後,許多沒有見過許馭的鎮魔司馭鬼者探頭,盯著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時之間難以將她與傳聞中的皇級大將乾坤筆許馭聯係到一起一甚至許多人心浮現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是不是弄錯人了?”
眾人心中正胡思亂想之際,許馭已經與萬安縣眾人打完了招呼。
她左右探了探頭,似是沒看到熟悉的麵孔,眼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可她乖巧慣了,此時隻是拉著蒯滿周,乖乖站在趙福生身側。
趙福生將她神情看在眼,低頭問道:
“阿馭,這一次來接你,還有個人也想見你。”
許馭早非當年的小孩,她聽聞這話,似是已經猜到了什,眼睛一亮,抬頭看向趙福生,還沒有說話,趙福生便展開地獄。
地獄一現,餘靈珠眼前的情景就變了。
落在她身後的馭鬼者眼的,是天色瞬間陰了。
密集的雲層緩緩移動,將陽光擋住。
氣溫頃刻間降低了數度,凍得本來對寒氣頗有抵抗力的馭鬼者們都打了個哆嗦一一且在不知不覺間,仿佛有什令他們感到不安的存在出現。
可許多人無法意識到發生了什事。
唯有丁大同等三人,雖說“看不到’地獄的深淵,卻因為曾被趙福生收入地獄,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知道發生了什事,因此並不慌亂。
而在賈宜、封都、餘靈珠等三人眼,則看到的情況截然不同。
隻見趙福生腳下黑氣沉沉,四周形成深淵,她懸空站在深淵之中。
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從深淵內散逸出。
明明靜寂無聲,可三人卻像是聽到了震人肺腑的低鳴。
那深淵的麵積並不是很大,卻可容納鬼物。
封都僅隻看了一眼,便引起自己鎮壓的鬼群震蕩,那被封印的鬼關門似是再度有鬆動的跡象,困鎖臧君績的力量微微複蘇。
他立即閉上了眼睛。
薄薄的眼皮下,封都的眼珠急劇抖動,顯然他內心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沉著。